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化形
云霄辅一出现，整个萌族就像炸开了锅，小动物们兴奋得哇哇叫，一窝蜂围上来，各种问题像涓涓细流汇成海啸，狂风暴雨般一发不可收拾。
眼见着有的小动物就快跟云霄有肢体接触了，邱璃急得护在他跟前不断地上蹿下跳，挡开所有动物能碰到他的可能性，没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平时纪律严整，奈何王者亲临，还不吝赐教，耐心至极，纪律便成了浮云，邱璃渐渐体力不支，紫瞳似电到处扫寻，终于想到破解之法——
她将公鸡叫出来打鸣，尖锐的嗓音嚎了足有十分钟，总算成功将众人吵聋，纷纷只顾着捂耳朵，一时顾不上围着云霄求知若渴了。
一片混乱的场面终于平息，邱璃长叹一口气，令所有成员回到座位，叫起乖萌的学习委员：
“白阮，之后所有成员的问题，全部汇总到你这边，你先过滤一遍，合并同类项，再在每天课间，由易到难提给云霄。”
白阮拍着胸脯：“没问题，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邱璃满意地点头，这学习委找的不错，尽职尽责。
从那之后，每天早晨，邱璃会亲自去竹屋接云霄一道回萌族，整个上午，云霄会解答当日份额度的问题，还会留一些作业，下午白阮带领所有成员一块修炼，晚上时间，则用来组织探讨及汇总问题。
一切井然有序，唯独邱璃行踪神秘，大多时间见不到猫影。
她正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时时刻刻黏着云霄。修炼就在他的绿竹林，闲暇都在竹屋帮打扫收拾。
云霄性子清淡，不喜外出，除讲学外，始终待在屋里，偶尔也看些与修道无关的书卷，每当他放下书卷，邱璃会自觉地用白绸布将它们擦得一尘不染。
邱璃还负责帮他外出采摘水果，每每洗得干干净净才递给他，要是有个刨皮刀，她恨不得帮他把果皮都去了，省得吃着不称心。
云霄偶尔闭目小憩，邱璃会立马蹿到榻上，用小爪子给他捶腿。
热天为他摇扇，冷天为他取暖……是的，她黏人的功力已经炉火纯青，借口自己身子暖和，非要赖在云霄家给他暖被窝，晚上再也不回萌族睡觉了。
大抵云霄只当她是猫，所以清冷如他，竟也没拒绝她越来越得寸进尺的无赖行径。
能无时无刻与云霄待在一起，邱璃欢喜得不行。
她感觉云霄并不讨厌她，否则何以纵容至此，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每晚趁云霄睡着后，便会从乖顺躺在榻旁侧的姿势，变为蹿进被窝，窝在云霄怀里，嗅着他幽香的气息，甜滋滋地好梦而眠。
只是，她留了一分清醒，会在早晨他苏醒前，做贼心虚地回到之前那个姿势。
云霄似乎从未觉察，否则也不会总在夜里伸手揽着她睡，令那张叫人心跳狂乱的绝美容颜，距她炯炯的眸光，仅一步之遥。
他是那样高不可攀又性子冷淡的人，怎可能会在清醒时，这般宠溺地待她？
邱璃感到安心，甚至是眷恋……
她很想早日修成猫妖，好化作人形，跟云霄一道饮酒谈心。
不知何故，云霄如今再也不曾以老虎的样子示人，时时刻刻都是一幅白衣若仙的人形姿态。
当然，假若他变回老虎，邱璃也不敢再窝他怀里睡觉便是了，哪怕，他不吃荤，可对着一只老虎，她怎可能睡得着觉，吓都吓死了！
云霄话很少，每当邱璃没话找话想跟他套近乎，都会吃瘪，最后，啥也问不出来，他对自己的过往始终保持缄默。
所以，邱璃才会将主意打到酒上面，清醒时候不开口，醉了总能忘情些吧？
结果云霄淡淡说道：
“等你化作人形，再来与我共饮。”
就这一句，给了邱璃无限的动力，每日跟打满鸡血一样，刻苦修炼，且近水楼台，所有困惑都能当即得到解疑，进步很快。
数月后。
这晚，云霄不知看出什么，忽然吩咐邱璃去深潭沐浴，说是为她将此处设了结界，不会被叨扰。
