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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懂我便好


  二人一眼望去,正是一众宫人簇拥着大凉女君款款而来。董贵人自是坦然自若,身后的董籼儿却不禁低下头去,不知是心中有鬼,还是怕冒犯了天威。实则,自她第一眼见到这传说中的女子,便就觉得,也只有似宋灵均那般的男儿,才堪配得上。

  董贵人见女君行的近了,便作势要行礼,正巧被走上前来的女子拦下了,“贵人何须多礼,朕如何担待得起?”

  “陛下九五之尊,掌管生杀大权,什么礼数担待不起?”

  赫羽听她话中有话,只得假装听不懂,转而笑道,“我与北正公已是一家人,在贵人面前,自是晚辈,下回再见,贵人可勿要行此大礼了。”

  “那便谨遵陛下圣谕。”

  赫羽如今也是双十年华的人,比之往日自然更为端庄持重,何人是阿谀奉承,何人是阳奉阴违,何人又是赤心一片,心中了然。

  董贵人远道而来,她若想长留王舍,自己只能好生招待,教她尽兴,而至于是否要博得她欢心,倒也无须强求。她不爱进宫来,那便由得她去,只需不碍着他二人夫妻情深,她亦会加倍厚待之。

  望着董贵人扬长而去的背影,一旁的福海倒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嘀咕一句,“陛下是君,她虽是北正公的生母,还得须知这皇族礼仪不可僭越,何以这般怠慢陛下?”

  女子淡淡开了口,“朕只知敬她,无需怕她,且随她去罢。”

  赫羽在殿外驻足片刻,却不见宋灵均出得殿来,不禁笑叹一声,暗想他莫不是在跟自己置气呢。只得叫左右都在殿外候着,只自己走了进去,果见那人此时正自垂眉伤神。

  宋灵均心中确有不快,却非是为了那董炎之事,而是母亲临走前那句话便似刀尖扎进心里般,实在叫人难受。即便昭儿不姓宋,那也是自己的孩儿,如何竟成了外人,如此一想,只觉心中委屈极了。

  “灵哥,可是贵人难为你了?”

  宋灵均望着女子缓缓走近,扯起嘴角露出个笑来,“母亲向来心急,听闻表兄身陷囹圄,难免担忧。”

  赫羽拾起夫君的一双手,瞧着那张怎么看都看不够的脸庞,叹道,“此事重大,南疆的数万之众,皆是为了大凉安危辛劳着,我身为一国之君,又怎能不为无辜性命讨个公道。”

  宋灵均面带愧色,低首下去,“皆是我的不是,累的你受尽大将军的苛责,若非百官看在我是你夫君的份上,只怕今日早朝上,弹劾我的奏本早就呈到你面前了。”

  “我知此事与你无关,我又何时怪过你了?”

  “可此人终究是我在你面前力荐下的,我如何能置之事外。”

  “我已差工部官员详查此事,不日他们便将赶赴南疆,是非曲直,定会清楚。”

  “羽儿,你只管去查,若真因着他董炎一念之差,害了这么多性命,要杀要剐,他也该当如此。”

  赫羽闻言,心生感动,不禁笑叹一句,“你能懂我,便是最好。”

  宋灵均见女君终得一笑,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再想起昨夜对她的冷淡,不免生出几分愧疚,长臂一伸,便将佳人揽进怀中,“昨夜是我昏了头,竟那般冷落于你,我真是该死。”

  赫羽听他话中柔情无限,也将心头烦忧暂且丢到了一边,甜笑着嗔了一句,“你日后若再冷落我,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真的?”

  “嗯。”

  “你舍得么?”

  “你猜猜看?”

  “我便猜你舍不得。”

  “你这般聪明过人,自然是猜对了。”

  “那你也猜猜,我此时心中想着的是什么?”

  “我愚笨的很,猜不着。”

  “我在想着,昭儿也这么大了,咱们是不是...也该为他添个手足了,嗯?”

  赫羽闻言,只羞的将头埋进男子怀中,“你说添,那便添罢。”

  二人说笑几句,这两日心头的不快转眼便没了。宋灵均闻着佳人发髻间的淡淡香味,忽而又叹了一声,“如今,南疆工事已然搁置,盐铁司虽在极力筹措物资,还不知何时能再行复工,大将军怕是又要坐不住了,他身为人臣,却在信中那般责怪你,实在...”

