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当然是晕了
赵倩还是没敢开口。
他们掠过商业区，掠过住宅楼，掠过街心公园，到了河边。
x市有一条河，横着贯通全市，顺着河岸大大小小落了四五座桥，于是市区天然被划分成桥东和桥西。
此时他们便在桥西一处桥头坐下。
路灯灯泡下聚集了一群小飞虫，离地两米半，不知疲倦地飞。自行车立在桥头旁，离路缘不过一米远。
与商业区形成鲜明对比，桥边几乎没有人。从河上滚过一遍的风带着爽快的潮气，湿柔柔的，清酒一般让赵倩头昏脑晕。
当然是晕了，不然怎么会二话不说就和许骏彦坐在这儿呢？
许骏彦侧头悄悄看赵倩。他早就发现赵倩的眼睛很奇妙，明明是下三白，偏偏总含着模糊的东西，好像里面有千句话万句话要说，但就是被禁锢在眼睛里养着，不放出来。
赵倩就是这样，已经过去的，什么都可以说，还在乎的，一个字也不愿意讲。
真憋得慌。
许骏彦收回视线。
赵倩悄悄吐了一口气。她的腰绷得很直，刚刚许骏彦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她不自觉紧张。今晚许骏彦给她一种别样的感觉，好像他才是比自己大几岁的人，而她是不懂事的小孩。
好怪呀。
许骏彦碰了碰赵倩的小臂，示意她向河对面看。赵倩抬头，河面很宽，隔着栏杆，对面一片漆黑，依稀能看到路灯孤零零站在那里。
她用眼睛问：什么？
许骏彦笑：“我之前就总来这，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坐在这个地方，然后冲着河大喊。”
赵倩：“像刚刚那样吗？”
许骏彦：“要更夸张一点，好像把肺吐出去一样的喊。”
赵倩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嘴巴张圆，眼带笑意。
许骏彦忍住想捏赵倩脸的想法，他怕被揍。“每次喊完特痛快。”他说，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睛亮得离谱。
“每次喊的时候，我总觉得有回音，其实估计是心理作用，这个河它就跟把声音都吸走了似的。
但是有一次，我刚喊完，河对面也有一个人，喊回来了。”
许骏彦想起来那次，他眯着眼睛辨认，那人看上去六十来岁，黑乎乎的皮肤，搭着一件老头衫，短裤，看不清五官，个头不高，但是精瘦。
那人的声音中气十足，他不服，又喊回去。那人隔了几秒，又喊回来了。
一时间，两岸人声啼不住。
第二天许骏彦嗓子就肿了。
“就那一次，后来就再没遇见过。”
许骏彦给自己说笑了，他看着河对面，不自觉轻轻搓着手。路灯从他侧面照过来，给他打了个天然鼻影。
赵倩从许骏彦张嘴开始，一直在看他。
待到话音落下，她也没舍得把视线收回来。与其说不舍得，不如说是忘记了，她怔怔地看着许骏彦的表情，嘴唇动着，面部肌肉被牵拉开，眼睛显得细长极了。
她在想，为什么呢？
许骏彦讲完，没听到赵倩的回复，侧头一看，直接陷入赵倩的氛围中。她好像微醺，发丝沾着路灯的光，眼睛好像在看自己，又透过自己，在空中折了个来回。
她好像在透过他看银河。
于是她的眼睛里倒影的就是银河。
还有他。
许骏彦不自觉前倾，赵倩没有躲开。
他的手试探性碰触赵倩的脸，好像害怕触摸会让她消失般小心翼翼。赵倩垂下眼睛。
他喉头一颤，脑子一片空白。赵倩伸手搭上他小臂。
赵倩想，为什么呢？
许骏彦像在含一块雪，他一边害怕这雪被自己含化，一边放任自己的不知餍足，他不敢动作，睫毛轻轻颤抖。
他才看到赵倩颧骨下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
手放开时，两人都笑了。说是笑，其实是气流从口腔里逃出来，发出暧昧不明的声音。
许骏彦用额头贴着赵倩的额头，低声说：“赵老师。”
他第一次看到赵倩脸红。
“赵老师。”
赵倩瞪他一眼，像套着棉花的猫爪。
“好有罪恶感啊。”赵倩捂脸。
许骏彦笑，一脸得瑟，活是只开屏的公孔雀。
周一上午，许骏彦趴在课桌上，从早自习睡到第二节课。
睡梦中，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狠狠推了两下，他噌一声站起来，一脸迷茫地和老师对视。
前桌阿飞给他使眼色，几乎要面部抽搐。
许骏彦挠头。
老师面色不善：“下课来讲台前面找我。”
许骏彦应了一声，低眉搭眼地坐下。
无非是被骂一顿，回来后，前桌阿飞问：“你昨晚干嘛了？打一晚上游戏？”
阿飞真没见过许骏彦这样，困得三眼皮都出来了，一张脸皱皱巴巴，像个老奶奶。
许骏彦没说话。
他本来就觉多，昨晚回家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愣是干瞪眼到凌晨三点才勉强入睡。结果六点多就被他妈提溜起来扔进学校，谁顶得住啊。
许妈妈：“你不是昨天很早就睡了吗？”
许骏彦心虚，低头嗯嗯两声，冲进学校。
现在在阿飞面前，他装都懒得装。一头栽到课桌上打算继续睡，入睡前，脑子里最后一个想法是：
愚蠢的男高中生，脑子里除了游戏，还剩点啥？
赵倩一觉醒来，安安给她发了八条微信。
安安：早饭给你带吗？
安安：还没醒？
安安：昨晚上干嘛去了你。
安安：……？
安安：姐姐，十一点了，睁睁眼吧。
安安：午饭放你桌上了。
安安：？？？你还没醒？？？？？昨晚几点睡的？？？？
安安：准备好，醒来之后我要庭审你。
赵倩心想，完蛋。
一看时间，下午两点半。
宿舍里没人，那两人有课，安安应该在图书馆。她爬下床，见自己桌上放了两个袋子，不用看也知道，一个是早饭，一个是午饭。
赵倩感叹，安安真像是自己的亲妈。
赵倩回复：妈，我醒了。
安安：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赵倩：你什么时候回来？等着你审我。
安安：！现在！
十分钟之后，宿舍大门被打开，人还未进，声音先行：
“说，和哪个男人出去厮混了。”
赵倩伸了个懒腰，嘴里嚼着安安买回来的水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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