这阵子朝夕相处，云霄每晚会去深潭沐浴，邱璃借口一个人在竹屋不安全，每每舔着脸赖着他，云霄无法，只好回回带她同去。
到了深潭附近，他会设术法将邱璃定住，背对着他，待沐浴完成，穿好衣袍，才为她解开术法。
邱璃恨得直跺脚，但好歹他愿意带她一起，已是不敢想象，怎能奢求太多……
何况，云霄极爱干净，因为她夜里也同宿在榻，所以云霄沐浴完成，总会抱着她小小的猫身过去深潭边，将她放在旁侧地上，用手掬水帮她清洗，回竹屋后，还会用细绸巾将她仔细擦干，怕她着凉。
他这般对她，邱璃哪还敢有怨言。
可今晚，云霄是何故，叫她一个人前去呢？
邱璃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胡思乱想，云霄该不会是想把她支开，然后悄然离开这里，从此找寻不得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邱璃心慌意乱，忧心忡忡透不过气似的。
她也顾不上矜持了，满地打滚撒泼，使劲扒拉着云霄的腿，要他跟她同去。可这一回，云霄竟十分坚持，坐在桌边不为所动。
邱璃撅着小嘴巴，一双紫瞳水波盈盈，快哭出来了。云霄总算心软，教给她一句口诀，道：
“如遇危险，默念口诀，而后同我说话，无论我在哪里，都会即刻赶去救你。”
邱璃见别无他法，只能黯然神伤地答应了，脚步踟蹰地离去，一步三回头。
待她身影消失不见，云霄目光落在榻旁一叠纱裙上，才恍然意识到刚忘了让她带去。
她如今修炼已经突破化形的界限，却迟迟未能幻化成人形，云霄暗暗给她算了一卦，原是五行缺水，所以才指点她去深潭中浸润一番，那是千年寒潭，自有仙气萦绕，可助她突破最后一关。
但他没有将这些告诉她，也不知自己心中此刻隐隐的慌乱，所谓何事。
既欢喜，又怅然，待她幻化成人形，便不能再同他共处一室了吧？
云霄垂眸，眸光黯了黯。
深潭边，邱璃独自泡在寒潭里，心事重重地仰头看天，墨染的颜色，漆黑一片，唯有一轮满月，光影朦胧。
美则美矣，一个人欣赏，亦只能品出一份寂寥和落寞。
忽然间，不知是不是错觉，极远的地方传来隐隐的鸟鸣声，邱璃眨巴着眼睛，总算逮到机会！
她当即默念口诀，佯作惊慌地道：“云霄，救命啊，快来救救我！”
辅一说完，火速关闭传音，不给云霄拒绝的机会。
长叹一口气，她美滋滋地泡在水中等着，隔着袅袅仙气，紧紧望着云霄会过来的方向，心跳如鼓。
几乎是顷刻之间，云霄现身在她眼前，神情带几分焦急，甚至是无措，急急问道：“怎么回事？”
邱璃想笑，却又不敢，原来他没有逃走，他还是关心自己，心里暖暖的，宛如食了蜜。
邱璃咬唇，作出惊恐无助的模样，可怜地道：
“刚才有古怪的鸣叫声，我好怕……怕别人害我！”
她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不知不觉已经变了，只疑惑地见到云霄蓦地背过身子，似不敢看她，耳廓亦红了，艳丽似血，邱璃怔怔看着，几乎移不开目光。
片刻之后，云霄声音微颤：
“把衣服穿上，上来同我细说。”
邱璃蒙了，目光落到岸边，那里整齐地放了一沓鹅黄色衣裙，这是……云霄带过来的？这是作甚？
她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呀！”救命，她怎么变成人形了！！
竟还浑然不觉，没羞没臊地坦然对着云霄扯谎。
太丢人了，简直无脸再做人。
邱璃做贼一般匆匆上岸，手忙脚乱地穿着层层衣裙，心跳和呼吸乱做一团，待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后，悄悄去潭水边一照，竟然变回了她本来的样子，只是头发长了很多，是及腰如瀑的美。
她模样生的显小，二十四岁的年纪，外表瞧着只有十□□，显得无辜且稚嫩，所以骗人的时候，亦很难叫人觉察。
