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赌约
左脸是青，右脸是抓痕，老头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
宣于彻啧啧一笑，“依我看，驴子卖掉算了。”
“卖不得。”
风怜和老头同声说。
“为何卖不得？”宣于彻打量着驴。驴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把头一扬，傲慢的不成体统，“你这驴子，贴钱都没人要！”
啊—呃，啊—呃
驴子发了怒，甩着尾巴抽向宣于彻……
一股绿烟拽着驴尾，烟气横扫驴蹄子，这头暴躁驴扑通摔在了地上。
驴子喘着粗气，吹飞一片尘土。
“妖龄不大，脾气不小。”风怜指上一团绿烟，不经意打个响指，地上的驴被绿烟生生拖出一里地。
尘土飞扬，驴子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小郎君轻点，这厮脾气坏的很，当心给你尥蹶子。”
老头赶紧来安抚驴子，劝了好半天又喂了几株仙草贿赂，这头倔驴方才消气，斜着眼站在一边。
风怜看不上这头驴。但是宣于彻如今受不得累，自己又不可用风，看在它能日行万里的份上，给它三分薄面又何妨？三日内赶到昆仑才是正事。
眼看着宣于彻坐的凳子斜的快要倒下去了，风怜立马按正。
宣于彻正捧腹大笑，瞥了眼驴子道，“此等蠢驴也是妖？”
“嗯。”风怜沏了杯热腾腾的茶给他，“玃如，一只惯会左右逢源的小妖。”
只听嗖的一下，老头坐在身旁大声反驳，“万余年的妖了，可不小！”
对于妖来说，万余年的确不算小。可是对于风怜来说，小于十万岁的通通只能算作山野小妖，他横行六界的时候，玃如还在九御座下四面讨好，巴巴的往上爬。
酒足饭饱……
老头随手掐了根细草，一边剔着牙一边说，“小子，老夫可以带你上昆仑，至于柘天老儿救不救你，老夫说了可不算。”
绿衣摆摆，风怜将包袱整理妥当，系在驴子身上。
天色忽然暗了，转眼乌云密布，层层翻涌。
望着远处的仙山，风怜回头问，“柘天，如今昆仑掌门？”
老头一笑，眯着眼瞅瞅风怜。细草勾出牙缝里的菜叶，他朝旁一吐，跳下长凳，“六界当中，恐怕也只有小郎君你不知。”
“谁是掌门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此人一定会救哥哥。”
风怜翻出一白披风，“天凉，哥哥穿上。”说着放在宣于彻手里。
老头掏出酒葫芦，里面是琼浆玉液，咕嘟几口，酒香四溢，“小郎君便如此笃定。”
风怜摇头一笑，“太上骑着玃如匆匆赶至京城，其因为何？昆仑曾几番派人去卫宗交涉，其因又为何？”
“故意给人相面，大闹长安九街，蓄意引起我的注意，难道是碰巧？”风怜朝老头走去，眼神犀利渐渐逼近，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人窒息。
老头晃着酒葫芦，有条不紊的答，“正是碰巧，何来蓄意。”
“看相一两，改命五两，堂堂太上竟沦落为江湖术士？”
“兴致所至，未尝不可。”
“好啊，太上既然不认，那你我不妨打个赌。”
“赌什么？”
“我赌，昆仑掌门必定倾力相助。”
风怜说着一声轻笑，“我还赌，昆仑无上心法，中容决。”
“小郎君玩笑开大了。”
“太上不信？”
四目相视步步逼近，脚下飞沙走石，周遭古树颤动。二人互不相让，势要将对方吞没一般。
霍然风声大作，电闪雷鸣……
“下雨了。”
烟雨迷蒙，宣于彻抬眼望望，不时斜风细雨，青石尽湿，树叶簌簌作响。
“上驴！争取申时前赶到。”
老头一跃骑上驴，三人再次挤在驴背上。
驴子逐日追风，眨眼奔腾百里之外……
云雾笼罩，眼前一片白茫茫。不时长风突起，下起了骤雨……
丰山以西一千里，有一座小山，名蔓渠之山。
噗通……铃铛掉在雨水里。
雨若银丝，漫漫飘落，山路难行，时有流石滑落。
白衣任风，关月伞遮下连串的雨滴，宫洛俯身去拾窃风铃。
姬冰儿擎高了伞，指了指前方，“那有处山洞，且去避避。”
“嗯。”宫洛把铃铛放在姬冰儿手里，只听一声叫喊，其音如襁褓婴儿。
“小心！”宫洛立时握住她手腕，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关月伞凌空而起，寒气自掌而出。
一只马腹从山崖奔来，它速度极快，灵活躲过了宫洛的寒术，踩着雨水一跃而上，一口咬住手臂。
