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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曜之线


    原来这黑塔最邪门的是,能在不知不觉中夺去人的心智、情感,一层二层一直到七层,层层皆噬心夺魄。和妶这一路走来,受壁画、花马兜铃两重魔物的浸透,渐渐产生心灵感应。初时不觉如何,越往深处走越难以自拔,人性中的欲、嗔、婪、恶、妒、悲的阴暗之面被层层放大,最终会形貌形同癫狂,手舞足蹈而死。

  她此刻入魔已深,只是自己未必察觉罢了。若此刻有人为她抚一曲琴或诵一卷经,她灵台便可稍得清净,再加以打坐凝神,便可脱离心魔的困扰。奈何这黑塔中空无一人,光靠她自己万不能从魔魇中解脱,恐怕最终真如塔门上的诅咒一般,癫狂而死。

  和妶拔了第六层的花马兜铃在手,顶层的石门为她轰然开启。她心上如一潭死水,痴痴一笑,怔怔走向黑塔顶层。

  外界的微光隔着塔顶的窗棂透进来,这让她倏然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

  黑塔第七层空荡荡的,只堆着一些石块,更一处壁画也无,好像曾被人刻意清空。

  最后一株花马兜铃长在一堆泥土和尸骨中,与其他花马兜铃灰黑的颜色不同,这一株寸寸皆是明丽的色彩,摇曳生资,耀然发出霓虹般迷幻的光晕。花的旁边同样放着珊瑚色带刺牡蛎壳。

  她傻傻一笑,轻轻翻开牡蛎壳,那里面是一根亮花花的针。

  此时的她已完全失去了七情五感,像个牵线木偶般,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然眼前这银灿灿的东西引起了她心中某种共鸣,她盯了片刻,魔怔般地把那根针插在发髻之上。

  和妶走到那堆尸骨前,伸出手指,准备摘下这最后一株花马兜铃。

  花和白累累的尸骨长在一起,根叶吸食死灵的骨髓,盘根错节,一时摘不下来。倏然间,一凸起的骨碴刺破了她的手指,顿时指血汩汩地流。和妶本能地收回手指,与此同时,那株花马兜铃萎顿成烂泥,竟像被抽干了精魄而枯死。

  她舔了舔手指上的血,把最后那一株花马兜铃摘了下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七只花。

  与此同时,外界传来一阵巨响,应该是什么事情发生了。

  此刻的和妶神志迷乱宛若痴傻,她痴痴摘下发髻上的针握在手中,然后——径直从黑塔最高处纵身跳了下去。

  刺眼的阳光令她微微清醒过来,那种身体倒悬、全身扭曲的痛能把人拖进地狱。

  我,这是在干什么!

  ……

  和妶收集到了七支花马兜铃,碾盘轰然停止,周遭的一切无论是火瀑、碾盘,还是黑塔都消失了,正如它们的突如其来的到来。

  几乎所有人都像一滩烂泥般瘫倒下来,大喘着粗气,就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雪山、白雪、野人垭,所有的一切的恢复了原样,所有人都回到了没献眼珠之前。或者说,方才地狱般的情境只是一场幻境,看不见摸不着,它只是零九六用来困住众人的幌子,现在这道幌子被和妶亲手打破了。

  只是有一桩事不同,横在七十二塔冢和众人之间的荆棘墙没了,不远处的黑塔就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沉粼望向远处那座朦胧的塔,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情感,他知道她做到了。

  塔顶之上,云层之中,淡淡的一注水气正在缓缓积压,向外层层散射莹绿色的晕光,好像天空之眼,又好似大洪水时代的天河暴起决堤,堪堪然势不可挡。

  片刻云气渐染,风声大作,那注水气渐渐升腾、逼近,化作天边一条明亮无伦的线,凝聚着难以现象的神力。

  逢七必变,三生万物,沉睡万年的塔冢终于刺破尘封,必将唤起遮天蔽地的万古之力!

  那,就是象征曜气的曜原光!

  地面上的众人都看呆了,乌图长老最先缓过神来,指着不远处的黑塔叫道:“快看呐!幻影被打破了!我们脱困了!曜之线就在那里!”

  萎顿的众人恍然大悟,乍然想起来来此的目的,顿时精神抖擞。现下荆棘墙已碎,火海已灭、圈套已解,曜之线赫然临于当空,岂不是先到者先得?

  顷刻间所有人都陷入一场疯狂的热忱中,然而还未待众人起身,身体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定住,那种力量强大而邪恶,难以抵抗。

  披拂缓缓放下扬起的手腕,将这群妄图跟自己争曜气的蠢货定住。

  他方才一时大意中了零九六的算计,已是气恼不堪,如今乍然脱困,如同猛虎出笼,曜气不在此便罢,若是真的藏在黑塔中,没有人能从他的手中夺去。

  巽身子动弹不得,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你,你要作甚?”

  对于这种货色披拂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一掌将他打飞,随即目光锁在一个人的身上,“怎么,你也相信曜气就在此处?”

  沉粼知他在跟自己说话,缓缓转过身来,“没错,就在附近。我能感受到。”

  “哦?”披拂扬起手指,挑衅道:“你也想要曜气?是现在认输呢,还是要跟我比上一比?”

  沉粼撇过头去,满是爱怜地扶起伤痕累累的和妶,轻声道:“她此番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我不想跟你交手。”

  披拂讥道:“那你是认输了?”说着牵起身后妹妹披黧的手,“不过你要想清楚,就算要动手,我也一个人。”

  沉粼肃然怒道:“曜气未必就在这座塔中,此刻诸事千头万绪,零九六说不准就在附近,你为何要苦苦相逼?”

  只见披拂已祭出节杖来,吐出一句话,“你不死,我永远也不能安心!”

  沉粼将昏迷的和妶轻轻放在地上,也缓缓抽出腰间的长箫玉瓚,“不与你交手不是怕你。如果我赢了,你的人不准再进七十二塔冢,少帝也双手奉上。”

  他甚少如此盛气凌人,此刻一双眼睛中更满是戾气。

  披拂唇边蔓延着一缕讥笑,“如你所愿。”

  话音未落,披黧“啪”地一声甩出她的长鞭,强力激荡,如毒蛇的芯子,出手便下了十分的力道。沉粼翩若惊鸿般地躲开,却又被紧逼在后的披拂抵住喉咙。一剑一杖成十字固锁之势,沉粼半悬在空中,左右游走不得,已处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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