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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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天花板上悬挂着的白灯似乎暗了一点，也可能是我逐渐适应了它照射的光线。
齐萧话音刚落，有几个戴口罩帽子，穿白大褂的人进来，手里推着一辆医用推车。
从我的角度看不到推车上的东西，只能听到他们低声窃窃，以及细小的东西碰撞发出的声音。
我看见一个研究员从一铁罐里捞出了一颗心。
齐萧在跟我讲林琰曾经的事时，我忽然想起林琰曾跟我说的话。
他说：“你是这世界第一个赐予我名字的人。”
被捆住的手紧了紧。
我不能死，我想，他还在等我回家。
齐萧不知何时也戴上了口罩帽子，露出一双冰冷的眉目注视着我。
“我亲手为你安上心脏，在毫无麻醉的情况下。”
“你应该心怀感激。”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怎么”齐萧看我无动于衷，挑了下眉，“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我看着他这副令人厌恶还不自知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眉眼一弯，他看着我的样子蹙了下眉。
“你……”
话还没说完，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沉闷地轰响，警报声突如其来，伴随墙角的警报灯一闪一闪，霎时整个房间被诡异的红色笼罩。
广播里电子女声不断通报：“警告!有危险入侵，请快速撤离!警告!有危险入侵，请快速撤离……”
紧接着一个衣着破烂，满身是血的人从外冲进来，慌慌张张看向齐萧，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嘴唇哆嗦地说不出一句话。
“老……老，老板……”负伤的小伙睁着眼惊恐道，“来……来来了!他……他来了!”
“谁谁来了!”一旁受了惊的研究员扯着嗓子问。
“1……1468!那个小孩!”负伤小伙激动说，脸涨得通红，紧接着他晕了过去。
我闻言一怔。
林琰
转动着眼珠看向门口的位置。
齐萧一副兴奋的模样，嘴唇轻抖：“真是太好了！”
“真该让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说。
其余几名研究员被吓了一跳，一个戴黑色手套的研究员听后立马扑到操作台上，不知找什么，黑色大屏前的操作台是一阵噼里啪啦。
一股巨大的冲击使得整个房间震动，如地震般，白灯卡兹卡兹闪烁半天最后灭了，天花板出现裂缝，许多墙皮从天而降，伴随细小的石块落下。
“离开这。”齐萧恢复他在小巷口与我初见时严峻沉着的模样，冷静的对吓得缩墙角的手下们下令。
研究员们跌跌撞撞冲出门，齐萧转身去看大屏，但不知是哪出了问题，黑手套半天未调出一个有用画面，屏幕也是一闪一闪的，如旧电视出故障般。
黑手套研究员急得焦头烂额，一拳砸在操作台上：“该死!”
不一会儿，估摸着是这一拳砸得屏幕争气了些。大屏飞速闪烁几秒，最后定格出画面。
监控播放的约莫是大门的位置，一个高瘦的身影背对着屏幕，周遭满地尸体，黑色的靴子上浸染粘稠的血液。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那人转头，目光恰好对向屏幕。
脸上戴着黑色的口罩，长发下露着一双万分瘆人，已经辨不出眼珠眼白，满目血红的眼睛。
哪怕只看上半张脸，我也知道，这是林琰。
黑手套张着嘴看着大屏，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似乎是被那双血红得如怪物般的眼睛吓得直愣，满脸惊愕。
而齐萧却是一副沉醉的模样看着屏幕，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
“太完美了!这个实验体真是太美了!”他感叹。
随即他转头冲一旁一脸错愕的研究员说：“联系警卫队，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是……是!”黑手套应着，很快反应过来，立马控制操作台切换频道。
