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王家村(三)
村老脸色不好，慢慢去掀白布，阿息狰狞的脸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息宝是个苦命的孩子，自小没爹没娘，和奶奶相依为命。”村老轻轻的抚摸阿息，仿佛在抚摸自己的亲孙子，眼中流露怜爱。
哭泣声又细细传开。
“刚两三岁，就知道帮他奶奶干农活。再长大点，逢人就笑，遇到谁有麻烦都想帮一把。他是这一村子的所有人的宝。可惜……”他叹口气，哽咽的说不出话了。
陆子青急问：“发生了什么？”
“都怪害死人的狗财主！”那两个小孩的爹爹一脸眼泪鼻涕，绝望的喊：“息宝不去给他做工就不会死了！”
“为什么？他不是病死的吗？”梁莫取问。
“什么病死的！都是槐俞镇的木家族干的！息宝去做工挣钱，因为点小事就把息宝毒死了！”
“毒、死了？”占后惊讶。
“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就因为……”
“二塘，别说了。”村老似乎不想听到后面的话。
“不行！我必须说！他们这些所谓的亲人怀疑咱们，说接受不下来！”二塘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旁边的人也哭道：“这时候接受不下来，息宝奶奶走的时候怎么不帮帮他？”
“才十多岁，一个亲人都不谈接济息宝，还是村子的人一家一家养的息宝。”
“我们养就养了，多口饭的事，不算什么。息宝这孩子乖，我恨不得息宝就是我家的娃。可他就是太懂事了……”
“十二岁，听说槐俞有活做，非要去，说要回报村子的人……谁图他一个小孩子回报，好好活着就行了，如果不去槐俞，也就不会死了。”
“息宝，三姥姥的乖宝啊，木家族，你们要遭天谴！”最后一位老奶奶愤恨的狠狠诅咒。
“木家族对阿息做了什么？”陆子青拧紧眉。
“做什么？息宝善心把幼鸟放回鸟窝里，木家族却怪息宝碰了他们的槐树，一碗毒药把息宝害死了！”二塘说到最后，巨大的绝望让他发不出声音。
“碰……一下槐树……”梁莫取难以相信。
“就碰一下槐树啊！”村老突然开口，这触碰到他心里最深的伤，他哭的接不上气，抬头悲恸的对天喊，一下一下无力的锤自己。
“村老！”人们一下子涌上去。
村老缓了缓，对所有人道：“息宝活的不容易，咱们一直也没帮到他，最后还因咱们，息宝没了……我心里明白，大家都不好受，这几天没一个好好睡过好好吃过饭，我也不劝你们，守灵七日，是这个村子陪息宝的最后七天，过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众人又是哭成一团，哭完便开始絮絮叨叨息宝和他们之间的事，说到伤心处，全是掩面而泣。
“还真是没吃饭，怪不得个个没精打采的。”梁莫取感叹。
连书南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一切：“王爷信他们说的吗？”
梁莫取有些迟疑，道：“今晚让占前占后去槐俞查一下……”
“一下去俩可不行，这位息宝公子想必怨气极重，七日前正好老槐枯落，虽不能说与息宝公子一定有关系，但槐树属阴，阴木枯，煞气外散，是厉鬼最喜欢的，我们保不准他会化为厉鬼归王家村。回这里的路他可熟的很。”陆子青以扇半掩面道。
陆子泽否认：“王家村对他有恩，他不该回来祸害村里人。而且兄长你说这里没鬼。”
陆子青一撇他：“他若看到了我们便躲远了呢？”又道：“友石，恩是对人言的，厉鬼懂什么？况且世间纷纷扰扰，人都会变的，你怎么知道息宝公子会不会为了填饱肚子，吸食他们的魂魄。”
梁莫取思索片刻，又听陆子青辩驳陆子泽的所言，道：“占后一人去。”
占后：“是。”
陆子青又说：“还有这棵老槐，我们必须看一看。如有鬼，这老槐的煞气必定骤减，槐根包含的赐土绝对会受影响，我们得取出其中赐土。”
“可是，”占前犹豫很久，问道：“陆公子我们要查的是老槐枯萎之因，并非鬼。”
