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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真假难辨


  说时迟那时快,乌图和暮察左右包抄,已对癫狂的方角形成制衡之势。江杳一记仙剑飞过,方角大吼一声竟将二人甩开,侧身与那仙剑擦肩而过,旋即直直从二楼跳将下去,竟如一滩烂泥般一动不动了。

  几人追下几番查看,原来那方角少年时便因偷练禁术而走火入魔,如今症结越发严重,神志常常迷乱不清,此番发狂坠楼,油尽灯枯,顷刻间已经死透了。

  众人面面相觑,瘫坐在地上,仿佛在最后一刻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和妶扶着沉粼匆匆赶来,发现方角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切都已太迟了。

  沉粼苦笑了一声。

  这一局,你又赢了。

  当是时窗外旭日喷薄,乌云散尽,明媚的阳光再次照在迦古罗匣子窨之地,这趟死亡之旅也伴随着方角的坠楼而走向了终点。

  短短几日内,况亚、商羊、鱼隐、寺主阿摩诃、方角五位德高望重的仙人先后或因意外或因宿命逝去,最后的解释竟然只是因为方角的颠狂症发作,失手杀了他们。方角已死,天大的罪过也难以再行追究,而迦古罗似乎再一次用最悲惨的命运证明匣子窨是一片诅咒之地。

  心月狐简单为众人准备了送行宴,阿摩诃的葬礼将在三日后举行,众人却没有一人愿意再留下来,煦珩夫妻二人更是逃难似地离开了。

  临走前,姑射仙子向和妶暗中致意,目光莹然,似在感谢和妶为她保守那个小秘密。和妶回之以一笑,亦心照不宣。

  匣子窨是凶案尚有疑点重重,和妶本想再盘桓几日,乌图却告知巨魄在上清已经找到了关于零九六身世重要的线索,还需红字小队成员早日归队,也便作罢。

  沉粼随口道:“心月狐是匣子窨最忠诚的仆人,乃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你不妨去问问她。”

  和妶见他一副闲适的模样,道:“怎么,看样子你一点也不期待真相?”

  沉粼别过头去,淡淡一笑,“呵。当然期待。”

  和妶向心月狐提起那古画中的俏丽女子,心月狐道:“姑娘说得这么神秘,我还道是什么大事。姑娘所说的古画中人,莫不是寺主大人的亡妻?从前寺主大人与夫人情谊深重,也曾为她作过不少的画儿。夫人逝去之后寺主大人百便了却凡尘,将全部的精魄都献给迦古罗的真神。所幸寺主大人如今羽化而去,可算是功德圆满,伉俪二人,终得再见。”

  那日一瞥之下,画中的女子美得飘逸,是仙更胜似仙,叫人难以忘怀。也许况亚手中的古画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和妶听得心月狐这番话说得并不虚伪,默默点了点头,便不再追问。

  车马已备好,宾客们纷纷收拾行囊,准备踏上归途。雨后泥巴湿软,踩下去还涡着一洼洼水。朝阳霞光,雨后彩虹,湛蓝的天空,清爽的空气,此时此刻阴霾只属于昨天,于生者而言,一切的悲哀都会随匣子窨那场暴雨一样烟消云散。

  来时的六驾马车只有两驾缓缓开动,马匹尥蹶悲鸣响彻天际,在这清凉沾露的晨曦中格外分明。

  车马辘轳,颠簸起伏。和妶坐在马车中许久无语,望向窗外,思绪万千。沉粼拿出一支古萧抵在唇间,郁怆之音幽然而起,曲中蕴含冰泉之气,忽如雨浪层层叠进,浑然为匣子窨中的逝者哀悼。

  和妶在这清肃的音乐中缓缓回过神来,却见沉粼眼眸低垂,一曲虽未罢,调子已然平和几分。那支玉箫通体玉质,呈黄绿二叠色,莹然有沉淀渐染、斑驳,通透得不似人间之物。

  和妶从前并未见过沉粼有这样一把箫,一时竟觉得此箫无论成色、质地、音调,还是其中蕴含的韵味都到了尽善尽美的地步,若非亲眼所见,当真难以想象。

  沉粼一曲音尽,道:“此箫名为‘玉瓒’,与幽篁琴同根而生,亲如血肉,却因音色阴郁只宜出现在悲伤之境,也算是一大缺憾了。”

  和妶做过来些,诚恳道:“我愿意听你的乐曲。无论是你的琴声还是箫声,都好似有种安定人心的神奇力量。”想起二人在竹林度过的美好时光,如今相互扶持相互交心,不由得一阵感动。

  和妶低头托起玉瓒,光滑如水,触手生凉,握在手中,闭目之下,更有种奇妙的感觉在升腾、颤动。和妶凝神片刻,将玉瓒轻轻挂在他腰间,他亦牵起一个浅淡的笑。

  和妶忽见沉粼左臂上的伤口已好了七七八八,血痕也淡得快要看不见了,道:“你生来便有这样的自愈力量吗?当真神奇。”

  沉粼苦笑道:“小事罢了。我生来命苦,无父无母,这不过是一点点宽慰罢了。”

  和妶从未听他讲过自己的身世,此刻心中一动,试探地问道:“你是否能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沉粼苦笑道:“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之前知道方角其人有癫狂的毛病,却不想在一夜之间爆发得如此厉害。那晚灯灭之后,我便意料到方角受到黑暗猛然的刺激,有可能会七魂失控六魄出窍。先一步到了方角寝殿门口,却见他忽然闯出来,双目圆瞪手脚狂乱,一举一动间竟蕴含有危戈不涅的邪恶力量,难以压制。我左臂为其所伤,他邪狂之意稍减,没想到那样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危戈不涅?”和妶猛然想起那位雇主披拂,不由得心头一紧。

  上次在半步多与披拂的那场大战中,二人险些丧命,此时猛然听见他的名字,那些哀痛的记忆仍旧历历在目。

  沉粼摇摇头:“我虽不能确定方角身上的那种邪恶力量一定披拂的溷鼎之术,但可以相信,二者之间一定有着某种紧密的联系。”又像是自嘲地笑道:“可惜寺主大人羽化而去,否则我们去拜访一下他的夫人,定然会有一番惊喜。”

  和妶道:“怎么,你还是怀疑况亚手里的那幅画吗?”

  沉粼清淡一笑,似乎不愿过多解释这沉重的往事,道:“罢了,是我庸人自扰。人都去了,我们又何必揪着不放?他很快,很快就会出下一盘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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