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想见你（2）
床头的手机震动了许久，终于唤醒了卧室里沉睡许久的人。浅灰色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拿过手机，贴到了耳朵边。
“妈，打电话给我有事吗？”边伯贤侧身躺着，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剩下一颗头留在外面。
“下星期就是新年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温温柔柔地在耳边响起。边伯贤虽然是闭着眼睛在听，但还是轻轻笑了起来。
“我知道，不是还有一个星期吗？我会回去的。”
“好，这次可不许再到处乱跑了，必须按时回来。”妈妈略带严厉地嘱咐着。毕竟去年的这时候，她的儿子可是在医院度过的。
挂掉电话，边伯贤眯着眼睛开始划手机。清掉了一些垃圾信息之后，又回了朋友们发来的信息。把手机上的红点消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起身，披上外套去厕所洗漱。
温热的水流冲走洗面奶的泡沫，边伯贤扯过洗脸巾，仔细地把脸颊擦拭干净。起身看向镜子时，倒映出的还是干净清冽的模样。
“啊，果然休息好了，人也年轻了，”边伯贤一边摸着脸蛋，一边感叹，“这里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轻轻扯了扯衣领，胸口可怖的疤痕早已淡化的几乎看不见了。
记忆已经不是十分清晰，边伯贤也只能从他人的口中得知，自己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几乎与死人无异。在医生全力抢救了三个小时后，还是没有起色。到最后医生都出来宣布抢救失败了，但心电监测仪却在那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而且更幸运的是，所有医生都以为边伯贤即便活过来，他的脏器和脑部也必将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但是苏醒过后的边伯贤，一切指标都十分正常，那一夜的凶险都化作可以愈合痊愈的皮外伤。
所有人都说这是一场奇迹。
不过边伯贤知道，这不是奇迹。看着镜子里干干净净的右手无名指，边伯贤便想起，在身上伤口彻底愈合的那一天，那里曾短暂地出现了契约之戒。
但很快，便又消失了，并且再也没有出现。
边伯贤不知道是契约之戒帮他挡下了那一刀，还是契约之戒重新赋予了他生命。
但那一刻，他觉得，更像是一场告别。
一场关于绮丽冒险的告别。
由于自己的情况实在太凶险，所以医生们还是让边伯贤在医院治疗了大半年才让他出院，并且出院后也极力要求他一定要休息静养。所以边伯贤乐得清闲，就听公司的意见，一直在休养。
脚边传来毛绒的触感，边伯贤低头一看，原来是梦龙。怜爱地抱起小家伙，伸手轻轻挠着它的下巴，“还好身边有你，不然这日子得多无聊。”
梦龙不会说话，但也好似知道主人大病初愈，所以只是抱住边伯贤的手，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
抱着梦龙来到客厅的窗边站定，午后暖融的阳光投过窗户，扑到边伯贤的身上。
“被阳光照耀的感觉真好。”
抬起手掌，碎金般的阳光透过指缝照在边伯贤脸上，为他白净的脸上投下斑斑光影。
“你那边的阳光，也会这么温暖吗？”
从醒来的那一天起，边伯贤就不再跟任何人提起万俟舒，也不许任何人提起万俟舒。家里所有跟万俟舒有关的东西，都被他全部清掉。
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自己生活的模样，不用担心某人半夜翻冰箱，也不用担心某人会占据大半张床，也不用担心出门没带吃的回来会被某人念叨好久，也不用担心……
某人再也不会回来。
突然怀中一轻，梦龙一下子从边伯贤的怀里跳走。过于敏捷的动作让它的主人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在手上留下了一道寸长的划痕。
小小吃痛的边伯贤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细密的血珠顿时沿着划痕冒了出来。他转头看向梦龙，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真的是我的祖宗。”
说完他便走到柜子边，蹲下身子拿出了医药箱，一边打开翻东西，一边自语自语道：“创可贴在哪里啊？”
但下一秒，一个印着小狐狸图案的ok绷便映入眼帘。
边伯贤愣了好几秒，才缓缓伸手拿起ok绷，这是……之前还没有公开的时候，万俟舒为了给他遮挡戒指而留下的。
“怎么回事，不是都已经清掉了吗？怎么还会有这些东西留着？”边伯贤甩开纷涌而至的记忆，强颜欢笑地把ok绷挑出来，起身准备把它们处理掉。
但梦龙却在这时跑了过来，咬住了边伯贤的裤脚，仿佛是在阻止他的前进。
站在原地，边伯贤看了梦龙几眼，又将目光落在了手里的东西上面，失落无比：“人都不在了，留着这些有什么用？”
我已经很想她了。
就不要再让我徒增这些无谓的想念了。
巍峨的雪山神宫前，一排排侍卫驻守两侧，为今日即将启程前往渊海之镜，为神族祈福祝祷的伏城和小宁保驾护航。