陆子青笑了笑，转扇朝后门轻指，门被锁上了：“前姑娘，你觉得第一处出事老槐之村，恰巧七日前死个人，又严严实实锁好通向老槐的门……这些不值得查一查吗？”
“但这也……未免过于兴师动众耗时间了。”占前还是不太理解。
陆子青唉了一声，歪头托着脸，看向连书南：“南南，你说说。”
突然被提到，连书南愣了一下，猜不出陆子青干嘛让他说，但觉得这原因显而易见，便回道：“陆公子是因为线索太少无从下手才查这些的吗？”
“对了，”陆子青欣赏的看连书南，可语气却淡淡的：“我就说，南南很聪明嘛。”
连书南心里一咯噔。
梁莫取却像得了夸赞似的，道：“羡慕吧，我府上的人。”
……
陆子青只是轻笑。
这实在让连书南莫名恐慌，陆子青这人看似放荡不羁，实则深不见底，这意味不明的话和笑，不知道是不是代表陆子青开始对他感兴趣了。这可不好。
又是陆子泽岔开话题，他扭头问陆子青：“兄长，你说的看槐树还有王爷所言的去槐俞如何实现？王家村整个村子都在盯着我们守灵。”
梁莫取先回答道：“简单，施点灵力就行。”
陆子青低声呵斥陆子泽：“给你的核桃是不是没吃完？”
陆子泽就背着兄长，耐心听兄长的话，然后老实回答：“太多了，在努力吃。”他像个最听话的孩子。
连书南心情复杂的看着陆子泽。
他真是个很好的人。
如果早先同在一处，梁莫取绝对会和他成为鲜明的对比……
在确定无误所有人都在后，梁莫取背手躲避他人视线，施出灵力。
正感叹息宝懂事往事的村民们，霎时间哈欠连天，一歪头，全都睡倒了。
他们从歪七横八的人中插缝过，连书南一扫众人，确实是毫无防备的样子。
但扫过息宝时，他感觉有些不对，可说不上来是哪里。
他凑近梁莫取，问：“王爷你确定这里只有活人和死人吗？”
“应该没错，刚刚烧纸的时候探了一下这里所有人的气息，很正常。你觉得哪里不对吗？”
“息宝有点奇怪。”
“怎么了？”
“吱呀——”后门的锁被陆子青别开，推门的声音有点大。
“我……不知道，但息宝和刚刚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他很苦恼，某样东西就在他眼前，但是他说不出来那个东西是什么。
梁莫取刚要出后门，听他这么一说，转身朝尸体走：“我去看看，你先和占前占后去后面。”
这样也好，先前王府灭百鬼的时候，连书南也见识到了梁莫取灵力何其强盛，倘若息宝真有问题，他也不至于应付不过来。
可就在他视线将从息宝身上收回时，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个不一样的东西。
“王爷！”连书南伸手迅速拉住梁莫取。
梁莫取满脸疑惑。
就在他将说自己所见异况时，却突然瞳孔放大，立马向前将梁莫取扑倒。
“阿南！你怎么了……”梁莫取满肚子问题，但在他抬头一瞬间立马明白连书南这么做的原因，然后他不加思考快速环住连书南，翻身一滚滚到床边。再往刚刚的位置看，两个小孩红着眼睛双手双脚爬在那里。
那两个小孩正是他们一直碰到的兄妹。
“王爷，什么动静那么大……我/操！”占后大叫。占前已经站在他前面把金鞭子化了出来。
“先别动手！”梁莫取赶紧朝占前喊，而后撑起一只手，甩出一掌灵力，只见大张满口尖牙的朝连书南梁莫取扑来的两个小孩，直接从半空被击中摔到地上。
他们一骨碌要爬起来再去攻击连书南梁莫取，但是，一个半圆形的屏障将他们困在了里面。
这时梁莫取才从连书南身上爬起了。
连书南被这突如其来的鬼惊的不轻，现下安全了，他松了口气，却感觉与梁莫取贴的有点过于近，再往下一看，梁莫取这厮手还在他腰上！于是，连书南不动声色的侧身从梁莫取怀里走出来去看尸体。
“王爷无事吧？”占前占后赶忙向前关切问道。
“无事……”
“这这这，赤目厉鬼？！我明明没探到鬼气啊！”陆子青和背着他的陆子泽飞速赶来，陆子青支棱他的扇子指指那俩小孩又指指梁莫取，难以置信眼前所见。
梁莫取：“不知哪里出错了，烧纸时我也没探到鬼的存在。”
陆子泽也沉声道：“兄长，我也没探到鬼。”
一时气氛沉重。
这边连书南细细查看白布。白布上有大片的脓□□水，可刚进这间房子时，白布是全新的……
