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去来兮

“咚、咚、咚……”

黎明的钟声打破了夜的寂静，黄昏的钟声又宣告了夜的降临

“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在万籁俱寂的缥缈峰中，钟声带来了深远的禅意，警醒着世间的名利客

星月城，寒水域，雾霭森林飘渺峰，十万深山之中

群山连绵，茂林修竹，繁花似锦，云雾缭绕间如梦如幻，山风清冷，空气潮湿，一座座蓝瓦白壁的屋舍，掩映在青葱叠翠中，远离尘嚣

云雾缭绕迷梦间，隐隐约约一副微光可查的门联：

袖中藏乾坤，一眼望古今！天机难测！

手中转轮回，一言定吉凶！天机可测！

这是世人眼中，最超凡脱俗不染尘埃的地方：天机阁

即是出尘，也是入尘，因为，他依然断尘世玄机，更迭奥妙

花错抚了一夜琴，坐在缥缈峰的山泉下，身心入乐，陶然忘我，作为闻名天下的谪仙公子，然而，即使如他，也依然无法摒弃俗世名利，要不然，他就不会千里迢迢踏足星月城，踏入天机阁

天如镜第七次从天机阁阴阳楼中走出来，在他还没走出阴阳楼警世钟之前，虽年岁近百，然青丝红颜，宛然青年才俊

作为世上最神秘莫测的天机阁阁主，他一生很少进入阴阳楼亲自测算天机，当他把七七四十九道机关明闸推算三次后，青丝骤然变白发

天如月早早守在门口等候掌门师父大功告成容光焕发的回来，却不料是刺目两鬓银丝，白发苍苍，若非面庞青春永驻，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才一个月不见的师父

天如月心里升起几分悲怆惶恐，师父已经面不改色的擦肩而过，把一方纯黑精巧的匣子，递给了刚刚从枫林碎道走过来的花错

白衣如雪的天外飞仙接过匣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对于因为他的所托，才一夜青丝变白发的天如镜一个谢字，一分歉意都没有

天如月追过来，小心问道：“师父，花错究竟问了什么？让您……让您……”

天如镜看着花错离开的方向，十万红枫和青竹，枫叶胜火，竹翠如墨，早已经没有了那衣白如雪冰冷如霜的人影

轻叹一声：“他问了天下谁主？”

天如月疑惑:“谁主天下，沉浮几翻，对于天下苍生自然是难题，可对于天机阁，不过举手之劳，师父怎会……”

天如镜没有回答，已然消失在层叠楼阁间。

每一个从天机阁重金换到信息的人，在拿到黑匣子的时候，心里都是激动万分，迫不及待的就打开渴望已久的秘密，太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撑到了没有人的时候，也会立刻打开机关，探索答案

花错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硬生生的把黑闸子放了三天，此时才抱着他不离身的绿绮古琴，衣袂飘飘的御风而行

缥缈峰重峦叠嶂，山花烂漫，长年累月，都有各种奇花异树绽放在天地间，成为他们独特的瑰丽

花错轻功绝顶，踏花无痕，清风拂叶般到了天机阁的大门，轻若无物的站在十丈高墙上

他在思考是继续用轻功在山巅飞驰，还是下山来走路，沿途观赏山峰下小桥流水，海棠泼墨的盛景，就有一道潇洒风姿，世间罕有的人影闯入眼帘

那人青衫白褂，出尘恣意，长剑如鸿，在梅花林中兔起鹘落，一汪清水样的剑影带起漫天花瓣，好似下了一场花雨，满目琳琅，美不胜收，景美，人更美

这个人剑眉斜飞入鬓，瑞凤眼晶莹剔透，风度翩翩，举手投足说不出的写意洒脱，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花错也不例外，他已经很多年没遇到过这样的人物了

然而，花错却出乎意料在那个人侧目过来的一瞬间，衣起影落，消失在茫茫花海中

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星月城了，不再是天机阁的地盘

花错在寒水域下游忘川湖边桃花林坐下休息片刻，脑中却不时浮现起舞剑之人回眸一瞬的感觉，那双眼睛太亮了，精光闪闪，柔和而又犀利，他没有去正视那道目光，也没有多看一眼那个卓绝风姿的人，却总觉得这个人影似乎缠在心间了，让他很不舒服，非常想除去

他的下属北辰在桃花林中足足弯腰弓背的站了一刻钟，花错才摆摆手，北辰走上前来。毕恭毕敬道：“公子，教主有个重任，命属下交到公子手上”

说着，取出一道竹简，双手交给花错，花错接过来，放在石桌上，十指修长白皙如玉，摸出广袖里的黑闸子，轻飘飘的丢给北辰：“你送回去，我就不回归一教了”

