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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举目山河勿相忘


  燕熙昀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最喜欢去的就是宬安宫,即使母后总说宸贵妃“非我族类”、“是个柔然奸细”、“狐媚惑主”,也拦不住他往外跑。燕熙昀喜欢去宬安宫还有另个缘由,父皇最爱的固然是他母后,可在母后那里自己永远比不上不学无术的弟弟,算起来他在宬安宫和父皇见面的次数反倒比在母后那里还多许多。

  父皇只有两儿四女,倾注给子女的心力,如今细细盘算,排在十三的燕嘉夕反倒得的最多,排行在五和八的两位皇姐生在父皇夺嫡的时候,不曾得到半分关注,小小年纪就被送去皇祖父处,到现在他们这一辈,都还按着皇祖父那种一个辈份的孩子一起排的序齿算排行。九皇姐生在宫外,淑妃也是个厉害人儿,父皇对她们母女虽好,究竟还是利用多一些,到自己和弟弟,自己明明才是既占嫡又为长,却因为母后的偏心,如今只能做一个闲散王爷,说不在意肯定是假的,但明明他才该是父皇最在意的儿子啊。

  燕嘉夕看着燕熙昀脸上悲伤与忿恨的交错,心知他又在内心控诉何太后,不过顾念着自小一同开蒙习字,在上书房又一同嘲笑燕皓晨的情分,最终还是决定,这梨园的戏,看完了就好,可燕熙昀这戏,就不看为妙,他从小在意的这事情就更不必和旁人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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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天下哪里的日子最无聊,越国皇宫不排第一,也得位列三甲,吃饭逛园子看戏听曲儿临帖泼墨都玩上一圈,可能也就勉勉强强到该睡觉的时辰,这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燕嘉夕而言,可太难受了。

  好在一来可以去燕聆雪那里听谷雨姑姑的话本子,二来燕皓晨两天之后就要大婚,三来喻濯风又进宫送了她好些机巧,四来,小白脸给她回信了。

  收到回信是三月十六的事情,拿到信封第一眼她就看见了一笔潇洒倜傥的右军字体,写着“言贤弟亲启”。

  “言醴贤弟,见字如面,不知贤弟近来可好。贤弟先前引遥为知己,时遥不才,姑且妄自称愚兄。

  “愚兄自谪云别后,常有问而不得其解,一曰:金弦十三音,贤弟如何辨之?

  “二曰:春寒料峭,莫先生说贤弟已经去了云京,不知如今行程几何?

  “烛短话多,笔墨尤赘,望贤弟旅途平安,有缘再约。”

  燕嘉夕读罢了信,忙忙打发贴身伺候的西葵取个锦盒,把这封信又放回了信封,连着封一起放进了盒子,又命西葵把盒子收好。

  “南糖,帮我荷包里装点糖瓜子,上次的吃完了。”

  “咦?你不小心下蛀牙么?”

  拂泓殿的门口忽然响起燕聆雪的声音,话音还未落燕聆雪人就已经到了燕嘉夕身旁,燕嘉夕一看这架势,忙嘟着嘴吩咐着“算了算了葵花子就好”,惹得殿里的侍女笑意连连。

  “蛀牙是甜食爱好者的末日吧!”

  燕嘉夕小声嘟囔着,想着上个月和葵水一起疼的要死的左腮帮子,揉了揉自己的脸。

  “行了,我也不拘着你吃这个,只是别到了时候又上下一起疼再和我哭。”

  燕聆雪看着燕嘉夕,叹了口气,还是放了她一马。而被放一马的燕嘉夕马上又蹬鼻子上脸,连连催着南糖帮她装瓜子,眼神死盯着南糖,确认了给她装进荷包的确实是糖瓜子后,这才又蹭到燕聆雪旁边,动作和只猫也没什么区别,连脑袋上顶着的双螺髻,也和猫耳有几分形似。

  “皇姐,你说后天还会有好戏看嘛?”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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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燕嘉夕发现一条真理,但凡她报以巨大期待的认为会有好戏看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必然发生一些事情的。

  这后来被誉为永不错过任一场戏的被动技能,在燕皓晨大婚当天也很有一番体现。

  一般来说,皇帝大婚基本都是无聊的玩意,毕竟乱七八糟的礼节一堆,完全没有什么可看的戏,越国婚俗六礼乃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与亲迎,但燕皓晨贵为皇帝,很多步骤和他本人就完全没关系了,要么是钦天监,要么是礼部,更不要提什么亲迎这种事情,甚至连洞房都没得闹,就像是一群人登台,匆匆演完一本没什么意思的流水账,再匆匆离开,除了流水账以外,什么都不会有。