  赫羽听着那句叹息,嘴角的笑意渐渐不复,一双星眸也黯淡了下去,轻声说了一句,“他如何说我,我也不会在意的。”

  .

  .

  南疆路途遥远,工部之人虽奉皇命,丝毫未做耽搁,这一趟来回仍是花费了四个月之久。幸而南疆所需物资尽数到位,工事进展照旧,只是,工匠们每每想到那无辜枉死的数百人,仍是心有不平,却也碍于自己身份卑贱,敢怒不敢言罢了。

  天佑将众人的怨气看在眼里,自己亦出身低微,大有感同身受之念,便时常在韩刍夫面前提几句,唯愿能听到王舍城中早日传来音讯。

  “将军,这朝廷的钦差带着未用完的劣质火药走了也有月余了,想必早就抵达王舍复命了,已是人赃俱获,陛下莫非还是不信么?”

  “你认为陛下有心偏袒?”

  “天佑岂敢,陛下英明果决,众人皆知,可是...陛下与北正公伉俪情深,也无人不晓,想来,陛下也为此事头疼呢。”

  韩刍夫点了点头,似是不经意说了一句,“北正公也非徇私之辈,他不会为难陛下。”

  天佑听罢这话,倒心生几分不解。在南疆这些时日来,每每自己提及北正公,此人皆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是以,自己便以为,大凉的大将军对这大凉女君的夫婿意见大得很呢,却原来,他还是这般看好这位北正公的。

  “将军说得是,北正公行径自然磊落光明,只是听闻,他那生母董贵人却非等闲之辈,幸而陛下是一国之主,倒也无须惧她。”

  韩刍夫听罢,董炎与董贵人姑侄二人的音容便现眼前。昔日北正公图谋柴桑城时,局势尚未分明,董炎便能拾得先机,鼎力助他,可见此人非但精通商道,于朝事亦是看的透彻,是以,似这等聪明的人,不该初入大凉,便这般不小心的。

  “天佑,你在柴桑城中之时,见过那董炎数次,依你看来,他可是会大意犯错之人?”

  天佑经此一问,也不禁忆起那位北正首富。是时,北正公在城中无人可用,对自己倒是信赖有加,自己便少不得去替他给董炎此人捎信带话,那人知晓自己是大凉大将军的亲卫,态度倒是客气的很,接触多了,他亦会不经意间问起几句王舍城中的鲜闻来,自己便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董炎此人深不可测,不过,此人既已是北正首富,他求下这趟差事,想必也是为了博得陛下的信赖,何以贪念横生,以次充好,惹下这等弥天大祸,还生生将自己搭了进去,难不成,是这火药的制作着实不易操控,如今局面实是他无心之过?”

  韩刍夫闻言不语,只摇了摇头。正是因为这火药极度凶险,他才会更加小心行事,若说是意外,以他之沉稳,实难想象。

  “听闻他在狱中数度喊冤,莫非这其中当真另有隐情。”

  “他喊冤与否,也只是他一面之词,要紧的是这证据。”

  天佑闻言,不禁唏嘘,听其话中之意,显然已有定论。不过,他这般思虑,究竟为何,略微一想,便也明了,“若董炎获罪问斩,董贵人势必不依,北正公便要难做了,这董氏族人,陛下护也不是,不护也不是,说来,将军也是怕陛下两面为难罢。”

  韩刍夫眉心一皱,转过身去,天佑见状,便知自己又说对了,心中不禁一阵窃喜。这大将军看起来处处与陛下为难,实则,这天底下最为陛下着想之人,便是他了。

  正此时,帐外亲卫呈来一封信,天佑忙接下了,本以为是朝廷于南疆祸事终究有了发落,却见信上字迹工整清秀,却从未见过,非是北正公手书,怕是私信,不便拆开,便呈到了韩刍夫眼前。

  韩刍夫拆开看了许久,波澜不惊的一张面容竟少有的现出几分震惊来。天佑立在一旁甚是好奇,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将军,可是董炎那人要问斩了?”

  韩刍夫摇头道,“他虽罪该万死,却还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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