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龙 行 天 下” 游 望 川！
云、贵、川三省交界处，高山茂林，地势险恶。苗、瑶各族世代居于此地，山林狩猎，农田耕种。近来汉人亦多有迁徙至此，农商并举，各族杂居。历代官府为控制苗、瑶，实施苛政，法治严酷，且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民不聊生。百姓不堪其苦，多有反乱。当朝已有大小十数起，朝廷乃设西南平乱大营于贵西重镇毕节，驻重兵防范。故数十年来多次反乱都被迅速扑灭，直至四年前“龙行天下”游望川的揭竿而起。
游望川乃四川武林名家游唯春独子，生性豪迈，嗜武成狂。少年时便独身游历江湖，广会天下名家，崭露头角。游唯春西去后，他主持游家，结交朋友，壮义疏财，座上高朋常满，樽中美酒不空，不到十年，便将百万家财、良田广厦都去个精光。游望川亦不在意，索性弃家出游，四方访友，得“龙行天下”之誉。经云贵山区时因见官兵暴殴交不出捐税的山民，怒而出手，一人杀退近百兵丁。山民以为神人，苦留不走。后官兵前来报复，游望川率山民抗敌，四方民众闻悉，附者云集。游望川索性大举义旗，招贤纳才，占山为王，对抗朝廷。游望川交游广阔，为人义气，故江湖中人也多有投奔，其中不乏大智大勇真才实学之士。故游望川的义军训练有束，纪律严明，攻城拔寨，屡战屡胜。三省官吏闻游字而色变，见义军即鼠串，前任西南平乱大营统领骠骑大将军宋在清亦兵败身亡。云、贵、川三省八府四十一县尽入义军掌握。
“龙行天下”之名，至此声传华夏，威镇九州。
此时童铁二人正率军在西北与胡人苦战，西南军力空虚，而义军已达十万之众。或西战成都，或南征昆明，义军都可大有作为。游望川却按兵不动，就地休整。游望川之幕僚下属俱不明所以，追问缘由。游望川道：“若攻成都或昆明，朝廷必会力图先安内，自西北撤精锐南下，而胡人则可借此大肆屠我边民，占我疆土。我为华夏子孙，自应以国家大局为重。”游之部属谋士苦劝无效。
“龙 行 天 下” 游 望 川！
后朝廷却在西北尚是均衡之局时，与胡人割地求和，令虎威大将军铁建忠继任西南平乱大营统领，率所部精锐南下，与游望川之义军连番激战。而各地援军陆续赶到，义军实力却日渐消损，只好退回三省交界处的山林中，与官兵周旋。义军多为当地民众，熟悉地形人情，善于山地作战，因此官兵虽武器装备补给均优于义军，也不能立时取胜。
铁建忠为剿灭义军，竟实施清围之策。所谓清围，便是将义军出没之地的百姓全部杀光，烧毁所有稻谷民房，且发出告示：但有发现资助参加义军者，掘祖坟，诛九族。若脱离义军者，不加追究。一时之间，三省交界处火光冲天，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绝人寰。义军大批脱逃，人数锐减，剩下的也衣粮无着，处境艰难。
游望川不忍再见百姓蒙难，遂解散大部义军，仅与百余名死士退至贵州境内的灭径峰固守。灭径峰绝仞天险，峥嵘险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游望川早在一年前已在峰顶开凿石室，贮存粮食，此次又将上峰顶的栈道毁去，只在峰顶用滑轮绳索吊大木桶上下至山腰。因此铁建忠虽兵多将广，却施展不开，围困一年，仍是不能攻下灭径峰，但游望川部属亦无法脱困。而游望川却曾三次潜下灭径峰暗杀铁建忠。前两次游望川虽潜入了铁建忠的帅营，却都因铁建忠不在大帐而无功而返。随后内阁诸卿不满铁建忠以大军剿区区百名乱匪居然一年不下，求皇命委吏部左侍郎王千叶自京城赶来犒赏三军。铁建忠自然知道这位钦差大臣的真正来意，好生逢迎时收得暗报游望川将第三次潜入大营暗杀。铁建忠埋伏重兵，意图一举擒获游望川，并在营内建五丈高台，请王千叶上台亲观“擒贼酋”好戏。不料游望川武功高绝，虽身陷重围，身被刀、剑、枪、斧诸般兵器伤一十七处，血流满身，兀自神威不减，纵横驰骋，所向披靡，杀死铁建忠部下大小将校二十余名，兵卒无数。当时铁建忠正陪王千叶在高台观战，见事态转变如此，目瞪口呆，却又怕钦差有失，不敢下台参战，惟有目送游望川冲出大军的九道包围而去。
“龙 行 天 下” 游 望 川！
王千叶为人还算公正，不满铁建忠之“清围”政策，回京后参了铁建忠一本，斥其“急功就利，滥杀无辜，作战不力，徒耗民财。” 又对游望川之凛凛神威印象深刻，作长诗《秋日登高》，中有“神龙横天雪满山，将军束手空搓叹”句，名为咏哦西南雪山巍巍壮观，行军不易，实为讥讽铁建忠对“龙行天下”束手无策。铁建忠出身低微，在京并无根底，性情又暴虐，骄横狂妄，朝中百官对他不满者众。又有多人上书要求将铁建忠掳职问罪。而内阁诸相亦对铁建忠不满日甚，也欲撤铁建忠之职，让已是兵部侍郎的童智人领兵。
