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空和大海
临时的医务室设置在起居甲板内。男孩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那条毛毯，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他的妹妹坐在旁边，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听到脚步声，小姑娘转过头。看清来人，她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起身鞠躬：“谢谢。”
小姑娘的声音软绵绵的：“我听哥哥说过了，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要不是这两个人，被拉走的人很有可能是她。
“不用谢。你哥哥怎么样？”中原中也问。
“已经吃过退烧药了。”小姑娘说着，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担忧。
浅野幼宁揉揉小姑娘的脑袋：“不用怕，你哥哥的灵压比之前要稳定，他会好转的。”
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是“灵压”，但浅野幼宁的话还是让她稍稍感到一点安慰。她抿了抿嘴角，应道：“嗯！”
浅野幼宁有意分散她的注意力，就问她：“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芥川银，哥哥叫芥川龙之介。”
和芥川银聊了几句，浅野幼宁才知道，她和芥川龙之介同样是生活在贫民窟的孩童，无父无母，仅有一群境遇相似的同伴。
大概唯一称得上幸运的，就是芥川龙之介具备着操纵外衣进行攻击的异能力“罗生门”。这大大减轻了芥川龙之介体弱的负担，让他们两个能够较为安稳地生活下来。
饶是如此，兄妹俩也没能料到，会遇上这样的危险，差点被送到异国卖掉。
浅野幼宁和芥川银交谈时，中原中也走到床边。他这才发现，虽说芥川银和芥川龙之介都是黑发，芥川龙之介的耳边却有两绺渐变白色的发垂。
中原中也伸手，摸了摸芥川龙之介的额头，入手温度一片滚烫。难怪之前他会咳成那样，这样脆弱的身体状况，还能强撑着在药物的作用下保有意识，也不知到底该说他警惕性太高还是意志力太顽强。
或许是他的动作惊动了芥川龙之介。漆黑的眼睛倏地睁开，芥川龙之介猛地坐直。因为发烧而迷糊的大脑迟钝地认出中原中也，芥川龙之介松了口气：“你……咳咳咳……”
芥川龙之介偏过头，咳得撕心裂肺。中原中也拍拍他的脊背，吐槽道：“我没那么吓人吧？”
好一会儿，芥川龙之介才缓过来，态度极其端正地道歉：“对不起，在下绝对没有那种意思。”
芥川龙之介的自称和他的态度一样谦逊，他这么认真，中原中也反而有点不太好意思：“啊，不用太在意，我随便说说的。”
他按着芥川龙之介的肩膀，用毛毯把芥川龙之介裹起来：“我说过会救你们出去，别没有死在那群人手里，反而被发烧打败，那也太逊了吧？”
“所以，现在，闭上眼睛，好好休息。这里很安全，别担心。”
芥川龙之介被埋在毛毯里，半晌，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
既然芥川兄妹没什么大问题，浅野幼宁和中原中也就没有久待。
两人并肩走出医务室。瞥见浅野幼宁的神色，中原中也没忍住啧了啧舌：“你那是什么表情？”
“中也刚刚的样子好成熟哦。”浅野幼宁弯起嘴角。
中原中也神情微妙：“喂喂，不要用这种古里古怪的口吻说话好不好？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你到底有没有我们一样大的自觉？”
“有的有的。”浅野幼宁哄他。
“我看你才没有！”
“真的有啦，别不信我嘛，中也。”
“……”
他们说着话，从起居甲板一路走到主甲板上。海风挟裹着微咸的湿气迎面拂来，熹光在云层中忽明忽暗。
浅野幼宁的睡意被吹散几分。她眨眨眼睛，遥望远处海天相接的地平线：“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大海呢。中也，要不要一起等一个日出？”
中原中也先是碰了碰她的手，而后一脸无奈：“你的手冷成这样，还想吹海风？”话虽如此，他却解下外套。
还没等他进一步动作，浅野幼宁盯着中原中也外套下的深红衬衫，幽幽地问道：“你能不能不要仗着你脸好就随便乱穿？！”
她买的衣服那么多，偏偏这家伙就是能准确无误地从里面挑出最丑的那件，浅野幼宁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中原中也：“……”
他恼羞成怒般兜头兜脑地给浅野幼宁罩上自己的外套：“披好，回头着凉了，像芥川龙之介那样发烧，我可是会笑话你的！”
外套还带着中原中也的体温，和他身上特有的、干净又温暖的味道。浅野幼宁拢了拢领口，或许是本身并非人类，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她的体温比常人要低不少。其实她没那么怕冷，偏偏中原中也总是固执地认为她需要被照顾。