袖剑出鞘，我趁乱迅速割了捆住自己手脚的带子，扯下嘴里的皮带，一个利落的翻身跃起，想拿刀从背后袭击。
然而未果，一枚子弹擦过我的刀尖。
我往后一躲，猛地转头看向门口。
曾与我交锋过的眼镜男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的枪对准我。
“碍事。”我皱了下眉。
整个房间还在颤动，甚至动得越来越剧烈，一副随时要塌得架势。
得先离开这里，我想。翻身躲过子弹，一把扯住黑手套的领子，拿刀架在他脖子上。
那人被吓得哆嗦，原本打算用操作台发出消息，现在双手举着不敢动弹。
“别过来!”我瞪着齐萧，“不然你的下属可就不保了。”
谁知齐萧看都没看那研究员一眼，听到我的话后低声嗤笑：“我不差这一个。”
“什……什么!”被绑的黑手套满脸不可思议，“我……”
话还没说完，哗哗直响的警报陡然转调。
“滴——系统……滴……出……出现故障……即将……关门……自，自毁……爆炸……请……请迅速，迅速撤离……离……”
说时迟那时快，我手在碰向操作台删除键时，齐萧立马一敲红色发送按钮，紧接着拿走墙上挂着的一把枪，朝我开了一枪。
我往旁一躲，子弹擦着我的脸颊在我耳边爆破。
而也就是在这几秒功夫，齐萧在眼镜男掩护下逃了出去。
“该死。”
这个地方马上就要自毁爆炸了，天花板碎裂，砖头大块大块往下砸，粉尘四起，地面出现裂缝。
我拽着黑手套的领子冲向门口，一把将他甩出去。
“大爷，我问你个问题。”我紧跟着跳出越发窄小的门框。
轰隆一声!门合拢的一刻，只听“砰——”!身后碎石随爆破冲击四溅，熊熊火焰灼烧而起。
黑手套吓得惊呼，一屁股撞在地上。
都这样了他还不忘骂人。
“他妈的小/逼崽子!我也就头发少了点!还不到大爷这年纪!”
“啊，行，这位叔。”我随意改口，烟尘扑挠鼻尖，忍不住咳了几声。
以为爆破结束，其实不然，外面的震动比内部更大，不知是在哪栋建筑体内，警报灯不停闪烁红光，四壁震颤不息。
吊灯从天花板上砸下，我一把拽着那研究员的领子往后躲。
顺着楼道往下跑，我说：“我问你，你是不是跟着齐萧挺多年了”
“废话!”黑手套啐道，“想当初我可是他师哥!”
“没想到这逼崽子那么没良心!早知如此就不该答应他搞这玩意儿!半点好处都没捞到!”他恨恨道。
“哦。”我听后哂笑，“你是他师哥那你很厉害啰”
“哼，机械心的设置可是我的成品!”他说，语气里藏不住一丝骄傲，“我只要看一眼实验体，就清楚我的机械心还能维持他多久的生命能量!”
“那么厉害啊。”
冲到一楼楼道，转过拐角便融进一片黑暗，不知从哪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我立马拐着他躲在暗处，只听不远传来急促的跑动声。
“这怎么回事!”
“那个实验体又回来了!”
“谁编号1468!”
“老板让我们抓住他!在西门!快!人手不够了!”
“卧槽!他有病!一个人整出那么大动静!”
“毕竟‘怪物’这称号不是白传的。”
“……”
声音逐渐远去，架在脖子上的刀丝毫没有松懈半分。
脖子上的电子环箍得我难受，呼吸有些急促。
脑内不断循环刚刚路过的那几人说的话，心情有些焦躁。
我没耐心跟这人耗，便直奔主题：“林琰的机械心还能维持他多久的生命能量”
刀刃下的人估计是被突如其来的恐吓吓懵了，腿脚直哆嗦，半晌憋不出一句话。
他咕咚咽了口唾沫，颤抖道：“我……我……”
“快说!”
刀尖逼向喉咙更近了些。
“他他他他……他还能撑半小时!”黑手套着急忙慌说，“他，他那样……你刚刚在屏幕那也看到了，他现在状态很糟糕，红眼已经表示他体内怪物本质的暴走和冲击。”
“他明显是在压制自己的本性，如果一旦超出机械心的负荷，别说半小时!他半分钟都撑不过!”
“到最后……按普通人体质来说，机械心停止运转，人就会死亡。但……但他不一样!以他的体质来，到最后是死是活我也不清楚!”
“所……所以你还不如……快点去找他。”黑手套说。
我拧眉。
“那脖子上这个环怎么解”
“这个……这个属于终身限制……一般戴上后，除了当年1468不怕死用蛮力扯下来外，基本就是和你自身融为一体，很难摘下。尤其是时间越久，它会逐渐和你皮肤相连，如果想摘下只能把外层皮肉割了……”
刀尖离他的喉口又近了几分。
黑手套赶忙喊道：“但……但是!还，还有一个办法!”
