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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云天初雪


  刑部大堂,尚书李慎坐于高座,孙同跪坐堂内,江枫习及妻女、陆宸等人立在一旁听审,众官兵把守大堂内外。

  李慎道:“案犯孙同,十年前一名自称白奇的文人投入乃父孙宴门下,多次献策制衡靖远,均被采纳,其身份实为宁国细作百七,乃父行迹已构成通敌,你可知情?”

  孙同咬牙道:“我阿父没有通敌,那细作来时只说他是南陵籍,谁晓得竟是宁国人!”

  李慎只沉声道:“该门客身份,你可知情?”

  他怔了半晌,垂头道:“我……不知情。”

  “定国侵袭平野关前一旬,百七便建言乃父携靖远骁骑一同北上,双峰岭一战时,乃父久不发兵驰援,靖远骁骑险些覆没,可是实情?”

  “阿父派我救了,靖远只战损六千,并未覆没!”

  一旁的江雪尧立眉道:“六千便是小数目么?若不是你们去得迟了,他们本不会死!”江枫习听了,低喝道:“莫插话,听审。”

  李慎又道:“威虎大将军黄峻半年前于暗市购得毒物百日虚,人证及账簿俱在,又有陆医师可证骁骑将江天何正是死于此毒,你可知情?”

  孙同道:“他私逃出寨被我追击,抵抗时死于我枪下,并非毒发身亡!”

  陆宸站出一步,平静道:“我已验过江公子遗身,若非毒物,那伤原不致死命。其间明细已陈于纸上,李尚书和孙公子若质疑,可请旁的医师辨别真伪。”

  李慎点了点头,又对孙同道:“黄老将军先时庭审已认了谋害同僚之罪,只说与孙宴无关,早些时辰已入狱了。我来问你,你对用毒一事可知情?”

  孙同垂头盯着地面,冷汗从额角滑至鼻尖滴下,低声道:“不知情。”

  “收用细作、谋害同僚,这桩桩件件皆是死罪,你可有话辩解么?”

  他握拳片刻,抬头怒道:“我阿父没有通敌,他只是受人蒙骗,他一切都是为了威虎!”

  “治罪论迹不论心,”李慎道,“孙宴已死,本官念你不知情,只收你官爵,发配安南,府库充公,你可有异议?”

  孙同悲愤道:“我阿父惨死,贼将耿云霄尚且在逃,你们不去抓他,倒先来整治威虎么?尚书大人既说收用细作即为死罪,那江天何留定国故将在身旁,不也是通敌之行?他既通敌,我阿父杀他当为功绩才是!且耿云霄率部众杀我威虎卒近千,独他一人所杀便有三百之数,岂不更是谋害同僚、背叛安国?为何我等或入狱或流放,他却逍遥法外?”

  李慎道:“那百里初并未有通敌之行,仅凭其旧籍却无法判罪,你若有实证,自可呈上来与众人分说。至于耿云霄,他虽事出有因,率兵出走却是事实,待捉拿归案,自有律法惩处。此事已明,结案。”

  ***

  离开刑部时已是黄昏,天空乌云密布,暗沉沉的似要下雪。林决和叶随风候在门外,见几人平安出来,皆松了一口气。江枫习略交代几句,匆匆进宫面圣了,柳月眉对几人笑道:“我今晨出门时命人备了晚宴,几位便来府中吃饭罢,风儿也不必回家了,我派人去请你父母便是。难得的好日子,大家聚一聚。”

  几人皆点头应下,只江雪尧垂眸不语。一阵冷风迎面钻入她袖中,冰寒刺骨,她立住脚,抬头望着阴晦的远天,低喃道:“已是冬天了。”

  柳月眉搂住她肩,温柔道:“我们回家罢。”

  她回眸笑道:“好容易解了禁,便允我在城中走走罢,晚些回去吃饭便是了,母亲可要把好菜给我留着。”

  柳月眉蹙眉看着她,欲说什么,她已同叶随风几人道了别,一径往人群中去了。林决道:“我跟着她,伯母先回府罢。”柳月眉低叹一声,嘱咐他几句,引陆宸二人往府中去了。

  天空开始下起小雪,各家各户争相出门看雪,街头巷尾不时有几个小孩儿聚在一起欢笑:“下雪了,下雪了!”