不知不觉间，一年前那个懵懂的、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需要她差不多是手把手教常识的“小神子”，成长到这副可靠的模样。
刚刚即便是浅野幼宁，都觉得有些神奇，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就感。
“说起来，中也的生日也快到了吧？”想到这里，浅野幼宁又想起另一件事：“有没有想好生日许什么愿？”
中原中也算了算时间：“还有两个多月，早着呢。”
浅野幼宁瘪嘴：“不早啦。我还没想好给你送什么礼物。”
“你不是说不用送礼物？”中原中也疑惑地问道。
“他们当然不用送，但我不行啊。”浅野幼宁拨了拨锁骨处的金色宝石吊坠：“喏，我怎么好意思不回礼？”
“不过，礼物真的好难想啊。”
浅野幼宁趴到栏杆上，叹气：“我本来想，干脆去尤利乌斯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你的首饰。但是什么耳环啊、戒指啊，都很奇怪好不好？我又想，要不我也选项链，尤利乌斯还推荐过什么choker，唔，但是他那里的choker我都不满意，太花里胡哨了。”
虽然以中原中也的颜值，肯定撑得起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但浅野幼宁并不想凑合。更何况中原中也的审美已经很令人堪忧了！
“或者，不如这样？”浅野幼宁提议：“你告诉我，你的生日愿望，我给你实现。”
中原中也咕哝道：“哪里有这样的？”
浅野幼宁理直气壮：“有啊，我嘛。”
“凉香不是说，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但我会为你实现啊，怎么可能不灵？”浅野幼宁歪头，笑眯眯道：“或者我拿我的生日愿望跟你换？你猜我之前许的愿望是什么？”
中原中也升起好奇心：“是什么？”
“先说你的生日愿望？”
中原中也说：“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哪里想得到生日愿望？”
浅野幼宁：“就是，你最想达成的事？最想要的东西？比如说，我就很想看遍所有的天空和大海。”
“这是你之前许的生日愿望？”
“当然不是。我的生日愿望，是想要和中也，和‘羊’的大家一起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怎么样？是不是很棒的生日愿望？”
中原中也抿了抿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那我也许这样的愿望。”
“你怎么能直接用我的？不行不行，重想。”浅野幼宁断然拒绝。
中原中也问：“包括让你一个月不吃冰淇淋？”
“欸？！中也，你不会这样做吧？这也太残忍了。”浅野幼宁睁圆眼睛。
中原中也被浅野幼宁逗笑，抱臂笑道：“这个反应很好。如果你下次还因为吃冰淇淋肚子疼，我就要行使这个愿望。”
浅野幼宁：“……”
浅野幼宁鼓起脸颊：“你这叫恩将仇报！”
紧跟着，她却又笑起来：“但，谁叫你是中也呢。唔……如果非要是这个愿望也可以，但在你确定之前，随时都有更改的权利。我允许你暂时保留这个愿望，等你想到再告诉我。”
中原中也知道，这无异于一个承诺。他笑了一声：“你也不怕我想出更麻烦的愿望？”
“那我就稍微努力一点帮你完成喽。”她语气轻快，说。
顿了顿，浅野幼宁又说：“不过，你提醒我了。下次生日可以许愿，去看遍各个地方的天空和大海。”
“天空和大海？为什么会想看这些？”
“因为上次中也带我去天空之上，我真的很喜欢。”
浅野幼宁直起身，转过来，面朝中原中也，张开手臂：“那种不受束缚的感觉，真的太棒了！而且，飞鸟在天空中翱翔，很自由不是吗？”
话落，她又仿佛突然想到什么，脸上浮起狡黠的笑容：“我怎么差点忘了？其实中也的眼睛，就是最漂亮的天空呀。”
“你、你是笨蛋吗？胡说八道什么！”中原中也猝不及防她会说这样的话，一刹那耳朵烫得要烧起来。
“我可没有胡说八道。”浅野幼宁凑到他跟前，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中也难道没有看过自己的眼睛？是特别漂亮的钴蓝色。捡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中原中也确实没有看过自己的眼睛，但他能如此之近地看清浅野幼宁的眼睛。
恰逢天光乍破，海面之上，朝阳初升。璀璨的晨曦流淌入那双蕴藏着骄阳的双眼。灿金色的瞳孔流光溢彩，无论是天空中高高悬挂的盛夏炙阳，还是她胸前那颗氤氲着华光的金色宝石，都无可比拟。
此时此刻，因为在笑，她的眉梢眼角都扬起浅浅的弧线。眼睫翩跹，仿佛停驻着一只不安分的蝴蝶。
那只蝴蝶的翅膀轻轻掠过，在钴蓝色的天空掀起巨浪。
他呼吸一滞。
其实……哪怕浅野幼宁及时遮住他的眼睛，他也并非什么都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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