铁建忠得知消息，见情势危急，知其生死荣辱全看能否尽早擒获游望川。眼看灭径峰粮食将尽，不日可下，却已不能再等。铁建忠原本也是武林中人，又知游望川义薄云天，重友重情，恨已入骨，情急之下，孤注一掷，竟将擒获的千余名游望川旧部带到灭径峰下，自己亲率数十名部下攀到山腰，声称要与游望川以武林规矩解决恩怨，与其一战，若游答应，便任由其他义军下山，且释放所有被俘义军，如若不然，则一日斩杀一百名义军。
此刻灭径峰粮草已只能再支持五十天。游望川知道只要粮草一尽，除自己或可脱身外，所剩部属都将或战死或饿毙，因此也想借此机会让部属脱身。游望川部属却都劝游望川觅得机会独自脱身，再整旗鼓，而他们愿与铁建忠做决死一战。游望川坚持不从，至阵前与铁建忠相见。说只要铁建忠将军队撤开包围，释放所有被俘义军，任游望川所部下山，便愿与铁建忠至灭径峰之鹰愁台决战。铁建忠知道游望川一诺千金，从不食言，遂下令大军撤开包围，并释放被俘义军。游望川让部属分批下山，与旧部自不同方向前后撤离，每批中又都有一名心腹死士，在确信所有人都已出包围后再返回报告。如是几次，游望川的旧部及部属已大部撤出。灭径峰上只剩游望川与其十数名死士，峰下则是铁建忠及其数十名部下。游望川不悔其言，放下大桶要将铁建忠及其部下吊上峰顶。铁建忠虽知游望川光明磊落，决不会暗算，却仍不敢第一个上山，只先让部下登顶，自己最后一个上山。
游望川与铁建忠一战过程怎样，谁也不知。只是后来是铁建忠与三名部属下了山，俱全身浴血。留在山下的六名游望川旧部见是铁建忠下了山，全部自刎而死。
铁建忠及其三名部属回营后都对灭径峰一战只句不提。他不提便没人敢问。有一名铁建忠甚为倚重的幕僚实在好奇，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当场被铁建忠一拳打碎了头颅，脑浆流了一地。从此再无人敢提及“灭径峰”三字。三名部属中后一人三日后伤重不治，一人七天后突然在梦中大叫一声醒来，从此不言不语，目光呆滞，成了白痴。仅剩一人也在半年后被游望川旧部刺杀。灭径峰一战仅存的亲历者只剩铁建忠一人。
铁建忠后来在给朝廷的捷报上也只有“贼酋游望川负隅顽抗战败坠崖身亡”寥寥数句。内阁几位大臣虽不满铁建忠非但没有生擒游望川，连尸首也没着落，但总算还是剿灭了十万贼寇，灭径峰也已攻克，而铁建忠本人也亲赴战场，身负重伤，调养三月才好，便没有过分追究，只是让铁建忠继续统领西南平乱大营，剿灭游党余孽。
号称不败的铁建忠，与军中数十名高手，与百年来声势无匹的“龙行天下”游望川在绝境天险做殊死一博。风过天际，云满山冈，刀光剑影，生死恩仇。灭径峰一战已成为武林中不老的神话，永恒的传说。江湖中人对此战的想象、推断、议论、争辩、感叹近两年来一刻也未曾停过。虽然每个人都知道“龙行天下”游望川在那一战中战死，但每个人都认为那一战没有败者。尽管是铁建忠最终下了山，但游望川在那一战中声望威势却到了百年来武林中无人可及的顶峰，且永不衰败。
“龙 行 天 下” 游 望 川！
铁建忠自灭径峰一战便未曾在军前露面，连每年必行一次的中秋阅兵大典也未见他的身影。和四川、贵州、云南诸省官员也只是公文来往，年节亦不再互邀筵席，只是在九个月后贵州省衙为前来巡视西南诸省平乱事宜的兵部侍郎童智人设的接风大宴上露面一次。二人后来到铁建忠大营中饮了一夜的酒。许多人都认为童智人必将问起灭径峰一战，因为童智人也是武林出身，而恐怕也只有童智人才能得到答案，因为童与铁建忠曾并肩作战十八年，情同兄弟，又是以上司身份巡查。于公于私，铁建忠都无法推却。
童智人处世圆滑老到，待人满面春风, 与铁建忠的阴鸷暴虐、刚愎自大截然不同，故三省官员都多有问及此事，童智人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待其左右心腹幕僚问及，也只是避而不答。由是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探究到灭径峰一战的详情。
灭径峰一战的真相，虽然江湖中人并不清楚，却并不妨碍它在武林中经久不息地广为传诵。而“龙行天下”游望川，已经成了江湖中所有热血男儿心目中的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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