  江雪尧抬眸看着飘雪,神思有些恍惚。冤情已洗,本该欢声庆祝,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中沉郁得似被石头堵住,连呼吸也变得沉重,最烦闷时甚至只能扶墙低喘。有一人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她知道,却不刻意躲避,也不停步等他,只漫无目的地往前走,遇见街口便转向,撞到人了便绕开,似乎只有不停走动才能把心中积郁暂时压下。

  不知不觉间,她已绕至府衙所在的街口,远远便见府中一角浓烟滚滚,一众衙役提水奔走,四周民众有爱看热闹的,还未走近便被呵斥出去,只聚在街口议论了。她知道那方是地牢,心中隐隐不安,抓住一个眼熟的官吏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官吏原要依例驱赶来访者,看清了她容貌便笑道:“原来是江姑娘。地牢不知怎的走水了,我们正救火呢,姑娘走远些为好,莫被灼伤了。”

  她道:“牢中关着何人?”

  官吏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都是死囚,烧着的那一间——哎,也是奇了,那黄老将军才入狱,怎知就不慎引燃了被褥,邻牢都未烧着,偏那一间火势凶猛,怎么也浇不灭。姑娘瞧这烟,只怕那牢中人——哎,惨哪。”

  她怔怔望着浓烟,丢了官吏便跑。顺着残存的火灵气,她一连转过几道巷口,终于在茶楼下望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倚着茶楼二层的栏杆,正望着远方的浓烟冷笑。江雪尧在楼下站定,抬眸怔怔地望着他,唤道:“云霄哥哥。”

  耿云霄亦早已看见了她,也不应声,只冷淡地瞥她一眼,转身离了栏杆。她没有进去寻他,她知道已寻不见了。茶楼伙计在门口笑道:“下雪了,姑娘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罢。”她摇摇头,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天色渐晚,百姓皆已归家,她一人走过街口,忽然靠墙蹲下掩面哭泣。小雪伴着冷风落在衣上,她的心却比冬雪还要冰凉。有人轻悄靠近,将一把伞撑在她头顶,温声道:“别哭了,回去罢。”

  她泣道:“林决,我没有哥哥了,两个哥哥都没有了。”

  他俯身拥住她,低声道:“你还有我。”她只把头埋在他肩上,任泪水濡湿他衣襟,抽噎着无法说话。

  良久,她终于抹干眼泪,起身道:“走罢,回家。”

  ***

  晚宴出奇地祥和,江、叶两家及林决、陆宸等人聚在元帅府,不住吃酒说笑,谈些江湖趣闻,引出一阵阵笑声。席间偶尔沉寂,不过半时又被笑声遮掩过去。

  晚宴将散时,秋叶居的秋兰捧出一方礼盒,对江雪尧笑道:“不觉雪儿已长成大姑娘了,我这几日做了一道香,且作我家的贺礼,雪儿可喜欢么?”

  江雪尧大方接过,凑近嗅了嗅,笑道:“好香啊,多谢叔母!”又对柳月眉撒娇道:“母亲准备了什么?快给我看看,不好我可不要的!”

  柳月眉往她鼻尖捏了一把,笑道:“就你贪心。你房里有一身新衣,吃了饭穿来瞧瞧。”她便笑应一声,又笑吟吟地看向她父亲,江枫习嗔道:“你母亲才给了你,又来问我?我没什么给你的,只库中金银随你折腾。”

  她便噗嗤一笑,点着脸羞他。陆宸亦有贺礼相送,是暖手的小炉,她亦笑着道谢了。

  晚宴已毕,江雪尧与众人说笑几句,自去房中换新衣了,回来时却眼眶微红,又强笑着送走叶家及陆宸,这才回院中自处。

  雪还未停,扑簌簌仿若飞花从天空落下。她踩着雪走在院中,见常坐的小亭已有人置了小火炉,炉火将雪照得亮白晶莹,天地仿佛都静谧了。她缓缓走近,想起往年这日江天何皆告了假回府,与耿云霄、百里初同坐在这亭中与她一同饮酒,谈笑到天明,如今却只余她一人,不由得将先时收敛的泪水尽数滚落。

  亭中置炉那人已起身迎来,怀中抱了一枝早开的红梅,微笑道:“你来了,我折了梅花赠你,不知你是否喜欢。”

  她抹了泪,微笑着接过,笑道:“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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