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走过云梯，绕过莲池，前方一座高亭屹立云间。

        雾气环绕的亭子中，一名身着杏黄衣袍的男子负手而立，灼灼日光映着衣袍上的金丝龙纹，给人一种身居高位者遥远的距离感。

        仙使将我引入亭中，躬身退下。

        我望着男子不怒自威的背影，深感疑惑。此人我不认识，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见我。

        “你是？”我问。

        即便知道我的到来，男子却没有要转身面向我的意思，继续眺望茫茫云雾，嗓音冰若寒潭：“他竟连天庭礼数都没教你？”

        天庭礼数？

        我忘了敲门吗？我左看右看，可这亭子没有门呀。

        哦，我是不是要向他敬礼啊？

        一般来到熙和殿上的神仙们都是怎么敬礼的呢？可这人是谁啊？该怎么称呼？上神？还是上仙？

        “小仙……”

        我想了想，走上前一个躬身打算随便称呼再随便行个大礼，他却不耐烦似的一挥手道：“罢了。朕渴了，给朕煮杯茶。”

        我望着白玉案上摆放的几种茶具，跪上前去逐个研究。但我研究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阿元从来只喝冲泡的花茶，一般只需要热水加茶壶就能轻松搞定。但这个不一样，我以前在司命殿就看司命煮过，好像需要蒸，需要捣烂，又要打出泡泡什么的。步骤好多，我也没记着，只记得那茶的味道一般般，还不如阿元泡的菩提花茶好喝。

        许是我半天不见动静，男子终于转过身来：“怎么？连煮茶都不会？”

        我放下茶具，如实答道：“嗯，不会。”

        男子广袖一拂，案上的茶具化作一把琉璃七玄琴：“弹琴会不会？”

        我伸手拨了一根琴弦，发出一阵不知道在哪个调子上的颤音，有点难听。我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摇头道：“也不会。”

        男子嗤笑一声，抬手抚琴，琴音还算好听。男子一边弹琴，一边道：“你即已化作人，却不照着人的方式生活，连最基本的都不会。”

        我觉得他的话有点问题，弹琴和煮茶又不是做人的基本条件，怎么能把它当做是最基本的呢，不弹琴不喝茶也不会饿死啊。

        男子拨着弦：“也不知道你会什么。”

        我认认真真地想了想，道：“我会爬树啊。我还会捉蝴蝶，捉鸟，捉鱼。”

        男子又笑了声，那笑容看似有点轻蔑：“原来你还当自己是只走兽。”摇摇头，“奚元养你还不如养一头云狮，云狮还会看门，而你只会给他添麻烦，也不知道他养着你做什么。”

        我不明所以：“阿元养着我是因为他喜欢我啊，还有我也没有给他添麻烦啊。”

        男子蓦地停下弹琴的动作，抬眼看我的目光凶狠如炬，我有点后怕地缩了缩脖子，不知道我哪一句话刺激到他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像要把我活剐了似的。

        “你还敢说你没有？一个月前你烧了月老殿的事情你忘了吗？！”

        我想说那是个天大的误会，可他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两手一挥，一堆书卷哗啦啦地铺在案上，砸中了琴弦，落了满地。

        我慌忙地往后退了退，看他拿起一卷书，翻了又翻，然后朝我扔了过来，接着又翻了一本，又扔了过来。我看着面前摊开的一堆书，翻开的全是空白页。

        男子指着书卷，神情愤然：“你自己看看！万仙册，生死册，功德册，轮回册，哪一本有你的名字？这三界没有一个人能掌控你的命运，你本身就是个变数你不明白吗？你就不该成人，不该成仙，更不该让他喜欢你！”

        我看着他额上暴起的青筋，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发红的眼睛，很想即刻跑回熙和殿躲起来。但我又怕我跑到一半他半路把我推下凡界，这样阿元回来就找不到我了，于是我只能静静地缩在原地，任他继续莫名其妙地对我发火。

        “你知道吗？天庭曾经有过一名战神，每一场战争他都不曾败过，大家都以为他能一生镇守仙界。可后来他羽化了，怎么羽化的你知道吗？因为一个人，一个像你一样的变数！因为一场不可预料的变数，他羽化了，神形俱灭了！”男子闭上眼睛，似乎想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半响缓缓睁眼，语气稍微好一些，“你让奚元动情，让他喜欢你，只会让他的命运跟你绑在一起。你受任何劫难他必受牵连，你闯下大祸，他必要承担。朕不会让奚元因为你而遭遇任何不测，你听明白吗？”

        我望着他，心里很是茫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我说得那么像个灾星，还说得我以后会毁天灭地似的。我虽因为一场意外成了仙，但是我也没有神仙的本事啊，我连法术都没有，能闯出什么祸来呢？况且，阿元平日里都有给我讲讲人生大道理，我不会成为是非不分的大坏人的。

        “你听明白吗？！”

        男子突如其来的呼喝把我吓得抖了一抖，我咽了口唾沫，乖乖地点头。即便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我刚刚的点头是在应酬，其实根本没听懂，男子又来了脾气，一把拽过我的衣袖把我往亭子边上扯。

        广大的衣袖自我眼前拂过，偌大的亭子瞬间化作乌有。

        脚下即是万丈悬崖，冷冽的狂风吹乱我的发。衣摆飘扬如蝶翼，我需得费力站稳脚跟才不会被风卷走。

        明明已经很靠边了，男子还是硬拽着我，我很怕他把我推下去，想要退回比较安全的地方，可偏偏他的手劲儿又很大，我双脚紧贴着地也能被他给拖过去，就立在悬崖最边缘最危险的地方。

        我想我要完了，这个男人对我是有多恨，非得在阿元不在的时候闹这么一出，我还有好多话想对阿元说，我还有好多事想对阿元做呢，我怎么能连声道别都没有我就这么走了呢？

        底下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浮云，我害怕得曲了脚，弯了身，连声音都在发抖：“你放开我……如果我走了，阿元回来找不到我，他会很伤心的……”

        男子哼了一声，并没有要松开我的意思，反而扯得更用力，拉近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凌乱的发丝挡住了他凶狠的视线，他冰冷的话语像呼啸的狂风一样吹进我心中，尽情地肆虐：“如若将来你闯下大祸，给朕从这里跳下去，回到本该属于你的地方！记住，不要连累奚元！”

        话罢，他狠狠甩手，转身消失在蒙蒙云雾间。

        我跌坐在地，望着底下一望无垠的缥缈云烟，彷徨又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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