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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痴人说梦


常西洲能在五分钟内解决那两道题,此言不虚,但是他企图在五分钟内教会顾南知做那两道题,就是痴人说梦了。顾南知是个努力的学生,脑子也没什么问题,但或许真的在物理上欠缺一点天赋,本来那两道题就是于老师自己编的超纲题,她听着听着,听了上半段,觉得似乎听懂了,但到下半段,又觉得不是人话,翻来覆去,菜都上了一桌,她还是只停留在第一行的公式。

        “我们要不先吃吧?”肥牛、羊肉、小酥肉、粉条,这些东西摆满一桌子,实在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下集中注意力。

        鸳鸯锅咕噜冒泡,那股香气都快把人给腌入味了,顾南知的脑子完全没办法运作。

        “行吧。”常西洲也放弃了,把作业本放回包里,下了几盘肉,“你吃吧。”

        卤蛋在边上,吃着拜托服务员捣碎的鱼片,一早上把它折腾得够呛,这时候只知道吃。

        顾南知在经历了物理的摧残之后,总算能吃肉了,就闷头吃饭,再也不想与常西洲进行任何学术上的交流。

        “我有个问题啊,”她嘴里还有东西,说话稍微有点含糊,“你怎么会跑到这里读高中的我印象里,除了常伯伯是原来住在南城的,你们家好像没人在这边吧?”

        常伯伯在那个暑假时就已经生了病,他们家里人说是要接两位老人回帝都治疗,常西洲是和两位老人一起回去的,没赶上送别,顾南知也没钱跑去帝都,所以打那之后就没见过他们。

        顾南知当然没有瞧不起自己家乡的意思,但常西洲显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应当拥有富裕优质的教育资源,可能在帝都也可能在滨市,总之,突然一个人跑来这种南方小城市上学,不太合理。

        其实她一直想问的,就是打从见到常西洲,事情实在太多,这才想起来。

        对面常西洲手里拿了一罐汽水,他听完顾南知的话表情有一丝凝滞,伴随汽水打开的声音,“呲”一声过后,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就消失了,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笑脸:“没人要呗,踢来踢去的,我就麻溜滚喽。”

        “我爸不待见我,我妈去追求自我去了,剩下都是一些不想看见的人,呆在那里一天就糟心一天,为了我的身心健康,还是觉得南城适合我。”他摸了摸卤蛋,“我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它呢,它至少还有人疼。”

        说着这种话,脸上还硬撑着笑,顾南知看他说着说着都快哭了,往他盘子里放了一块刚涮好的鱼片,“你多吃点。”

        “你不想提就不用提了,这种晦气的事情少说,等会儿吃完饭爸爸带你去游乐园玩,谁说我们小西没人疼的。”她像摸卤蛋一样伸手要摸常西洲的脑袋。

        常西洲偏头,不让她摸,“你真会安慰人。”

        常西洲刚刚说话的样子,就像捡到卤蛋那晚,一个受了伤的小动物缩在角落,又害怕,又发出一点呜咽引人注意。

        “谁叫我聪明呢。”

        吃完饭,他们俩先带着卤蛋去了宠物美容院,把卤蛋放在那之后,就去了常西洲所说的宠物用品店。

        “你不用买这么多吧”常西洲说是做了功课,但这么横扫货架的样子实在不像做了功课,购物车都要满出来了。

        “养小动物很麻烦的,就是需要这么多,卤蛋睡觉的窝等会儿还要去家具区看一下。”

        他说得挺认真,顾南知点头,把常西洲的购物车接过,拿了个空的给他。

        常西洲微微偏头问她,“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啊?我这里有给人用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

        “你真是没一天不欠揍啊常西洲。”

        等买完出来,常西洲已经完全没手抱卤蛋,于是它就趴在顾南知怀里。或许是因为一开始是顾南知把它从草丛里抱出来,卤蛋对她格外亲昵,会不住地挪动身子往她怀里再钻一钻。小猫在面对亲近的人时会收回爪子,因此它表示友好的蹭蹭顾南知很受用。

        “东西这么多,打车回去吧。”

        他们走到公交站等出租,但暴雨天气,哪怕站在有遮挡的车站还是免不了被淋着,台风天气,就跟地上都会冒水似的哪哪都是水。

        常西洲两手都拎着袋子,他挪到顾南知对面,“你掏下我兜,拿两张纸巾。”

        顾南知拿出纸巾,常西洲看了看边上空着的位子,“你擦一下坐那吧。”

        她把整张长凳都擦过,坐在了左边,可常西洲只是站在她面前,没有要坐的意思。

        “你不坐啊?”

        常西洲背对她,因为手上东西重,他把外套袖子卷起来,露出的那一节小臂显出一点肌肉轮廓,他预想中自己现在应当很有男子气概,十分不屑地说:

        “不坐,屁/股冷。”

        “哦,”顾南知忍着没笑,“那你转过来呗,不然头发会湿,头着凉容易痴呆。”

        常西洲哧了一声,挪动双脚,可还没转过来,远处突然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过来,常西洲看到了,他以很快的速度抱住顾南知,不让她的脸露出来。顾南知被闷住了,而后她听到很多水溅起的声音,脚似乎被水淋到,她再次看到常西洲的时候,车已经开远了。

        车站的人骂骂咧咧,都在抱怨黑色轿车没素质,专挑车站溅水。

        常西洲前额的头发在刚刚面朝马路的时候就被淋湿,几缕几缕地贴在额头,有一滴雨水汇聚到鼻尖,常西洲正看着她,他挡住了太阳,逆光的角度,眼睛看起来很深。他刚刚应该挺急,此刻微微喘着气,顾南知仰头看他,他鼻尖那滴雨水滴在她脸上。