“去……去一楼!靠近西门那边，那里有个控制厅……”黑手套闭了闭眼，似是打算全招了，“那里有台电脑，密码是齐萧的右手拇指指纹。你打开，会看到里面有关‘电子环控制’的系统，你直接划到最下面，点解除就可以了。”
“谢了。”我说，刀尖猛地刺向他的喉咙。
噗呲，鲜血迸溅，他还没来得及叫喊，就停止了呼吸。
我抹了把刀尖上的血，冷眼看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人。
“你没用了。”
整栋楼都在震颤，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顺着挂在天花板上的标识往西走，一路上除了警报尖叫外，其实很安静，几乎没碰到什么人。
一刹那感觉整栋楼只剩下自己。
直到我来到西门，看到楼外尸横遍野，才明白这栋楼的人都去了哪里。
尸体堆积在门口，有一个人影矗立于遍地尸体之中，仅剩的五个穿黑色制服，手持抢的人员包围在他不远处。
那是……
是林琰!
我一怔，随即透过一旁的玻璃看到的控制厅里满身是伤的齐萧死死盯着门口的林琰，咧嘴笑得格外癫狂。
体面整洁的西装破烂不堪，额角还渗着血。他瞎了一只眼，左半边脸血流不止，狼狈不堪的模样如一个疯子。
“宝贝儿，好久不见!”齐萧笑道。
林琰瞪着他。隔着一小段距离我都能听见他身上传出的奇怪的电流声。
是机械心!
林琰会死的!
我慌忙冲向门口，但随即脖子上一阵刺痛，浑身酥麻，宛若电流遍布全身。
扑通一声，我禁不住跪在大门口。
呼吸越发困难，我大口喘气，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滴在地板上，手紧紧抓着电子环，想要把它撕扯下来
可是扯不掉。
抬眼瞥向一旁的控制厅，看见齐萧对着我笑。
而就在这一瞬间，林琰也看见了我。
“先别急着重逢，那多没意思。”齐萧说，“我们来玩点刺激的。”
“这还是最基础的。”他道，“先一步步来，我喜欢从轻到重。”
话毕，他不知按下哪个键，脖子的刺痛越发剧烈，如一排密密麻麻的针尖扎着你的皮肉。
呼吸陡然急促几分，缺氧的晕眩感接踵而来，电流遍布全身，刺激我倒在地上，四肢不听使唤的痉挛，如帕金森患者。
好难受!
太难受了!
我死死咬着牙关。
这种痛苦是说不上来的难受，针尖如千百万只蚂蚁密密麻麻爬过你的全身，在你的身上跳舞，又痒又痛。
呼吸困难导致的晕眩与恶心如高原反应。
而电流的冲击最为致命！
这种遍布全身的刺激很特别，它不是让人挨受痛苦，而是说不上来的难耐。
它不是持续不断，而是间接的。就在你难耐想死的时候它忽然停下，你以为结束了其实不然，它不等你喘上几口气缓过来，又进行下一波折磨。
折磨你，生不如死。
而就在此刻，针尖刺痛翻然一转，变成了撕扯皮肉般的疼痛。
视野越发模糊，我开始耳鸣。
牙关紧咬，不发出一点声音。唇齿含着一股腥味，感觉舌尖一痛，血从牙间流出。
我缓缓抬眼看向门口，林琰也看着我。
那双赤红的眼睛大睁，难过的情绪覆盖眼眸，他着急忙慌想朝我这边来。
但被五个持抢的人拦住。
唇皮颤抖，我没有力气大声说话，轻颤的气息吐出两个字：“别哭……”
手指死死扒着地面。
林琰……别哭……
我不疼的，我没事。
真的，不骗你。
你别哭了……
林琰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糟糕，满身暴戾。
机械心还能维持他多久？
那五个人很快被他干掉了。
他朝我跑来。
他身负重伤，满身脏兮兮的，都是血，不知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别人的。
近在咫尺的一刻，忽然有什么穿过我的头颅。
短暂一瞬，时光仿若戛然而止。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随即他疯了似的抱起我，抱紧我，想要给我止伤却慌了神般手足无措。
喉咙里发出低声呜咽，奇怪的声音，像某种发育不全的小动物的哭泣。
袖剑脱落在地，我没有力气将它拾起，只能轻声重复着：“别哭了……”
林琰想大力撕扯下我脖子上的电子环，又怕弄疼我，不敢发力。
齐萧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手里的枪口还对准我们的方向。
他似乎有些疑惑与不解，歪了下脑袋，嘀咕：“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
下一刻，一枚子弹打中他的胸腔。
是心脏的位置。
