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幸运的是，今天清晨河畔镇没有起雾，千宫琉璃一眼就能看见富人区的上空有一架黑色的直升机在低空飞行，并且正在低速从西边飞向东边的学校。
虽然千宫琉璃从来都不指望政府会展开救援行动，但不能否认的是，她在夜深时也曾经幻想过这一刻。她怀抱着被深埋在心底里的那种可耻的侥幸心态，隐秘地幻想自己能得到拯救，不用被困在这个鬼地方里。
哪怕是擂钵街都比这里要好。
僵尸不是洪水猛兽，病毒传染性也没有想象中高，但是随着时间推进，她能感觉到这个地方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魔力正在一点点地折磨她的精神，扭曲她的心智。
那是足以浸透里衣的黏稠血液，是萦绕鼻尖的腥臭，是每次斧头砍断骨头时的怪异阻力，是铺满尸骸的寂静街道，是从窗外传来的幻听，是从甘美的梦中清醒来的那个瞬间。
无论是谁都可以，带她离开这里！
此刻，她下意识就遵从了内心的真正想法，双腿不由自主地迈开。她没花几秒就跑出了草坪，在大路上举起双手挥舞，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呼喊：“我在这里！”
“救救我！”她疾声大呼，用力得连喉咙都开始嘶哑作痛。尽管如此，眼睛里的那架飞机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现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里还有活人！”
在螺旋桨的噪音里，她的声音被掩盖了大半。但是那架直升机毫无疑问看到了站在空地上的少女，因为它不再往前飞行，而是调转了方向，向她所在的安全屋飞来，最后悬停在她的上方。
直升机的窗户不是单向玻璃。透过那层透明的窗户，千宫琉璃甚至能看到戴着耳机的驾驶员嘴巴开合，在通过头戴式麦克风说着什么。然后直升机飞到她的头顶，她只能看见底部的外壳和起落架，看不到驾驶舱里的情况。
在这时，千宫琉璃的一腔热情开始冷却，理智重新运作，她的心里升起了一丝疑虑。
诺克斯隔离区同时也是禁飞区，所以那架直升机大概率是军方的侦察机。她开始仔细观察那架直升机，并没有看到外置的武器挂架和武器仓，所以它本身应该是不具备攻击能力的。
一分钟过去了，那架直升机没有移动，也没有人打开机舱扫射她，更没有用广播和她交流。它只是静静地停在那里，不，它可一点都不安静，那阵噪音——
那阵噪音！！！
联想到僵尸会被异常噪音吸引的特性，千宫琉璃背脊发凉，她不再抬首盯着直升机，而是扫视四周。果然，有一群僵尸已经从小区入口走了进来，甚至来到了离她只有二十米的路上。是直升机的噪音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和叫声，导致她现在才发现。
见状，千宫琉璃大骇，她终于意识到了那架直升机不是带来希望的救世主，而是会带来无数僵尸的诱饵。如果她再继续站在这里，最终只会被尸潮淹没！
甚至可能已经晚了。
——要离开才行。
在判断出逃离这里是最合理的行动后，她毫不犹豫地往没有尸群的方向跑。但是她低估了噪音的大小，也低估了整个河畔镇的人口数量，就算她往南边的郊外跑，竟然也有尸群从树林里钻出来！
千宫琉璃在林中奔跑，低矮的枝桠打在她的身上，在脸颊划出细小的口子，但她完全没有察觉到。
明知道僵尸根本追不上她，但看到迎面而来的尸群，她的身体还是会疯狂地分泌肾上腺素，过度剧烈的心跳反过来影响了她的情绪，本能地让她感到恐慌。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直到跑出了一段距离，千宫琉璃才意识到，一直在耳边阴魂不散的那阵螺旋桨的声音不旦没有减少，还变得越来越大了。仰首回头一望，那架直升机居然在跟着她飞！
为什么要跟上来啊！？
她恨不得破口大骂，但这个时候她不能分心，一不注意的话就会被从某个角落钻出来的僵尸抓住，她必须专注于眼前。
不知道走了多久，头顶上的直升机终于离去了，它的来意不明，离开的时机也同样让人摸不着头脑。保险起见，千宫琉璃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五分钟后，她终于穿过了树林，来到了一条无人的高速公路上。
看着眼前往一左一右延伸的道路，她陷入了沉思，因为她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回去河畔镇的路。
虽然她早晚要离开这里，但目前她还没有做好长途拔涉的准备，除了手里的消防斧和背包里的一些药品和应急食品以外，她身上什么都没有。
只是……就算回去河畔镇，那架直升机也有可能会再次缠上她。一想到那架差点害死她的直升机，千宫琉璃感觉自己的血压又上升了。但是再怎么埋怨也没用，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早上10点18分，她站在高速公路边上，上衣被汗水浸湿，饿得前胸贴后背，最后她决定先把早饭吃了再说。她从包里拿出一罐什锦水果罐头和开罐器，坐在树下边吃边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因为她是从河畔镇主城区的最东边往南跑出来的，所以假如想要回去的话应该是走右边。
果然，只走了半个小时不到，她就在路边看到了熟悉的白色栏杆和单层的独栋洋房，她回到了一号安全屋附近的住宅区。奇怪的是，她明明没有来过这边清扫，却没有看到本该在院子里游荡的僵尸……难道是被直升机引走了吗？
千宫琉璃灵光一闪。
富人区很大，她用完五天也才刚刚清扫完小区里的三十多栋房子，甚至没来得及把物资都搬到二号安全屋里，因此也更加不用提小区外面的地方了。她没有离开过东边的住宅区，但是她曾经在小区入口的不远处看到过学校的东北边有一间超市，只是因为周围僵尸太多，加上短时间内她并不缺食物，所以她一直没有去过那边。
