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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与我无关


  韩刍夫望着眼前的女子,往昔端庄自持的她此时一脸的戏谑,扬起的嘴角没有一丝笑意,反而多了几分阴寒。

  南宫莲月见男子不语,复又轻笑了一声,“将军不是来看望陛下的,想必是专程来寻我的,是了,本就怪我昨日不该进了将军的房。”

  “郡主,你误会了。”

  “误会么?”南宫莲月将袖中的香囊拿出,又凑到鼻尖上轻闻几下,“这贴梗海棠的香味虽已淡的几欲闻不到了,可这先帝钦赐陛下的生辰花,大凉的其余女子,又有何人敢放在身上?将军想必也是爱极了它,否则又怎会一夜不见,就找上门来。藏于枕下,日夜不离,闻着这花香入睡,却不知将军是睡得更好了,还是辗转难眠?”

  韩刍夫眉心一皱,沉着嗓音轻喝一声,“郡主,请自重。”

  南宫莲月亦觉自己话语间有失身份,可随即一想,如今这般,还要什么身份,索性便将堵了整整一夜的话脱口而出了。

  “你将她的爱驹拴在屋外,将她所赠之物挂于窗边,更将她贴身之物置于枕下,只是,她不是旁的女子,她是大凉的女君,这江山社稷尽在她手里,而将军你,于她而言,又算得什么?”

  “她与我无关,她的江山更是与我无关,若是定王与郡主愿重回北疆,我们明日便可启程,从此往后,再也不回王舍。”

  南宫莲月闻言一怔,“将军此话当真?”

  韩刍夫眉间闪过一丝凛冽,“自然当真,只怕,今时的定王和郡主怕已舍不下这皇城的繁华了。”

  “不错,即便我舍得下,熙月也是舍不下的。”南宫莲月顿了顿,抬眸望着眼前之人,怯声又问一句,“若我说…我愿随将军离去呢?”

  “平王殿下是将你姐弟二人托付给我的,你二人少了一个,都算我失信。”

  南宫莲月本是满怀期待,听罢此言一颗心终究是凉透了。分明还是他自己舍不得,又何必拿旁人来做幌子,望着眼前那张日思夜念的脸庞,苦笑几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郡主,还请将此物还于我,我这就进宫去交还给陛下。”

  韩刍夫伸出了一只手,而眼前女子眸中的哀怨与愤恨已然昭昭。

  她自小便是仁厚之人,何时会有这副面容,其中缘由,自己也非懵懂少年人,如何能不知。只是,本以为不见不闻便是对策,却终究抵不过这阴差阳错的造化弄人。

  君兰殿里,赫羽刚换下朝服,正着一身便装在外殿的书房内批阅奏章,福海在一旁伺候着。春日尚早,无甚可口的果品,便精心捡了几盘蜜饯置于几上,若是看奏本看的乏了,吃上几个,权当消遣。

  殿外有侍官来报,韩刍夫求见,女君听闻,放下手中奏本,眉宇间不禁多出几分快意。

  “宣他进来。”

  自上林苑别后,亦有月余未曾见过,赫羽念他上次假意失手放了那一双麝的生路,以往的不快便又抛诸脑后了,还当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般。

  此时见他走进殿来,一张无甚悲喜的脸上竟有几分消沉,很是不解。南宫莲月前脚刚出了宫,他后脚便就进来了,也不知他二人有无打个照面。

  “将军进宫来所为何事?”

  “进宫只为有求于陛下。”

  赫羽闻言,更添不解,只是看其面色,不像是在玩笑,便冲一旁的福海罢了罢手,福海会意,领着几个侍官和宫人一齐退下了。

  “将军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莫非是定王和郡主也帮不了你的?”

  “陛下可还当我是定王府中之人?”

  “那是自然,将军虽移居别处,却仍是定王府的人。”

  “我昔日受平王殿下所托,要护他一双儿女周全,殿下临终之时,泣血而言,要教他二人远离朝堂,如今定王业已归来,我想,是该带着他二人回到北疆去了,否则,我便算是失了信约。”

  赫羽站起起身,皱眉不解道,“定王刚刚领了盐铁司司掌一职,近几日做的越发顺手,朝臣们都称赞有加,将军难道只顾念自己与故人的约定,便不顾定王的抱负么?况且,定王和郡主与朕同宗同脉,这王舍城才是他们的家啊,将军一意孤行,却不知定王和郡主是否愿意离去呢?”

  韩刍夫听罢女君所言,毫无动容,只短短回了几个字,“所以,我才来求陛下。”

  赫羽叹了一声,蹙眉问道,“你打算不问询定王和郡主的心意,自行做决断,再从朕这里讨一道旨意,便能强行将他们带走?这是以下犯上的行径,将军可知晓啊?”