雪花纷飞，万俟舒着银色披风，手持神使权杖，代表神主前来为伏城和小宁送行。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但真到了送别的这一刻，万俟舒还是十分不舍。她走到小宁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说了一句——“以后要开心快乐，永远沐浴在阳光里。”
以前的你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现在和以后的你，肯定可以做到。
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你难过了。
“至于伏城，”万俟舒伸出手，扬起明媚的笑意，“去到那里，除了要保护好小宁，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整天板着脸，你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还有，我送你的冰糖葫芦，你一定要吃。”
伏城回头看了看四五箱冰糖葫芦，不由得笑了笑，也伸出手回握了万俟舒，语气里难得有一丝亲近：“知道了，神使大人的叮嘱我会记得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冰糖葫芦的，但是还是谢谢你送的礼物。”
万俟舒闻言眼神一黯，但也是转瞬即逝。刚好送行的时间到了，她也不墨迹，便往后退了一步，以神族的最高礼，送伏城和小宁，离开了雪山神宫。
“我当然知道啊，我给你买了几百年的冰糖葫芦，怎么会不知道？”万俟舒看着人群浩浩荡荡离去，嘴角终是垮了下去，神色无比伤怀。
回到神宫之后，神主罕见地召见了她。
来到神宫大殿的时候，只见神主坐在高位上，和蔼地看向万俟舒，出声问道：“伏城出发了吗？”
万俟舒点点头，“嗯，他已经出发了，三天后就会达到渊海之境。”
“你做得很好，”神主起身走到万俟舒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欣慰道：“在我看来，你跟他都是很优秀的孩子。”
万俟舒的脸上泛起苦涩的笑意，“可若没有伏城的献祭，我是没有办法通过考核的。”
神主并没有肯定万俟舒的话，而是说道：“可若你没有通过考核，我相信伏城一定会再找办法把你复活过来的。”
“神主，”万俟舒的神色渐渐低落，“如果是您，在我那个时候，您是会选择阻止黛娜，还是会如我一般，放任她呢？”
“真正的神明，究竟要怎么做？”
偌大的神殿里，万俟舒的话语轻轻回荡。神主闻言，仿佛有所触动。静默了良久，才缓缓出声：“伏城跟你讲过，一位神使在修习成功后，放不下自身的仇恨，最终还是杀了仇家的故事吗？”
“讲……讲过，”万俟舒微微歪头，不理解神主这突然的回忆，“怎么了吗？”
“我便是那个神使。”神主缓声说着，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了，当时的神主担心我如此极端，做不到一个神明该有的不悲不喜，所以勒令我断情绝爱。”
“在那之后，我确实不再沉湎于悲痛之中，但我也失去了所有欢愉。那些前尘往事与我而言，如书上的其他故事一般，与我无关。”
“可渐渐的，我开始觉得一个失去七情六欲的神明，并非是一个合格的神明。”
“于是，我不再要求我手下的神使无悲无喜，我开始期盼他们能给这冰冷的神宫，带来一点欢声笑语。”
说到这，神主忽然笑了笑，“只可惜，伏城比我还闷，带回来的只有冰糖葫芦。”
“所以，对待今天的你，我也是如此。”
万俟舒甚少能与神主如此交流，现在又听到神主说了这么多，一时之间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想了好一阵，她才磕磕绊绊说道：“所以，神主您不觉得我当时做错了，是吗？”
神主摇了摇头，脸上浮现亲和的笑意：“事情的对错尚有争论，我只是觉得，眼里看得见悲喜的神明，才是这场修习历练的最终目的。”
“而你，很好地完成了历练。”
长久困于心头的愁云被吹散，万俟舒忍住泪意，弯腰鞠躬，诚恳道：“谢谢神主的肯定。”
“不用，我还有事情要拜托你去做呢。”说着神主伸出手，一个黑色玄木所做的小盒子，出现在手上。打开后，里面放着一枚契约之戒。
是她的那一枚。
乍然看见无比熟悉的东西，万俟舒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这不是我之前的那枚戒指吗？”
“对，”神主把盒子合上，交给万俟舒，意味深长道：“当时你从我这里拿走了两枚，现在是不是应该也还给我两枚？”
“两枚？可当时有一枚在……在伯贤手上。”万俟舒回答的时候，眼珠子慌乱地转了转。
神主点了点头，便转身慢慢离开了神殿，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所以，你要去拿回来。至于时间，你自己把握，总不少于百十来年吧。”
所以，是可以回到人类世界了吗？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万俟舒只感觉浑身颤抖地厉害。她握紧盒子，仿佛握紧了绝世珍宝一般，喜极而泣。再次转身，她朝神主离去的方向，深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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