目前来说，食物的搜索优先级别较低，不过，除了超市，商店街应该也有其他商店吧？要想一个人生存，光只有食物和武器是不够的。
而现在，大半个镇上的僵尸都被引去东边了，她可以趁机去北边的商店街探索！
想到这，她感觉自己又有了动力，刚才因为被追赶而产生的疲惫不堪的感觉也一扫而空。
＊
11点，千宫琉璃来到了河畔镇中心的商店街。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由清晨到现在都没有下雨，天空万里无云，而且直升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用时刻提心吊胆，是适合搜索的时机。
和她所想象的一样，大部分的僵尸都不在了，只有少量被困在室内的僵尸在听到她的脚步声后开始撞门，然后被她解决。
要说一个人生活在末世里有什么好处的话，除了可以把零食当正餐吃之外，那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零元购。只要你有本事砸开玻璃进入大门上锁的店铺，你就能拿走你看上的东西——前提是你的背包装得下。
千宫琉璃开始觉得她现在最需要的东西不是武器，而是一个容量足够大的背包。但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现在她只能挑重要的东西拿，比如说衣服。
尽管千宫琉璃杀死了很多僵尸，她也不是每次都能精准闪避僵尸的抓挠，尤其是在面对两只以上的僵尸的时候，都是多亏了身上足够厚实的衣服来防御，所以只是短短几天，她就已经扔掉了好几件被抓出破洞的外套。再加上今早她出门的时候还没有换上外出专用的皮质外套和高领毛衣，去拿一套新的衣服就变得至关重要了。以防万一，她第一时间走向了服装店。
店里的灯关着，门也是上锁的。不过，橱窗的玻璃很脆弱，只是一击就碎了一地。
“哔啦！”
清脆的破裂声在一片安谧的无人街道上响起，声音比想象中要大。千宫琉璃身体一僵，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没关系，现在这里没有僵尸。
清理完窗框上残破的玻璃后，她顺利进入了服装店，也马上找到了一套新的外套和上衣。在进入试衣间前，她相当谨慎地探查了一遍室内没有僵尸，甚至连洗手间的隔间都敲过了门，确定不会被伏击后才走进了狭窄的小房间里。
文静的白衬衫和牛仔外套不太搭。不过，现在她也不能挑剔太多。在换好衣服后，千宫琉璃背上书包，拿起放在墙角的消防斧，走出了试衣间。转出走廊的拐角，她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琳琅满目的衣架，而是不知何时通过窗框爬进来的僵尸！
是刚才打碎玻璃的声音吸引了她。
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时，僵尸的反应总是比人类要快。千宫琉璃瞳孔骤缩，在穿着运动服的僵尸扑上来的瞬间作出“来不及攻击”的判断，于是抬起左手一挡，结果却误算了僵尸伸手的位置，裸露在外的手背被抓了个正着！
极度恐慌之下，她爆发出一股力量，用力推开了几乎趴在身上的僵尸。
当她冷静下来的时候，那只僵尸已经躺倒在地上不再动弹了。她抬起手一看，手背已经开始流血，鲜血淋漓的伤口在她眼里无比刺眼，尖锐的痛楚更提醒了她这不是小伤，必须尽快包扎。
艾丽斯教过她要怎么处理这种撕裂伤。没事的，只要止住血就好了，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受过伤，不要慌，这种程度的话甚至都不用缝合……
银发少女跑到洗手间里，锁上门后，她快步走近洗手台，她的手颤抖着扭开了水龙头，用清水除去伤口处的污物，然后用没有受伤的右手笨拙地单手从背包里拿出绷带和消毒剂。她一边疼得倒抽凉气，一边用纱布加压止血。
处理好伤口后，她的左手就不能再用力了，也就是说她只能用右手单手挥动沉重的消防斧。
……还要继续杀僵尸吗？心底里有微弱的声音发出了质问。
这样下去，她能坚持多久？或者说，她还能自欺欺人多久？
河畔镇虽然只是个小镇，但肯定足以容纳数千人，而她只有一个人，要怎么对抗数千只僵尸？
千宫琉璃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
银发少女眼睛发红，昔日顺滑的长发变得凌乱打结，手臂上漂白剂灼伤脱皮的痕迹还未完全愈合，手背又添了更重的伤，虎口因为长时间挥动武器而磨破，整条手臂看上去伤痕累累。
换作是在平时……不。
千宫琉璃闭上双目，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还要撒娇到什么时候？
假如她每次一受了一点小伤就自哀自怜、默默垂泪，然后再浪费时间回忆过去、调整心态，她就永远不会变强。
要想活下去，就要舍弃掉过去的千宫琉璃，舍弃多余的感伤和幻想。
她要活下去！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回到她留恋的家，也不是为了挂念的家人，只是为了自己。
面对现实吧——她回不去了。不知道来的原因，更不用提回去的方法。不要再用美好的幻想麻痹自己了。
——回想起来吧，你在被父亲卖掉的时候，在从实验室逃出来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你可不是为了什么家人才会坚持下去的！
她不是宝石，也不用成为宝石。
少女从背包里拿出剪刀，毫不犹豫地贴着头皮一剪，一段断裂的长发滑落至地板，接着是两段、三段，最后，银白的发丝铺满她的脚下。
——其实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放弃幸福圆满的幻想，放弃不切实际的爱情，丑陋且无耻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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