  “不听从陛下的旨意,才是以下犯上。”

  赫羽闻言,缓缓移步行至男人身前,眼前这张脸毅然决绝,只是,那双眼里似又盛着几分哀伤。

  “将军执意要带他二人回北疆去,可是怕朕哪日变了心思,想要害他们?”

  “陛下倒也不笨。”

  赫羽不曾想他竟会答的这般干脆,眉间不禁闪过一丝失落。

  “我在你心里,真是如此冷血善变之人?”

  韩刍夫盯着那双澄澈如水的眸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最是无情帝王家,陛下即便是这样的人,也怪不得你。”

  “难道生在帝王家,就该背负着这无情的名声么?”

  “昔日先帝对平王所做的一幕幕,这么多年来,我未曾忘却,我将他二人带离,不也正能避免教陛下做个无情之人?”

  赫羽嘴角颤了颤,苦笑一声道,“如此说来,朕还要谢过将军的一番苦心了?”

  “鲜卑人围城那夜,你说我救了你的性命,要赏我,此话可还作数?”

  “君无戏言,自然作数。”

  韩刍夫单膝跪下,朗声说道,“既如此,我斗胆请陛下下旨,将定王和郡主遣去北疆,此生都不得再回王舍城。”

  赫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臣服在自己脚下。

  前朝覆灭之时,定有无数人向着新的王权叩首,可那无一都是为了自保,像这般为了他人的性命,却做了自己不愿做之事,这大致便是他心中的忠义。

  “将军起来说话。”

  男人闻言丝毫未动,少女无奈,伸出一只纤纤细手,扶住他肘间,欲将他扶起,拉扯几下,还是无果,轻叹一声道,“若朕不答应,你便不起?”

  “望陛下成全。”

  赫羽瞧着此人这般不管不顾要离去,更拿出昔日之约相求,如何看着,自己是非答应不可了。

  “你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朕…答应了便是。”

  韩刍夫闻言,沉默良久,方才站起身来,方才还决绝的一张脸,此时倒有几分莫名失落,动了动嘴角,也只有四个字,“多谢…陛下。”

  再看看眼前的少女,双眸微垂,秀眉轻蹙,一副凝神细思的模样,与两年前别无二致,不忍打扰,只静静看着,自此以后,这张脸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走之后,会将赤雪交于可靠之人照看,陛下若是念起它了,照旧召它进宫便是。”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难得他还记得赤雪。离别在即,往事一齐涌上心头,眼前这张脸,还如初见般无悲无喜,而少有的几分温柔神色,却已铭刻在心。忽而念起那晚月下,他柔声安慰自己的模样,竟恍如隔世般,霎时眸中泪光斑驳,慌忙转过了身子。

  “将军打算何时动身?”

  “越快越好。”

  翌日清晨,定王府便接到了宫中的旨意。阖府上下,无不错愕。

  南宫莲月更是惊得几欲要晕了过去。定是女君知晓了那人藏于心里的大不敬之念,这才迁怒了整个定王府,一国之君岂是人人都可记挂在心上的,未曾要了他的命已是宽恕。

  可转念一想,那人离开了这王舍城,便与女君再无相见的可能,心头又不由得生出几分窃喜来。只是可怜了弟弟,入仕未多久,便又要回到那苦寒之地去终老此生。

  实则,南宫熙月自从吴庸处听得了惊天秘闻,亦是心怀忐忑。如那卓逸所言,他图谋的是这大凉的江山,谋权篡位本是不义之举,若有长公主和自己站在一处,也能多出几分名正言顺来,是以,将长公主卷进来势在必行,只是,如今这道旨意,未免来的也太突然了。

  南宫熙月如何猜不到,圣上忽而降旨,定是与韩刍夫脱不了干系,只是想不通,女君是如何又将他的话听了进去。料想他也不会在圣驾面前将自己图谋之事直言相告,否则,来这王府的该是重重甲兵了。

  心头又想起日前姐姐说与自己的,圣上有意教定王府前去守皇陵一事,再与卓逸一番商议,便觉时日无多,虽时机未熟,也不得不提早筹谋了。

  如今南宫氏人丁稀落,若是女君有碍,只怕多数人也不会苟同自己继承大统,先太子的子嗣虽都在北疆,小皇子南宫尧业已年满六岁,古时六岁便称帝的君王亦不是没有,再加之,大将军视定王府为宿敌,当朝宰相亦是景家的人,断没有舍弃侄孙,扶持自己的理,只单凭一个长公主,还不知这分量够是不够。

  正为此心忧着,卓逸却又送来了一个喜闻,大将军单可法已然卧病多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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