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目标五十一

雨水能够洗涤空气，但持续的时间长了，便有些惹人厌了。

        饱含水分的空气似乎都能拧出水来，被其包裹的地方变得黏糊。身上的衣物，哪怕仅仅是暴露在潮湿的空气里，好嘛，若未废点心思，就不舍得重回干燥，穿着委实令人不爽。

        就连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沤久了，不光长出霉点，还发出阵阵难闻的臭味，弄得家庭主妇们怨声不断。

        这样一比较，倒是学校清爽些。

        有岛看了看表，赶紧迈开步子，冲到目标教室，打开门钻了进去。

        一进门，他瞬间就被满屋的清一色黑制服飞机发型的大块头们镇住了，惊在原地良久，才猫着腰缩到一个空位上。

        并中的风纪委员会，果然名不虚传啊。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心中暗道。

        没错，他作为并中一年级生，刚被招进风纪委，现在正在参加第一次会议。

        摸了摸自己那独特的头发，扯扯套在身上的旧款校服及袖标，扫了一眼身边的人，明显当过不良少年，大部分都是一脸凶相。

        以后要和这些人相处吗？很不好相处的样子啊。他突然有些后悔，捏了捏手臂上自己先前颇为自豪的肌肉，接着眼尖地注意到了一个人。

        那人坐在教室第一排，还是靠窗的位置。

        与身后那些体格健壮的风纪委员们对比，他显得纤细不少，过分点说，有些瘦弱。然而脊背挺得笔直，倒提了不少精气神，没有含胸驼背那样小气而猥琐的感觉。黑发柔软而服帖，衬得人干净整洁，从有岛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一小半白皙的侧脸以及线条清晰的下颚。

        有岛皱起眉头，不免有些鄙夷。恰好作为风纪委副委员长的草壁哲矢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他赶紧凑了过去：“副委员长，上午好！教室人好多啊。”

        紧接着，还未等草壁接话，他径自往下讲：“那个人不是我们委员会的人吧，要不要赶他走？”还在座位上看书，根本就是个与他们不对路的尖子生嘛。

        对方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了望，随即收回视线，嘴里叼着的草随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他的表情却仍是淡定的：“那是委员长。”

        几个字，如同闪电击中有岛的天灵盖，他再次被惊得丢了魂。不可置信地盯着草壁口中的委员长直看，也没关注到副委员长自个的低呼以及急匆匆去赶人的动作。

        端坐着的少年，像是终于从思绪里回过神来，轻轻地合上面前的书本，转过脸来。

        着简单的黑白二色，意外地与他十分相称。他周身散发着的气息，与他们截然不同，清清淡淡的表情，与他们格格不入。明明处在教室之中，却像是客观理智注视着他们的局外人，好像所有烦事都会沉寂在他那有着微上挑眼角的眸中。

        随着他缓缓扫过整个教室，先前的嗡嗡低语竟也消失了。

        他缓缓地起身，嘴角勾起了弧度，但那不带笑意的眼神透露出他此刻的心情。

        屋内的人，只听得他开口，一字一顿：“群聚，咬杀！”

        下一秒，教室内，人仰马翻。

        云雀恭弥并不是一个对别人，尤其是对弱小的草食动物有很多亲近的人，更何况——这世界上他最亲近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些天一直连绵不绝的雨终于歇了片刻，鼻尖嗅到的不再是，而是清新的草木味道，还夹杂有泥土的气息。

        少年身姿修长如雪中的松柏，走在寂静的墓园中，头顶苍穹那么高远，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一只猫，昂首挺胸，姿态优雅地在他前面慢悠悠地向前踱着，连带着全身的肉都在摇晃。

        清明，日本人是不过的。他们祭祖的日子是在八月中旬，叫盂兰盆节。

        但如果祭奠的对象是中国人，清明时节反而更合适些。

        一人一猫在一个墓前停住了脚步。

        这一块地盘，被打扫整理得洁净。碑前放着的一束玫瑰花，那花开得正艳，娇弱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一看便知是不久前刚放上去的。火红的颜色仿佛也在云雀心中点燃了一把火，让他不爽起来。

        眼底布上了乌云，他明白每年都送花来的草食动物是谁，却还是非常想把他给揪出来狠狠咬杀一顿。

        感受到了云雀变化的情绪，云毛歪过头，随后叼起那束花蹿了出去以破坏社会和谐的罪名处以“极刑”，然后空着嘴回来，看了自家主人一眼，喵了一声，像在跟他炫耀。

        拂去它身上落下的水珠，看在这个小家伙的份上，云雀将实践自己那个想法的打算往后挪了挪，抬脸去看面前的墓碑。

        照片上的人，有着年轻的面庞。当真是一个美人，即使只露出清雅宁静的神态，也叫人难忘。

        在云雀恭弥的记忆中，她几乎都是在笑，温柔地笑，开心地笑，无奈地笑，就连自己出丑了，有时也用笑来发泄情绪，就好像她一直都过得很开心，什么烦心事都没有遇到似的一样。

        她一直在将他当作小孩，当作弱小的草食动物，习惯性地散发着她那旺盛的精力，愣是把让人揣摩的秘密藏住。

        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并不会变得一无所有。

        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活着的人会承载着那份记忆。

        随着清脆的摩擦声，火苗在打火机喷口上跃动，迫不及待地蹿上了靠近它的纸钱。

        火焰借着风势往上呼呼地爬，在靠近那白白净净骨节分明的手指时，对方指尖一松，它只能不甘地随着被舔舐成灰的纸钱往下落。

        云雀漂亮的凤眼里似乎包含着无数难以述明的情绪，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神色自然地将手中草壁刚送来的冥币烧尽，然后重新挺直脊背，转身离开。

        凉风吹起他额前的刘海，滑过他长长的睫毛。

        路旁的树刚被雨水肆虐过，一朵小花从枝头悠悠地飘落，旋着圈，柔柔和和地停在他的肩上，就像多年前，弥生将手搭在他肩上一样温柔。

        云雀自己动手，将掉落下来的花拈下来，打量了一下，然后松开手，它便飘飘悠悠地飞走了，似乎将他的某些情绪也一并带离。

        那天那满脸骇人血污的人，他甚至都没有跟她好好道别。

        但是，如果重新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那事发生，不会再失去那个人。

        云雀恭弥望着前方，迈开了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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