北辰十二分小心的呵护着黑闸子，生怕有一点点闪失，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宝物，更是项上人头的保证

看闸子机关尚在未曾拆封，显然他的主人并没有打开过，心里很诧异，一般人得到重要机密，都会忍不住好奇立刻打开一探究竟，而他的主子，却似乎对此非常淡漠

花错不看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道：“你想看就看，师父对我，就如我对你，没有秘密”

说着他打开了竹简，小篆体写着简单几个字：找沧海一粟，夺回瞳灵筷

再没有其他任何提示

北辰忍不住熊熊好奇心，打开了黑闸子，天机的秘密，也就是一张字条而已，却是无数人的鲜血热骨，字条也很简单：许卿天下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四个字，到底是谁的天下？北辰根本没看懂，感觉说了就跟没说一样，天机阁确定不是忽悠人吗？

花错侧目透过字条背面的痕迹看到了答案，就只是眼神闪了闪，面无波澜

北辰根本也没看懂他的主子到底是什么心情，呐呐问道：“公子，这确定给了答案？不是骗子？”

花错懒得回他这么弱智的问题：“带回去，教主会重赏你”

一夜三千青丝变白发的天如镜，席地而坐在天机阁后山“悟世石窟”中，这是一座石洞，掩映在密密麻麻的绿萝中，此处集天地灵气，带着一些浅金色雾气，不同于别处都是白雾茫茫，这座石洞和前院，一桥飞架于两岸山石，一派优雅古典美，钟灵毓秀

百米长的翠绿色拱桥临空跨过一道深渊，底下深不见底不知崖下为何物，但是坠落下去，肯定得粉身碎骨，桥头看似被一片苍翠植被覆盖，就像一座普通的植物茂盛些的山峰

不会破解阵法，就无法找到这个巨大石窟所在

石窟洞顶镶嵌着夜明珠，本该黑漆漆的山洞，带着柔和并不刺目的光

四面墙壁都是看不懂的符文，密密麻麻的刻得很深，年代太久了，墙壁微微有些泛黄

一炉篝火在寒冷的石洞中跳跃着红星子，给山洞的清冷带来了几分暖意，天如镜的脸色很不好，闭目打坐，浑然忘我

五十年前，江湖上广为流传着一句话：天下英才看天机，天机双璧耀天下

天机双璧，指的就是天如镜和星如棋

天如镜主内，管理着天机阁内部事务，星如棋主外，在江湖上隐藏身份收集情报，如今天机双璧的天如镜已至耄耋之年，星如棋已过古稀之年

天如镜修为极高，如此高龄依然青年面容，要不是前两天长发变白，他看起来就像是三四十岁的样子

如今须发皆白，倒是有些不惑之年的感觉了，倒是仙风道骨一如既往

秋风清走过翠绿色的百米长飞桥，站在这片绿葱葱的山脉前面，负手而立，看着千万条绿藤萝倒挂山洞前，久驻不语

山峰吹起他浅蓝色的长衫和墨黑的长发，秋风清面色平静，嘴角常年都带着那种与生俱来的浅浅的笑意，松竹似的笔直身形一动不动，远远看起来彷如将要羽化登仙

站了许久，脸上的绿枫树叶都不知道飘过了多少

石洞里才传出来一个平静柔和但是中气十足的声音：“风清，你回来了？”

绿藤萝很快往两边拉开窗帘似的排开，一道厚重的石门轰然中开，重重的声音擦过地面，发出隆隆的摩擦声音

常年深青色道袍的天如镜从石门中步履平缓，气息均匀的走出来，目光带着久违的激动和欣喜

师徒五年未见，难得秋风清如今肯回来，秋风清看着师父一头白发，并没有惊讶，显然上山来已经有人给他说过了

“师父”秋风清一敛衣摆，就要单膝跪下，天如镜扶起这位关门弟子的手臂：“何必行此大礼”

秋风清点点头，天如镜看着自己这位弟子玉树临风的身形，宠辱不惊的气质，目中有许多欣慰与赞赏

师徒二人走上石桥，将去前院用餐

一路同行，天如镜微笑道：“风清，你在江湖上名声太响了，做人做事当低调”

天如镜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因为弟子离开天机阁这几年，天机阁没多大变化，但是秋风清变化太大了

他不仅从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得一派成熟稳重，当年秋风清也不是咋咋呼呼嘻笑打闹的性格，但是绝对没有如今这样的一派从容，宠辱不惊

更重要的是，当年秋风清只是深居山林刻苦修炼的少年，除了几位知道他是阁主亲传弟子的天机阁内人外，江湖上并没有人知道这位天纵才子

如今归来时，他已声名满天下，成为年轻一代首屈一指的风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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