云霄依然背对着她，站得挺直，指尖却微微蜷着，耳朵也仍在发红。邱璃吐吐舌头，自己闯的祸，总得自己找台阶下。
她脚步轻轻地上前，小心翼翼拉了拉云霄的衣袖：“师父……”
怕他反悔，她急急道：“你答应过我，等成妖，能化形，就收我为徒。”
云霄没看她，只轻轻收回衣袖，不再同她接触，声音低低的：“嗯。”
他没追问她适才的情形，大抵是看出她在说谎，但不知怎的，亦没责怪她，只沉默地往回走，邱璃不知该说什么，跟犯了错的小孩似的，紧紧跟着他，亦一路无话。
待回到竹屋，邱璃赶忙回身关紧屋门，云霄站在桌边，随着她的动作，倒茶的手亦顿了顿，微蹙了眉，似是有话要说。
邱璃敏感如斯，先他一步抢白：
“师父，你答应过我，待变成人形，便能同我共饮。”
她不待云霄开口，快步走到屋角，将早准备好的一坛珍果仙酿献宝式地抱过来，放到桌上，又去拿过两个竹碗，洗的干干净净，摆在二人面前。
云霄怔怔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心像被揪住了，有些窒闷。
艰难地压下什么，他嗓音微哑：
“那是……那是因为，为师先前不知，你是女子。”
他垂睫掩住复杂的眸光，始终不敢同邱璃对视，仗着她对他修为的一无所知，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谎言。
她是人，自当初第一眼，他便已瞧了通透。她欺瞒不说，假装是猫，他便也不去戳破，陪她一道自欺欺人。
现如今，却是无论如何，也装不下去了。
她就这样冰肌玉骨，剔透妍艳地杵在他面前，叫他还如何同先前那般，面不改色地与她共处一室，甚至……同塌而眠，整夜相拥……
邱璃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思量，只是眼睛红了——
看来师父不喜欢她的样子，从前是猫时，他待她那样好，现在却忽然之间，距她于千里之外了。
从前，从小到大，那么多人夸她模样生得美，她亦未曾因外表自卑过。现下……也是，师父这般仙姿卓绝的人物，怎会将平凡的自己瞧在眼里？
从前是猫，或许也只得了几分怜惜，是喜爱，不是爱。
现下变成人，连喜爱都消失不见了……
邱璃不甘心，仍同从前一般耍起无赖，往椅上一坐，就低头为两人斟酒。
“师父你是镇霄谷里最上等的王者，那么多人仰望你，崇拜你。你亲口许诺的话，如果言而无信，是怎样……怎样也说不过去的。”
她低头，负气一般，自顾自喝酒，微微呛到，辣得眼眶泛红，也没停下，不敢抬头，只余光见到师父一动不动的白色衣袍，始终静默如山地立在一边。
邱璃边喝酒边等着，看看他还能有什么托词。
一丝醉意浮上心头，脸颊发热，眼波朦胧间，只听云霄声音变了，似是呼吸乱了般，上前抢过她的竹碗：
“你醉了，莫要再喝，莫要……同自己斗气。”
邱璃不看他，抢过他的碗，继续喝酒，偏不答他。
良久，云霄轻轻叹气：“罢了，那我便陪你共饮一次……”
邱璃猛地抬眼，不敢置信地看他，千头万绪中，几欲落泪。
“师父……”
云霄洗净她的碗，放回她身前，又从她那边拿回自己的碗，没有去洗，只就着本来的样子，为两人的碗里添满酒。
“如若，你执意同我共饮，便再不可唤我师父。”云霄望着她，目光幽深，轻蹙眉尖，似纠结痛苦，“因为师父，是不可以这般同你饮酒的。”
他也不知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只仿佛不这样说，便犯了禁忌一样。
邱璃想也不想，趁醉酒壮了胆子，一把抓住他的手，喃喃唤着：“云霄……”
像被猛地灼伤了肌肤，云霄顷刻之间抽回了手。
慌乱之下，竟差一点将竹碗打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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