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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夫复何求


  董贵人听其话中带着哭腔,亦觉自己方才言重了,轻叹一声,将地上女子扶了起来,“籼儿,你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我又如何不心疼你,咱们来这王舍城一年了,再不回去,这大凉子民怕是都要笑话我等了,母亲心中着急,你可知晓?”

  董籼儿闻言,两行清泪便再也忍不住了,“籼儿知晓,贵人只想要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孙儿,籼儿也巴望着早日能替贵人达成这心愿,或许...我终究是福浅命薄之人,配不得殿下的龙凤之姿,否则,为何陛下成婚当月便能结下珠胎,我却苦求不得。”

  “傻孩子,生儿育女之事,哪有什么配不配得上之说。”

  董籼儿拭干眼角的泪痕,苦笑一声道,“籼儿定会再努力几分,不辜负贵人恩德。”

  董贵人也当真怜惜她,伸手捋了捋她颈间碎发,想来是她近来饱受这等折磨,都没心思好生打扮自己了。她只知那夜是灵均酒后失智,却不知,若非是他饮下了教人乱性的药,又怎会有今日之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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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皇室长亲,长公主的寿诞,女君历来便会携礼驾临。昔年孑然一身,纵然逍遥,如今一家三口,更是其乐融融。

  虽有董炎之事横亘在她夫妇间,但终究敌不过她二人情深。床头吵架床尾和,寻常百姓家的这戏码,放在皇家,原来也是受用的。

  再加之,小皇子南宫昭快满两岁了,聪慧的紧,一张小嘴每日里说个不停,逗得双亲哪里还有半点闲气。

  寿宴之上,王安歌新编的小曲自然又是博得了满堂彩。自他从南疆归来,整日里忙于府上事务,还未曾进宫面过圣,不过,看到女君与北正公依旧还是情深意笃的模样,心中倒也宽慰了许多,只是,待转念再想起那个雕刻精细的小木人儿,心头又多出几分惆怅来。

  寿宴毕了,还未及董贵人开口要人,赫羽倒是先开了口,“灵哥,今夜又该是贵人彻夜念经祈福的日子了,你也无需回宫去了,且与贵人一道回府去罢,寒冬之际,灵堂也冷清的很,多添件衣裳,莫要冻坏了身子。”

  宋灵均闻言,三分动容七分愧疚。自应下母亲那非分之请,哪一日不是活在煎熬之中,若她知晓,自己做下了何等对她不起之事,怕是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自己何尝不想快些圆了母亲心愿,一则可以不必再与旁的女子有那肌肤之亲,二则,也可教母亲安心离去,可天意捉弄,这心愿竟迟迟不得圆满。

  “羽儿,母亲近来潜心向佛,她年事已高,我不忍她一人枯坐灵堂,亏得你大度,谅解于我。”

  “比起你伴在我身旁的日子,你陪贵人的日子当真少的很,比起你对我的谅解,我才似那个处处为难你的人呢,且安心去罢。”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冬夜冷寂,掌灯之时已过许久,仍不见董籼儿到来,往日里,她从来都是早早的精心打扮好,在此间等着自己的,如今夜这般迟疑倒还是第一回。许是母亲抱孙心切,又责备她了,念及此,心中也不禁心疼起这个女子来,她本是无辜之人,自己也非薄情之辈,孝字当头,无人幸免。

  戌时过半,董籼儿方才过来。但见其面带疲色,虽强颜欢笑着,却再不似往日般光彩照人,手中托一食盘,盘中一碗兀自冒着热气。

  “籼儿来晚了,殿下恕罪。”

  “无碍,你在母亲屋内侍奉,亦是替我尽孝。”

  “方才听得贵人说,白天的寿宴之上,殿下多替陛下饮了几杯酒,我便去后厨煮了这碗热汤来,殿下趁热喝下,也好醒醒酒。”

  宋灵均接过汤碗,“你有心了,我正口渴呢。”

  董籼儿闻言,低眉一笑。自他二人有了这肌肤之亲,自己便以他侍妾自居,可他在自己面前,终究还是这般持礼有加,甚至较之往日,这份生疏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次侍寝完毕,自己都不忍睡去,枕边那张熟睡中的面容,又怎舍得少瞧一眼呢。而待他一醒来,必定要抽身离去,哪怕是去偏堂内枯坐着等天明,也不愿再与自己同榻而眠。念及这份悲凉,不禁苦叹一声,这一世,幸的是,终究还是做了他的人,不幸的是,这短短光景,哪里足够。

  “籼儿,可是母亲责难你了?”

  “贵人疼我都来不及,怎会有责难,殿下多虑了?”

  “求子之事,是缘分,亦是情分,勉强不来。”

  董籼儿闻言,心头更生悲戚之感。他话中之意再也明了不过了,他与女君,情投意合,这孩儿便是水到渠成之事,而与自己,不过是被迫所为,无心之愿,怎会圆满。

  “殿下所言极是,且准籼儿先行告退,梳洗一番再来侍候。”

  更声再起,戌时已过,院落内一片暗夜寂静。廊间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一女子自暗处走来,行至另一女子身后,便住了脚。

  “来了?”

