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陷进
洛惜料到扶祈会这样做。
他这个人外表看起来温和，好似没有坚硬棱角，可骨子里却倔强执拗得很。他认准了的事，没人能改变。
他认准了苏沐雪，就会愿意为她牺牲一切。
前世他曾拼了半条命替苏沐雪摘取过一朵寒山圣莲，扶祈天生畏寒，但为了她，极寒之地他也愿意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回来后的他昏迷了七日，洛惜便不合眼地照顾了他七日。
而他睁眼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圣莲呢？
看到圣莲安然无恙后，他才又安心睡去。后来，他如愿将那朵寒山圣莲作为生辰礼送给了苏沐雪。
扶祈在意的人，他会捧在手心。他不在意的人，半点都看不到眼中。
洛惜的生辰和苏沐雪的生辰没隔几日，她的生辰是在照顾昏迷的扶祈中度过的。
扶祈没有为他名正言顺的夫人准备任何生辰礼物，甚至根本没有想起来。别人提醒他了，他也全然不在意。
在他的世界里，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那般分明。
为了苏沐雪，他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取寒山圣莲换她一笑。那他就会为了她不顾名誉取眼前的灵丹。
洛惜唇笑了笑，似在嘲笑过去的自己。她从回忆里抬起头来，径直走到长老面前，打断扶祈道：“既是我找到的灵丹，便由我来保管吧。”
说着她冲齐云长老眯眼甜甜一笑，不由分说地将那袋灵丹从他手中拿了过来。
齐云长老一愣，手里已经空了，他无奈地笑了笑：“还和小时候一个样儿，尽由着性子。”
语气却满是宠溺，没有半分责怪。
扶祈张了张口，可还不等他说出话来，洛惜拿着灵丹布袋转身就走。
此刻的秋忱正斜倚在树旁，悠哉地看着眼前一幕。每一处细节他都看在眼中。
看到洛惜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他的唇角饶有兴致地弯了弯，轻抚袍角，站直了身子。
到秋忱面前，洛惜声音压低了几分：“说吧。你想要我帮忙做什么？”
她看向他的眼睛。他一张脸被面具遮得严实，但一双与众不同的浅色眸子如同缀了星光，无从遮掩。
夜风吹过，他身上的雪松香若有似无，洛惜不动声色屏息，将心中的情绪藏好。
秋忱对洛惜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但今日发生的种种确实令他十分不解。
作为玉衡洛宗主最疼爱的小女儿，洛惜这个名字秋忱早有耳闻。但今日明明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洛惜种种所为却好像是很了解他，仿佛认识他很久了。
他不解。
更让他不解的是玉衡视日月宫为邪魔歪道，按理来说洛惜如果知道他是秋忱，日月宫宫主，便会直接拔刀相向了。可她知道后不但没有露出任何反感情绪，反倒好像有些欣喜？
而且洛惜这痴情的名声可谓是声名远扬，他这个不问闲事的人都听说过洛家这位少主是怎么不顾仙门家族的反对义无反顾嫁给了那个无名无姓的穷小子。
可今日，让她痴心一片的夫君明明就在眼前，她却好像对自己格外上心？是什么欲擒故纵要引夫君吃醋的把戏么，秋忱是不懂洛惜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不过，他也不甚关心，开门见山道：
“我想轻洛少主和我去一趟鬼域，鬼皇都。”
说罢他短暂停顿。鬼域这种地方若非迫不得已，没有人会愿意去，而且此事说起来十分复杂，他思索片刻准备措辞。
“好。”洛惜应下来，浅浅一笑。
秋忱一怔，他没想到洛惜竟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他一时语塞，她这是要和一位邪修一起去鬼域，她却思考都不思考就答应了。
“什么时候动身？”洛惜追问，她睁着她灵动的双眼看向秋忱，目光清澈如水，干净明媚。
仙门世家的大小姐秋忱见多了，可如她这般干脆利落的女子却极少见。
“五日后。”
洛惜点点头，依旧不问为什么：“好，就这么定了，刚巧我也有事相商。我今日回玉衡，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便去日月宫寻你，大抵三日后便能到日月宫了。”
秋忱扬了扬眉毛，不知道该如何应。若是玉衡的人知道她要去日月宫来找他，轻则会关她禁闭数月，重则她倒是应得这般轻巧。
他眉心微微隆起，片刻后道：“少主若是不便”
洛惜打断他：“就这么定了，挺方便的。”
秋忱握着扇子的手顿住片刻，洛惜继续道：“此刻玉衡的人都在，我不便与你多言，三日后再细说吧。”
另一旁齐云长老的善后工作也完成了，准备带众人回玉衡了。洛惜冲秋忱浅浅一笑，道一句再回便匆匆回身欲到长老身边。
走了两步她步子一缓，眼神明暗交替，随即回头望向秋忱，语带困惑：“去鬼域，是与挖灵丹一事有关？”
