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烟花
贴着红色窗花的轩窗外，白雪皑皑，纯净的雪花晶莹如雪，有结着霜的寒气攀上了朦胧的玻璃窗外，透着白茫茫的一片。
饭堂内燃着旺盛的火盆，火星子“噼啪噼啪”地炸开，大大小小的圆桌前都挤满了人，探着头地往台子上看。
师尊的剑名为纵云。银白的剑身极薄，但剑刃却极为锋利，透着淡淡的寒气，可谓是真正的刃如秋霜。
师尊步伐轻若游云，周边的微风带起他的衣袂翩飞，那把银白的剑在他的手中游刃有余，像一条银龙盘绕在他的周身，上下翻飞，他好像欲乘风归去一般，足不沾尘。
有丝竹声响起，烛火摇曳，沈如卿看得认真，在昏黄的灯火下，他长睫弯弯，轻笑出声，他道：“师尊舞得真好看。”
纪远之感觉有熊熊燃烧的火星子在舔抵着他的心口，沉闷却又无可奈何。
纪远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脱口而出道：“我也会舞剑。”
沈如卿转过头来，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沈如卿今夜的眸子水光潋滟，他轻抿着唇笑了，轻声道：“我见过师兄练剑，很好看。”
纪远之咽了口唾沫，心口顿时星火燎原。
师尊刚收了剑，就看见纪远之举起手，像一只开了屏孔雀，大声的叫道：“师尊，我也想舞一剑试试。”
楚淮颇为满意，他欣慰的看向了纪远之，答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纪远之的佩剑名叫追鸿。剑身呈蓝黑色，是他小时候父亲在雁昀山上取回的玄铁制成，剑柄上雕着细竹，剑身在灯火下闪着暗红色的光泽。
纪远之的剑法更为凌厉，剑若黑蛇吐信，撕破长风，纪远之伴着鼓声回身跃起，挑着剑挽了个极漂亮的剑花，一柄长剑舞得了步步生风，剑光乍起，如火树银花。
台下响起了惊叹的叫好声，纪远之望向沈如卿，他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纪远之颇为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楚淮也在台下毫不悭吝的赞叹道：“的确舞得不错。”
漆墨的剑身随风舞动，剑法不似女儿家的柔婉，即使只是舞剑也带着腾腾的煞气，伴着渐高的鼓点，剑锋破风而过，时若轻燕而起，时若骤雷闷响。
一曲舞毕，台下掌声雷动。
纪远之收了佩剑，正准备地往台下走，花琼从堂外提着裙角匆匆跑来，附在纪远之耳边小声地说道：“公子，芙姝姑娘找您。”
纪远之不解，问道：“芙姝是谁？”
“京都巡抚的长女林芙姝。”花琼提醒道，“就是上次给你送香囊的那个姑娘。”
纪远之依稀有些记起来了，他问道：“她找我做什么？”
花琼答道：“奴婢也不知，她只是让我转告您，她在望月湖等你。”
纪远之没法拒绝，只好前去赴约。
—
望月湖是建在扶月庭院后山里的一片湖泊，浩瀚无垠，在月色的照耀下，湖面波光粼粼。
湖畔外便是常青林，所谓常青林无非就是栽种了一片茂盛的竹园，细长的枝叶在冬天也依旧翠绿，只是偶有叶尾微微的泛着黄。
湖中心是一座月牙亭，一条刻着石狮子的长廊直通湖中心，连接着月牙亭。
纪远之负手踏上了长廊，月牙亭里站着一个娉娉婷婷的少女，少女挽着垂枝鬓，身着桃粉色的绣花襦裙，披着一件烟红色的兔毛斗篷，一双杏眼弯弯，瞳孔清澈明亮。
她缓步走到纪远之的面前，发上的珠花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一片月色袅袅。
“师兄。”林芙姝先弯腰行了一礼，继而抬头望向了纪远之，浅笑倩兮。
纪远之问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么？”
林芙姝微低着眸，神情有些紧张，她轻声道：“我倾慕纪师兄已久，纪师兄今日在台上舞剑，使人见之不忘。”
林芙姝抬眸，缓缓道：“于是今日鼓足勇气，约纪师兄来此，一同共赏烟花。”
纪远之愣怔了片刻，没想到自己一时翘了下尾巴，偏偏引得人侧目，难免有些赫然，他只好应道：“啊……好。”
林芙姝这才笑了，抬手引着纪远之，道：“师兄在这里坐吧，小女子备了薄酒一杯，望师兄赏脸。”
亭中的圆桌上放着一壶桃枝醉，还有几碟小菜，纪远之坐了下来，林芙姝也在他的对面翩然落座。
林芙姝道：“这里是赏烟花的最佳位置。”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直冲夜色，一朵朵金丝菊在空中争相绽放，流光溢彩。
纪远之赞叹道：“果然很美。”
纪远之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沈如卿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在饭堂里也能否清晰的瞧见这般的光景。
“纪师兄好雅兴啊，让师弟好找。”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长廊那边出现一抹淡青色的身影。
来人身着一件儒青色的袖衫，外面披着一件黑金镶边的狐裘斗篷，他一尾墨色的长发被月牙白的发带束成一拢，唇红齿白，脸色却冰冷。
那是纪远之第一次听见沈如卿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冰冷刻薄，在他的印象里，沈如卿一向是温柔和善的。
纪远之问道：“阿卿，你怎么来了？”
沈如卿冷冷的回道：“团圆饭已经散了，可怜师弟我一个人，也没人约我看个烟花，想来，我自然是比不得纪师兄受欢迎。”
纪远之连忙道：“我就是出来透口气，忘了跟你说了。”
“哦？”沈如卿眼尾瞥向一旁的林芙姝，笑容更甚，他问道，“师兄这是透气呢，还是和妙龄女子私会呢？”
纪远之连连摆手，矢口否认道：“阿卿你别乱说，芙姝姑娘没有这个意思，她只是邀请我来看烟花。”
沈如卿淡淡道：“是吗？那是我心胸狭隘，猜错你们了不是。”
纪远之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阿卿你在说什么。”
沈如卿随即拂袖坐了下来，他道：“看烟花是么？这个位置倒是极好，芙姝姑娘不介意我一起吧。”
林芙姝尴尬的笑道：“自然是不介意。”
一团团盛大的烟花点亮了扶月庭院的整个上空，像一簇簇耀眼的灯盏在夜空中次第开放，烟花姹紫嫣红，转瞬即逝，犹如昙花一现。
沈如卿身上透着淡淡的玉兰香，纪远之靠进了一些，凑过去问道：“你喝酒了？”
沈如卿否认道：“没有。”
纪远之低笑了一声，轻声道：“你还撒谎，你身上有桃枝醉的味道。”
沈如卿身上的玉兰香混杂着酒香，白皙的脸颊边染上了一抹薄红，沈如卿微眯着一双桃花眼，雾气朦胧。
沈如卿道：“与你何干，你只顾着自己花灯月下便好。”
纪远之勾起唇，轻声笑了，他问道：“你生气了？对不起嘛，下次一定提前跟你说。”
“还有下次？”沈如卿眸光流转，像冬日里并生的寒梅，语气森然。
纪远之举起手保证道：“没有下次了。”
沈如卿这才起身，他斜斜的昵了林芙姝一眼，客气地说道：“芙姝姑娘，烟花也看完了，那人我就带走了。”
林芙姝起身，堪堪地回了一礼，说道：“好，公子慢走。”
月色冰凉，沈如卿牵起纪远之的手，那人的掌心温热，像冬日里的炭火，终于回暖了一点他冷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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