连书南道：“王爷，不一样的是白布。”
闻言梁莫取过来查看，只看一眼眉毛便不禁皱起来。
那白布由上至下或多或少都沾上了点浓稠的尸液，尤其是正盖尸体脸上那一块的白布，已经完全被浸透了。腐臭味也愈加浓烈。
“陆公子开门时还没有那么多尸水，故我没有发现息宝到底哪里不同。但——”连书南蹲下来看床边：“两个孩子化鬼前的一刻，尸水开始大片流出。”
“所以你是看到息宝的异常才拉住我的？”梁莫取问。
“是。”连书南拿起身上白绫一角，往床边一抹，而后递给梁莫取：“王爷，方才滚到床边时我看到尸水滴落，但困住那两个孩子后就停住了。”
白绫上腥黄的黏液证实连书南所言不假，梁莫取动了动嘴：“你是说……”
“息宝控制了小鬼。”身后陆子青肃声道。
瞬间，每个人的心都像是被抓住一般，灵力屏障里鬼孩的挣扎在静寂的房子里愈加尖锐。
“啪嗒啪嗒哗——”水滴声在陆子青话落时传来，然后水似乎在渐渐变多，只瞬息耳边便传来仿佛倾盆大雨由屋檐急流直下的水落声。
连书南匆匆回头，息宝竟直直坐起来，他身下正是疯狂外流的尸水！
来不及思考，梁莫取瞬时反手灵力如注，在息宝周围罩一层灵力。
结果，息宝竟直接撕破了灵力屏障！
身后也传来两道狂喜的鬼笑，连书南转身一看，那两个小孩不知为什么突然灵力猛增也把灵力屏障撕开了！
占前占后一人执金鞭一人执金线正与两个小孩对峙。
双面夹击。
连书南看了看遍体躺着的人，觉得不妙，如果真的打起来必定伤及无辜。他刚想提醒梁莫取他们注意行动，却被谁一拽，站稳看正是陆子泽。
“小陆公子何事……”
陆子泽时刻关注两边厉鬼，似乎没心思管他，道：“你不要冲在前面，你护好自己。”而后设了个屏障将他与陆子青围住。
连书南见他作势要去帮忙，喊道：“小陆公子，切勿伤及村民。”
陆子泽点头，便疾步到梁莫取那边帮忙。
“我弟弟爱好助人为乐～”陆子青一脸骄傲，他拍拍旁边的空地，邀请道：“南南来，坐这里～”
他便坐下。
息宝双眼恶红，凶残不已。
梁莫取拔出木剑，疾风为刃，刺向息宝。
息宝却没有应战的打算，侧身躲过风刃手脚并用爬到房梁上，留下一行尸油。
他朝后门方向去。
后门之后……
是千年槐！
他想借千年槐散出的煞气补充灵力！
连书南心中大叫不好，凭他刚刚能徒手撕开灵力屏障，若真被他补充了灵力，对付起来定十分棘手！
“他要去老槐那里！”梁莫取朝陆子泽大喊，梁莫取也看出来了息宝的目的。
见状，陆子泽果断从弓囊里抽出一只箭扔向他。箭身渡火追尸体，息宝眼见箭将追上他，立马往下斜绕梁倒爬闪开了箭。
箭擦他肩而过。
但箭上的火烧到了息宝的肩，他一身尸油刹那间助火燎全身，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息宝烧成个火球从房梁正中间坠下。
可是正对其下的是睡倒的村民！
梁莫取手指剑身，一记灵力飞出，那股灵力迅速冻结成冰，并在烧成火球的息宝落到离村民一掌距离时，冰凝空气向上把息宝包住。
梁莫取两指招回那团东西。另一手伸开作收物状，被冰冻住的息宝便变成一掌小被他收在手里。
冰里，火还未燃尽，弱小的火苗一点一点的窜。
同时，占前金鞭裹住女孩，占后金线缠住男孩朝梁莫取他二人走去。
连书南只顾得看息宝，也没注意占前占后是怎么将两个小孩抓住的。
不过想来也知，这两只小鬼会因息宝猛增鬼气，那么息宝遭殃，他们必将鬼气立减。
“王爷，如何处置他们？”占前问。
梁莫取道：“先收着，放出来会祸害王家村。”
讲到这，一直惬意扇扇子的陆子青站起来，夹扇骨随意转了几下扇子，灵力屏障消，他走出去，道：“还得弄清楚他们是怎么藏住身上鬼气的。”
然后他轻抛扇子，将息宝收到扇子里。扇画上的山水之间，便又多了具燎火凝冰的黑白尸体。
再要收两个小孩时，突然有人扑到两个孩子身上，死死护住孩子。
“求求侠士别杀我的孩子！”那人正是二塘，他醒了。
连书南自觉不妙，屋子里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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