秋忱眸光微亮，轻颔首。
洛惜了然，唇角一弯。她笑起来很好看，眼睛随唇角一弯，仿佛将世间温柔都揉进了那单纯干净的面庞。
秋忱唇角不自知的动了动，他目送她离开，面目复又冰冷。
扶祈远远看着洛惜和秋忱，心里隐隐感觉洛惜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那位蒙面的白衣男子是秋忱。扶祈眯了眯眼，细细打量着他，看到洛惜冲秋忱眯眼一笑，他眉心一蹙。从前只要有他在，洛惜根本不会看别的男子，更别说对别的男子微笑。
扶祈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松了一松，又紧了一紧。
眨眼的功夫洛惜已经和扶祈擦身而过，她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停驻片刻。
扶祈垂眸，面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洛惜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扶祈觉得时间仿佛被拉得长了一些。
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松动，又好像失去了些什么。
他不知道。不过眼下他不在意这些，他只想尽快从洛惜手中拿到灵丹。
随即他转身随着洛惜，跟上齐云长老，动身回玉衡。
一路上所有人都格外的安静。就连平日里话多的似锦和哲华都各怀心事，一言不发。
回到玉衡后，洛惜以想研究灵丹为由将灵丹带回了天璇殿，允诺明日一早便将灵丹送回执法殿，此案是她所破，一晚而已，众人也便由着她去了。
天璇殿。
洛惜和扶祈的寝殿。
不过自成婚以来扶祈便从未在正殿就寝过，也从未和洛惜同床过。
今日也不意外，洛惜回了正殿，扶祈回了西偏殿。
夜已深，扶祈坐在桌案前，合着眼，长睫在眼睑打下一片阴影，眉心微蹙。
往日这个时候洛惜都会来看扶祈，或是带一碗桂花莲子羹，或是带一份花果蜜盘，都是他喜欢的。
而今日，璇玑殿格外的安静。一缕夜风入窗，吹动红木桌上的书页，沙沙作响。扶祈睁眼，顺着窗户的缝隙看向窗外。
目光穿过庭院，落在正殿。
灯还亮着。
不一会儿，琴声从正殿传了出来，是洛惜在弹琴。那琴音些许忧伤哀怨，却婉转动人，琴音似能穿透身骨直抵心窝，琴音响了一会儿，便又静了下去。
扶祈再抬眼的时候正殿的灯已经熄了。
她睡了。今日她并未来偏殿找他。
他在黑暗里坐了半个时辰后，微不可查的吸了口气，推门而出，走向正殿。
晚风如梦，吹动他的发丝，丝丝凉意顺着手指触上衣襟。月光洒在他的脚下，那般温柔，如同正殿里熟睡着的她，永远安安静静的等着他，柔软如水。
被爱着的那一方，总是更肆无忌惮些，他一直辜负着她的真心，今日亦要辜负。
此刻的他不会知道今晚他将失去什么。
扶祈行至殿门口时，停了下来。一路走来，他不是没有愧疚过。
他一直明白洛惜对他的心意，也明白，这世间不会有人如洛惜那般对他好了。
可惜，他先遇到的是苏沐雪。
想起苏沐雪还躺在冰棺中，他眉心隆起，眼尾泛起寒意。那一双温柔的眼睛，在今晚的夜色中显得那般无情，冰冷。
今夜若是他从洛惜房中偷走一颗灵丹，明日洛惜便会因此受罚。他知道，他也愧疚，但他还是推门进去了。
洛惜的房间中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是她身上的味道。今晚，那香气格外浓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她笑着的面庞，又想起了今日她看向那位白衣男子时的眼神。只觉得嗓子眼紧了紧，心口压了什么东西。
他吸了口气，将思绪拉回，在黑暗中闭上眼睛，感受着殿里的灵力分布。正殿分为两个部分，洛惜的床榻在里殿，在屏风和珠帘后，而灵丹的袋子就放在离床榻不远的紫檀木架子上。
扶祈径直走向里殿。
月光下，薄纱被遮掩着洛惜曼妙的身子，她呼吸均匀，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他看着她，里殿里她的香气又浓了些，这香气熟悉里掺杂着一丝陌生，却比往日更勾人，他的目光划过她纤细的腰身，呼吸莫名地重了几分。
他慌忙别过脸去，屏了屏息，快步走到了紫檀木架子前，动手解开了灵丹的袋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成婚以来你第二次进天璇殿的正殿。”
洛惜突然说话，声音如月下清泉，柔软如常却没有一丝感情。
扶祈身子一硬，刚触碰灵丹的手僵在原地。
洛惜从床上坐了起来，正殿里的水玉灯一盏盏次第亮起，像一个个发着暖光的雪球，转瞬将里殿照得明亮。
扶祈垂了眼帘，将手从袋子口收回，旋即紧紧握住，手背上青筋隐现。
他强装淡定：“你还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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