  然而就是这样一本流水账,硬是能在燕嘉夕巨大期待下变成了叫人哭笑不得的荒诞剧,不得不谓之:“出了大事”。

  新后乔氏连城,被轿子送进宫门后,下轿时候摔了一跤。

  与晴朗天气相伴的是玉京经年不歇的风,既为玉京带来了夏日暑气中少有的清凉,也为这座城留下了无穷无尽的当前麻烦与后日之患,风沙侵袭下的荒凉大概还要个几百年,但狂风摧枯拉朽的时候把东家的灯笼砸到西家的人身上已经是常事了。因此被盖头挡住了视线看不到路,下轿第一步就摔了一跤仿佛情理上非常可以容许,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就算蒙着盖头,被何太后耳提面命过无数次的新后也应该能一步不错的在旁人陪伴下走到燕皓晨面前,毕竟以何太后对礼法的注重和对小辈斤斤计较般的严苛而言,如果不是最优秀的,那她就会把乔氏管教成最优秀的。但燕嘉夕远远看着,新后乔氏的步伐,生疏得仿佛没有走过路一般,可见不仅是摔了一跤,她起身后走路的姿势都不对了。

  玉京里官宦人家的女儿无不是顶着瓷器花瓶练过仪态的,像乔家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就算缚住双腿,都能跳出一朵花来,因此无论如何今天乔氏的行为也太反常了。燕皓晨甚至皱了皱眉头,在她走到面前的时候训斥了几句。

  燕嘉夕攥着瓜子荷包,一边心心念念着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吃瓜子,一边竟恍惚觉得燕皓晨似乎并不因此觉得丢脸,非但如此,和满脸怒容只差发作一场的何太后相比,他好像还有几分得意,从她的视角,甚至能看见燕皓晨对着何太后摆出了一个像是挑衅般的笑。

  皇帝和太后因为什么事情失和,导致了皇帝在大婚时的的莫名其妙,这又是一场好戏,显而易见。

  再之后就也没什么能看着的了,皇家与民间不同,拜天地行祭礼后就谢绝旁人观看,而入洞房又是一堆莫名其妙的礼节,自然也是看不得的。

  乔连城今日这摔得一跤,跌进去的七分是皇家的颜面,三分是背后的阴谋,燕嘉夕品出这层意味,反而觉得这事情更有趣了。

  这种时候往往是燕嘉夕最能想得起自己娘亲给自己留了一班金牌探子--上知天文地理、下听青楼小曲、出得两国边塞、入得越宫大内的点墨令。

  一等到她不需要在人群中当花瓶夸赞她的蠢货皇兄,她就传了信鸽把疑问交给了点墨令。

  在子时来临之前,她就见到了从点墨令手里送出的白色鸽子,小心翼翼地让鸽子停在窗棂,燕嘉夕轻轻的拿下了传信筒,旋开盖子,又倒出了一张卷好的字条。

  燕皓晨真的是个蠢货,真的。

  燕嘉夕看着从信鸽腿上取下来的字条,除了想好好的指着燕皓晨骂一场,居然都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从来没见过为了告诉皇后你对朕就是个没意义的摆设而给皇后穿小鞋下药不顾皇室脸面的皇帝。

  先是给新后的饮食下了泻药,又送过去明显小了好几码的鞋下旨令新后穿着进宫,那种情况下,燕嘉夕表示即使是她也做得不会比新后更好了。

  然后燕嘉夕就明白了燕皓晨的笑容,早先听闻选乔氏为后本身是何太后的主意,燕皓晨并不喜欢乔氏,这一届秀女里,燕皓晨只对一个人青眼有加。

  玉无瑕。

  这个名字被燕嘉夕列入了红名单,凡是和她沾上边都是活灵活现的好戏,这人怕不是个戏精吧?

  皇帝大婚后没几天,其他秀女也在太后懿旨下进宫了,但令燕嘉夕大跌眼镜的是,这一批入宫的嫔妃里,第一个承宠的居然不是玉无瑕。

  也对,不能什么戏都想着是玉无瑕的问题,没准这就是单纯的燕皓晨自己的问题,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多戏啊。

  和燕皓晨从小“明争暗斗”但实质上是单方面被找麻烦到大的燕嘉夕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没能发现这个人戏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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