枪声如暴雨，一连数十发，不带任何停息，射穿他的心脏。
一下接一下，把他打成一个窟窿。
齐萧咧嘴笑了。
他看着双目猩红的林琰一手举枪对准他，一手抱着我，听见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嘶哑的声音。
“好孩子。”他满意说，“这才是我想要的。”
在倒下的那刻，他按下操作台上某个键。
随即一道蓝色屏障以整栋楼为点，半径五米环绕成圆，将所有一切包裹其中。
天幕暗淡，红光闪烁，受损的警报声依旧尽职尽责：“滴……自……自毁系统……开，开启……将，将于……五……五秒后……爆……爆炸……”
“现……现在……进……进行……进行……倒数……数……模式……”
“五，五……四……”
刺耳的警报开始倒数，齐萧说：“亲爱的，我们一起死吧。”
随即“轰”！
自毁系统爆炸成功。
我一瞬恍惚，只觉脖子处一阵刺痛，有什么从脖子上被扯了下来。
林琰抱着我从大楼里夺门而出，碎石从天而降，楼房轰然坍塌，石块迸溅，火焰四起。
耳鸣愈发厉害，一瞬间模糊的视野里仿佛只剩下眼前的少年……
还有……光。
当烟消散……
我早已神识不清，视野是模糊的，想抓住点什么，手在空中摸索。
紧接着什么温热的东西触碰我的指尖，与我十指相扣。
是林琰。
我靠在他怀里，身处一片狼藉。
好想活下去啊……我忽然这样想，好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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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琰跪坐在废墟中，后背抵在一根矗立的石柱旁，怀里紧紧抱着林诚溪。
约莫是想护着他，这人不知被多少碎石击中，头破血流，猩红的双眼一动不动注视着怀里的人。
左半身早已血肉模糊，分不清哪一块是血是肉是骨头，心脏处的皮肉也炸开，里面的机械心损坏大半，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不时有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发出警告：“滴……能、能、能量供应不……不足……即……即将停……停止运转……滴……请……请尽快……尽快处理……”
但他充耳不闻。
双手在控不住的痉挛，牙关紧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是体内的“怪物”正在疯狂冲撞，机械心不堪重负即将停止运转。
他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发疯。
上天赐予他不死的能力，也让他的痛感是旁人的千倍万倍。
但他无所谓千刀万剐的痛，也不敢就此倒下。
他要等怀里的人醒来。
躺在臂弯里熟睡的人指尖微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林琰察觉，猩红的眸子轻轻一动。
大抵是想笑一下，让怀里的人见了他满脸的血污别担心，但脸部肌肉抽搐两下再无半点动静。
他笑不出来。
而有什么从双眼中流出，湿的、红色的，像眼泪但又不是眼泪。
林诚溪本该死了。
子弹射穿他的大脑，但不知是什么促使着他，也许是死前最后的回光返照，他睫毛轻颤，嗫嚅般道：“林琰……”
林琰没说话，只是攥着他的手紧了紧。
“我们……在哪……”
“树林里。”林琰哑着嗓音柔声说，像是在哄一个小孩。
“树……林里？”林诚溪有些疑惑。
“嗯。”
“为什么……”
“因为今天我们出去玩，我说我想和你一起去树林里野餐，找片湖一起钓鱼，你答应了。”
林诚溪听了轻笑。
“今天……是什么日子……”
“七夕。”林琰耐心回答。
晨光熹微，洒在树梢枝头。
那一天是七夕。
林诚溪躺在林琰怀里，当黎明的光洒在他脸上时，他看不见美景，却模糊地感觉暖融融的触感。
似爱人的怀抱。
有什么使得眼角微润，林诚溪说：“阿琰……七夕节……快乐……”
声音很轻很轻。
“我想和你……接个吻……”
当那片废墟彻底被光布满，斑驳的光影中有两个人的影子紧紧相依，被拉得很长很长。
长到看不见尽头，一端融在另一端阴影处。
似往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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