  “奴家来晚了,望姑娘见谅。”

  “不晚,刚刚好,可有人看见你?”

  “奴家一路小心着的,无人瞧见。”

  “那便好,你月信向来可准?”

  “奴家月事从未出过差错。”

  “行了,屋中之人已睡下了,你进去后,先将烛火熄了,一待事毕,便快些出来,自偏门出府,门口自有人等着送你回去。”

  “奴家遵命,敢问姑娘,屋中是哪位贵人?”

  “你不必知晓,切记,今夜,你不曾来过这府邸,这府上之人,你均未见过,无论是我,还是屋中之人,你可明白?”

  “奴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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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几日,长公主皆是在为小皇子的生辰贺礼一事焦心,毕竟那孩子一口一声姑祖母的叫着,自己这个做姑祖母的,又怎能敷衍。

  府上管家赵宽将府上珍藏一一览尽,仍是未寻到个合适的,说起来,此人亦是宫中出身的,该晓得什么物件最合适宜,怎奈那收礼的是个两岁的娃娃,当真不知如何投其所好才是。

  寿诞事毕,王安歌本就有意请辞,可一想到小皇子的生辰宴亦不远了,若自己出了这长公主的府门,怕是喝不上这杯喜酒了,毕竟自己身份低微,即便和当今圣上交情匪浅,似此等场合,还是上不了台面的,左思右想,便就多留了几日。

  听闻管家为送礼之事烦忧,不禁觉得好笑,那南宫昭虽贵为皇子,可在他眼里,什么奇珍异宝都比不得一件好玩的,长公主府上的珍藏虽个个均是价值连城,可在他眼里,却都是一文不值的。

  “依先生之意,这所送之礼倒是不必过分贵重,能博小皇子一笑便好?”

  “正是,若论贵重,这世间顶贵重的也无出小皇子本人了罢。”

  “话虽如此,可大凉历来立嫡立长,是以,这小皇子入主东宫,也是早晚的事。面对这未来的一国之君,何人能不惶恐。”

  “管事之言也不无道理,安歌以为,您不妨去东市的杂货市场走走,听闻里面的碧玉蝈蝈竟能叫出声,銮金的小铜人能翻跟头,小皇子正值好动之际,喜爱的多半便是这些呢。”

  “多谢先生指点,日间我便去瞧瞧。”

  “官事客气了,自安歌入府以来,没少得您照拂,该致谢的是安歌才是。”

  赵宽一张脸上却是堆满和气,正色说道,“先生言重了,自先生来了府上,长公主开怀许多,老奴伺候长公主多年,能见殿下如此,当真欣慰,这都是先生的功劳。”

  王安歌藏下心头苦笑,这府上上下,皆以为自己以色侍人,若非长公主从未在自己面前有过什么失体言行,怕是连自己都要信了。

  “对了,府上乐师舞伎的衣装还是我初入府之时裁量制成的,如今颇有些陈旧了,管事可否从库房拨些丝绸来,抓紧的赶制,待得明年春日陛下生辰之时,便能穿上新衣入宫献艺了。”

  “这是自然,先生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听闻南泽的桑蚕体肥脂满,吐出的丝细滑透亮,织成的布匹更是一绝,若有此物做面,当真是好。”

  赵宽笑道,“先生有所不知,南泽蚕丝虽好,可那处工匠多是笨手笨脚,大有暴殄天物之嫌,而北正人织出的锦缎丝绸非但色泽明艳,其上花纹更是秀绝,长公主素来喜爱的便是北正的丝绸,是以,这府上所用布匹,无一寸是南泽所来。”

  王安歌闻言,颔首陪笑道,“原来如此,是安歌孤陋寡闻了。”

  前脚送走前去东市寻宝的赵宽,后脚便撞上了一个捧着茶壶的婢女,王安歌心思一动,便将那婢子叫住了。

  “丫头,你手中之茶,这茶叶出自何处?”

  “回先生,是我大凉特产。”

  “哦?竟不是从南泽来的新茶么?”

  “沂水之畔的丘陵,最适宜种茶,皇家所用的茶叶,尽是那处产下的,哪里还用得着去南泽买呢?”

  王安歌见这婢子说的句句在理,不禁点头笑道,“又是我孤陋寡闻了。”

  待那婢女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王安歌方才回过神来。在长汀驿馆那夜,那馆中当差的所言句句犹在耳畔,他与长公主素不相识,绝无胡言乱语之嫌,若他三人所言皆是事实,此间当真有蹊跷。

  沉吟半响,王安歌自腰间摸出那块腰牌来仔细瞧了瞧,此物何等紧要,莫非还有歹人胆敢冒用不成。

  抬首望去,内院幽静,此时长公主想必刚用过茶点,自己便去陪她说说话,也无不可。自南疆归来,还从未单独去寻过长公主叙话,甚而能不碰面则不碰面,此举是为了长公主,亦是为了楚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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