        啪嗒。

        卤蛋喵了一声。

        有人心跳漏了一拍。

        随后如鼓擂般的剧烈跳动了起来。

        常西洲看那辆车已经不见,转过身去,顾南知看到,他背后全湿了,灰色的外套洇湿一大片,正往下淌水。

        自从刚刚那辆轿车驶过,常西洲周身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往下沉,顾南知提醒他先把外套脱了,他说不用,回家换。

        语气前所未有的冷。

        出租车上,一路,常西洲都很沉默,顾南知也不敢出声。

        到了他家,把东西都放进柜子整理好,常西洲送她到楼下,嘴巴张了张像要说话,但最后什么也没说,走到了顾南知身边。

        “我送你回去。”

        他换了一件纯白色体恤,刚刚洗完澡,走在他身边,可以闻到那股淡淡的青柠味道。

        “你是不是认识那辆车?”

        见常西洲不语,抿紧嘴唇的样子,顾南知想自己应该猜对了,“如果只是一辆没素质的车,你的反应应该跟边上的人差不多。”而不是自那之后就整个人沉重了起来。

        “是认识,不怎么想提起的关系。”

        走了几步,他走到顾南知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以后看到那辆车有多远躲多远,知道吗?”

        “说的跟那是辆黑车一样。”

        “就是黑车!你一定要躲远,我没开玩笑!”常西洲第一次这么大声地说话,急得脸都红了,顾南知正色,“我知道了。”

        “但是我都没看清那辆车长什么样。”

        “黑色车身,左车门喷了一道银色对勾,像c一样,车牌号南a0777。”

        “嗯,我记住了。”

        常西洲还是不放心,“你以后尽量别一个人回家了,能找伴就找伴,没有的话就打电话给我。”

        “好好好,不过…”

        “不过什么?”

        顾南知走到常西洲对面,“你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我爸妈就看到你了。”

        常西洲往前一步,凑到她跟前,“看到怎么了?”

        她退后一步,“我爸妈有我跟雄性生物在一起刺眼应激综合症,你懂吧?你再往前,保不准我妈就拿熨斗往你身上招呼,我爸也会加入的。”

        说得这么恐怖,常西洲离远了,“那你回家吧,等什么时候你爸妈没有揍我的可能了我再去拜访吧。”

        顾南知往前走,她回到家,把沾了水的鞋子脱掉换上拖鞋,就冲上了二楼房间外的阳台。

        果然,常西洲还站在那个路口。

        他看到了她,她向他挥手。

        下午三点钟的阳光照在路中央,照在那位穿着白色体恤的少年身上,少年周身明朗干净。明明离得那么远,顾南知恍惚间,好像闻到了那股青柠味道。

        清爽、干净的气味。

        像夏天的味道。

        她看着常西洲离去的背影,突然的,开始怀念起她曾经诟病无数次的闷热夏天。

        如果夏天是这个味道,那可以久一点。

        这天,只在常西洲送她回来时晴了那么一会儿,晚饭时就又开始暴雨,妈妈让她去隔壁的阿姨那里借点东西,她拿了伞就出去了。

        “买新伞了啊?”

        她看向手里的伞,白底小雏菊的伞,和顾南知的风格很不一样。她从来不买带花的伞,一直都用的爸妈给的各种活动送的伞,都是暗暗的颜色。今天买伞的时候,常西洲看她也就是扎堆在暗色伞堆里挑,啧了一声把这把伞拿给她,说这个好看。

        顾南知拿到手里端详一会,道:“这有点娘。”

        但还是买了。

        顾南知笑了笑,朝妈妈说:“是啊,好看吧。”

        夜里雨更大了,夹杂雷电轰鸣,一道闪电劈下来,好像周围的树都断了几棵,夜被这些声音弄得闹闹哄哄,顾南知一直没睡着。

        突然,有个东西砸到窗户,不止一下,有种她不去看就不停的架势,她起身,点亮床头的小夜灯,推开连接阳台的那扇门。

        一推开,外面世界嘈杂的雨声都被放了进来,屋内顿时变得不安静。今夜台风登陆,风雨俱大,阳台上噼里啪啦砸着雨点,开一个缝而已,就有风雨要涌进屋。

        风很大,顾南知要用力才不至于让门直接被吹开,她用脚踢来用来挡门的砖头,才走到阳台上。

        这种阵仗顾南知可不敢在外面久留,夜里看不太清,她正打算回去,看见阳台地上有个东西,借着屋内台灯昏暗的光,她看清了。

        有一把伞。

        是她今天给出去的那把。

        她原本惺忪的状态一下子消失,整个被吓醒,背后爬上一股细细密密的寒意。她捡起那把伞,朝楼下看。这一看险些吓得她滑倒。

        白日里给伞的对象,就站在她家楼下。

        仿佛是做了什么大好事,那人扬起头企图得到夸奖,没有打伞,暴雨中雨水不断从他身上淌下去,雨幕和水流混淆了他的脸。又或者是夜里实在太暗,他就像也融进了这片夜色里。

        仿佛夜里游荡的一只孤魂野鬼。

        顾南知是靠着左手的石膏认出他的。

        伴随着远处天空突然降下的一道闪电,楼下人的脸被照得惨白,越发像从另一个阴暗世界来的人。

        顾南知想起常西洲跟她说的话。

        “有多远跑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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