嗯……
马腹的牙齿甚是尖锐，这一口怕是刺入了骨髓。而且这山野小怪吸人精血，宫洛本就有伤在身无法运气，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不过，他日日受神明之力折磨，剜肉割骨的疼都挨了过来，马腹这点痛楚，已然感受不到了，只是身体更加虚弱，头也有点晕。
“洛哥哥！”
紫光大作，姬冰儿用力一击，她先扶住宫洛，再接下关月伞。
彭……
紫烟在雨中翩跹，紫光按着马腹的头一闪而过，眨眼击上对面悬崖。心脏被树枝穿中，马腹挂在崖边的树上，奄奄一息。
哀嚎如缕不绝，马腹挣扎了几下，断气而亡。
“我看看。”
“没事。”
姬冰儿抓着宫洛的手，马腹这一口咬的真是不轻，肉被撕去了一小块，四齿好像刺穿了骨头……她二话没说，将他另一只手搭在肩上，搀着他朝山洞走去。
“不合礼法……”
“若守礼法，洛哥哥要在山间喂马腹了。”
二人在山中小心翼翼前行，姬冰儿每走几步便会四下望望，以免再从哪窜出个不长眼的小妖。
大概百步的脚程，已至洞口。
雨势渐小……
狂风吹细竹，雨声淅淅沥沥。
关月伞又是随手扔在一旁，姬冰儿扶着宫洛坐下，她弹指点了一堆火，然后抽出乾坤袋开始扒拉。
“姬姑娘。”
“等等……”宝物掉了一地，姬冰儿翻出一颗灵丹，放在宫洛手中，“坐着别动，我去取瓢水来。”
说完她挥手，一缕紫烟断下竹叶，用叶子接了点雨水，拂去洞中的潮气，稳步走来，“给。”
神明之力好似窜行在腹中，宫洛低眉一声喘息，脸色惨白，“姬姑娘……”
他话说了半句，姬冰儿见他伤势越发严重，性子着急楚腰一弯，捏着他下巴把灵丹推入口中，竹叶点唇，雨水顺着流了进去。
青丝抚过肌肤，方才倾斜的身子扶风站直，姬冰儿手一瞥，将竹叶扔出洞外。
余温还在，他拭去唇边的雨水，恍恍不知所措，好似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仿佛一颗石子坠入湖水，漾漾涟漪。
洁白如玉的脸上多了一点红润，他咽下灵丹，愣了许久。
姬冰儿见他呆坐着不动，难道是自己何处做的不妥？
看了眼手指，又瞧着他面上红晕，这才反应过来。她退了半步，小脸一红，“我……出去赏雨。”
他一慌，蓦然拉住她的手，“春寒料峭，赏什么雨。”
长风卷过衣角，紫纱裙婆娑若舞，姬冰儿流目一瞥，柔情绰态……
心中那颗石子越陷越深，这一拉，彻底把思绪拉乱了。
“坐下。”他一紧张松开手，说完撕下一角白缎，缠在伤口处。
“我帮你。”姬冰儿蹲在他身前，给他包扎伤口，不经意摸到了脉搏……
“哥哥心跳好快。”
“没有。”
他轻描淡写一句，赶紧收了手。
洞外细竹随风摆摆，凉意袭来……
月色清冷，潋潋月光洒在青丝上，姬冰儿靠在一旁睡着了。
连着两日窃风赶路，二人都迷倦的很。
可倦归倦，宫洛却无一丝困意。
这一路上他始终不敢面对自己，之前是这般躲着，如今也还是这般躲着，不肯对旁人吐露心声，是他自小养成的性子。把所有感情压在心里，把一切重担独自揽下，表面的风轻云淡，不过是抗住无尽风起云涌后的故作清冷。
外面竹叶沙沙作响，大雨已停。
入夜，耳边传来细微声响。
衣裳窸窣，宫洛起身。
他以白烟化成一件大裘，俯身为姬冰儿披上。
这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瞧她，长睫在微微颤动，眉稍稍一蹙，似一叶新柳联娟，忽有小风吹来，她一缩身子，楚楚动人。
宫洛朝姬冰儿拂去一片白气，设下结界。
他只身循着声响，走入山洞深处。
不远处似有婴儿啼哭声……
御天扇执在手中，他稳步靠近。
此间晦明不清，隐隐有黄光忽闪，指上擦出火苗，霍然视线大好。
前面是山洞另一端，杂草铺了一地，上面躺着几十只山怪，人面而虎身……这里，是马腹巢穴！
几十只马腹个个身形健壮，脸长得与人面一模一样，甚至有美丑之分，这些皆是成年山怪，方才洞外那只仅仅尚在幼年。
宫洛此番算是捅了马腹窝。
若无神明之力相扰，区区几十只马腹三招之内便可诛杀殆尽。
可眼下他身体虚弱，每一寸肌骨都在隐隐剧痛，动辄御扇，势必催动神明之力……
嗖—
黄影一闪而过，有只黑脸马腹沿洞石一跃而上，张口就朝手臂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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