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晚霞

　　云儿顿了顿，又道：“皇后娘娘知道那神医，为赵家制药，赵家的公子赵腾成身上常常备着用来防，便买通了怡香楼的妓女来偷偷换了药。皇后娘娘心里还在怨恨那神医没有将岚玉公主杀死，所以便将这怨恨放在了赵公子身上，把药换成了之前神医给娘娘的化骨水。想要让赵公子无意中杀人，好嫁祸给赵公子。陛下，皇后娘娘的确没想要杀了辰妃娘娘，但皇后娘娘没想到这东西竟然和酒相克，竟然让辰妃娘娘丧了命。”

　　“啪！”

　　皇帝气得拿起桌上的茶杯，朝顾皇后掷来。

　　热茶泼洒在顾皇后身旁，几滴还冒着热气的水滴溅在顾皇后花纹精致的风袍上。

　　那几滴水，融在风袍的针线中，霎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皇帝大喝道，“朕倒是没看出来，你竟是这样的蛇蝎心肠！”

　　顾皇后的眼中微微湿润，她眼中此时没有了畏惧，只盯着皇帝看，“在陛下的心里，臣妾一直都是这样的蛇蝎心肠吧？”

　　“毒妇！”皇帝大声地骂道。

　　“臣妾是毒妇，臣妾永远都比不上姚馥筠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是不是？臣妾心毒，姚馥筠便是内心柔善是不是？在陛下的心里，她姚馥筠才是真真正正能配得上皇后这个位子的人吧？臣妾管理六宫这么多年，别说功劳了，连苦劳陛下也不肯给臣妾记上一笔。在陛下心中，臣妾什么时候是个称职的皇后？”

　　顾皇后此刻似是也不想再辩解什么，竟然还质问起了皇帝。

　　不知为何，一提起姚皇后，皇帝倒是愣了一刻，并没有再继续骂顾氏。

　　而伏在地上的萧临逸，眼中也黯淡了几分。

　　他的心中有着苦涩，有着愤慨。

　　皇帝是真的放不下姚皇后吗？

　　这样的用情至深，这样的发妻难忘，究竟是真的感怀亡妻，还是做给旁人看的？

　　沉默了许久，皇帝终于来了口。

　　“你不配提起馥筠。”皇帝冷冷道。

　　“如何就不配？”顾皇后先前一激动说了那么多无礼的话，现在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张口便道，“她是大齐的皇后，臣妾也是大齐的皇后。”

　　“你是皇后，她不是。”皇帝的话像是出了鞘的剑在冬日里划过，寒冷又锋利，仿佛都能在身上划出一道口子来，“她是朕的妻。”

　　顾皇后愣了片刻，突然不住地笑了起来。

　　他的妻，他的妻。

　　姚馥筠是他的妻，自己居然只是他的皇后。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从姚馥筠坐上了太子妃的位子之后，她便鼓动着当时权倾朝野的父亲给当时尚为太子的皇帝施加压力，要他废了姚馥筠，立自己做太子妃。

　　当时的她，只要太子妃，只要皇后。

　　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通通都不在乎。

　　可千方百计地把皇后拿到了手，她却渐渐地发现，自己想要的更多。

　　原来自始至终，只有自己才是个笑话。

　　太子一看势头儿不对，自己母亲不向皇帝服软，竟还无礼到了这个地步。一时间便慌了神，忙向皇帝道：“父皇，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母后不是这样的人！”

　　“逆子！”皇帝骂道，“你母后自己都无话可说，你还替他辩驳什么？”

　　顾皇后看着皇帝震怒的神情，看着云儿怯怯的面容和得意的眼神，心中突然明白了。

　　这一劫，自己是躲不过去了。

　　云儿出卖了她，正卫司与宋太医的证据确凿，皇帝又不信任自己。

　　她还有什么翻身的契机？

　　看着太子一遍遍地朝他的父皇解释，看着皇帝不为所动的不耐烦。

　　她突然醒悟，自己可以死，但是太子不能被拖下来。

　　自己死就死了，顾家势力犹在，太子仍是位居东宫。

　　她绝对不能，让太子也深陷这污泥。

　　“陛下。”顾皇后突然打断了太子的话，“都是臣妾做的，云儿所说的一切，都是臣妾做的。”

　　“母后！”太子回头望着他。

　　“你闭嘴！”顾皇后斥向太子，“我身为皇后，你父皇独宠辰妃，他的儿子陈王之前又一直给你使绊子，我生气，我必须要给她点颜色看看。既然事情败露，我自是无话可说。”

　　“母后！”太子焦急地望着顾皇后，“您别再说了。”

　　顾皇后不理会太子，直了直身子，眼神冷漠地望着皇帝，“臣妾知道，臣妾虽是无心之失，但是辰妃的确是服用了臣妾下的药才意外身死的。辰妃一死，北燕必会追究，西夏使臣还在金陵，陛下不能不严惩。臣妾自知万死难赎，但还请臣妾死了之后，陛下能够善待太子。太子还年轻，定然有做事不周的地方，还请陛下看在太子这么年轻便失了母亲的份儿上，对他宽容一些。如此，臣妾就是下了黄泉，也能心安了。”

　　顾皇后说着这番话，声音从平静到颤动，眼眶逐渐发红，蓄着的泪水盈满了眼眶，最终是留下了一道道清亮的泪痕。

　　她的眼神直直地盯着皇帝，从发间取下一只发簪。

　　那发簪上盘着凤凰，是自己封后那日皇帝亲手给她戴上的。

　　这么多年，她日日都戴着它。

　　而他，却没有为自己再亲手插上过这只发簪。

　　顾皇后的手有些发抖，她取下发簪，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一扎。

　　疼痛蔓延到了自己全身，她的呼吸都在发抖，她看见皇帝的脸上第一次因为自己出现了惊慌的表情。

　　她看见太子哭着叫喊着冲自己跑过来，她看见江楚宁吓得就要倒在地上而晋王赶紧拽住她的胳膊。

　　可是，她确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地叫嚷着，她感觉所有人都在说话，可是她却一句话也听不见。

　　她拔下插入心口的那支簪子，她的手几乎疼得没有了力气，簪子从她的手里落了下来，轻轻地摔在了地上。

　　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了出来，霎时间染红了整个风袍，像是夕阳下火红的晚霞，映着落日，展现着最后一刻的美丽。

　　顾氏的身子瘫倒了下去，她一生的光景都出现在自己眼前，刷刷地转身即逝。

　　最后，她缓缓地合上了双眼。

　　这下，她不光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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