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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唐钰最终接受了高燚的道歉。

        他们是好朋友,高燚不是故意的,唐钰很快就原谅了他。

        林有德冒着风雪去了唐府一趟,告知唐府唐钰今晚不回来了,又快马赶回皇宫,回禀陛下。

        此时高燚正在与唐钰吃饭。

        高燚让人为唐钰准备了一副碗筷,现在两个人是用一模一样的碗筷了。

        唐钰生病没胃口,高燚给他盛了两勺汤,哄他慢慢喝。

        唐钰犹犹豫豫地喝完了,高燚立马又给他添满两勺,嘴里说着:“最后一口,最后一口,喝完就不喝了。”

        唐钰眨眨眼,选择再相信高燚一次。

        可是才喝完,转眼碗里又被添了两勺。

        如此反复好几次。

        林有德进门,恭敬道:“回陛下,唐府的人知道了,说谨谢圣恩。”

        高燚含笑点头,放下筷子,对唐钰说:“你爹爹知道你今天晚上住在这里了,林有德刚才去问过了,你爹爹同意的,他还说让你养好了身体再回去。”说着,高燚看向林有德,问,“是吗?”

        “是!正是如此!”林有德连声应诺,“奴婢亲口问的,唐太傅……额,你爹爹是这么说的,让你在这儿安心养病呢。”

        高燚看着唐钰,等他说话。

        唐钰看看林有德,又看看高燚,求证道:“爹爹,说的?”

        高燚:“当然,我怎么会骗你呢?而且住在这里很不错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还有好吃的,我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和你分享呢。”

        “好玩的,好吃的……”高燚的话似乎有一点点打动唐钰了,唐钰的眼神有些动容。

        高燚颔首,“对啊,我们是好朋友,自然要一起吃好东西一起玩。难道,你不想和我做好朋友了?”

        “不是的,我想。”唐钰放下勺子,皱着眉严肃地宣布,“高燚是,唐钰的好,朋友。”

        “那就好。”高燚满意地抚摸着唐钰的头发,有心避开了头上的伤处,沉声带着哄道,“你要是生着病回家,你爹爹会伤心的。”

        “爹爹,会伤心……”唐钰喃喃,最终还是被高燚说动了,“那我住,在这里。”

        吃完饭,唐钰被带去洗漱了一番,便被领到了偏殿休息。

        林有德瞧着陛下没有要走的意思,极有眼色地布置好正殿,换新床单被褥、点好龙涎香。

        陛下有一柄王剑在兰花小筑,林有德也从速叫人取来,妥帖地挂在了龙床的床头。

        高燚一身玄色绸缎的寝衣,裹挟着氤氲的水汽从汤泉殿出来,长发如泼墨,末梢微卷,自然地垂在宽阔的后背,整个人仿佛一头内敛机锋而蓄势待发的雄狮。

        他闲适地坐在床边,一条腿踩上床沿,手肘支着膝盖,抽过内侍手里的巾帕擦头,随意一指烛台,道:“把这撤了。”

        林有德顺着陛下指的方向看去,随即叫人将夜明珠全取了下来。

        高燚又道:“给唐钰留两颗,他怕黑。”

        林有德愣了愣,“诺。”

        他正要吩咐小太监送去偏殿,却听高燚说:“你去。留在那给他守夜。”

        黎明时分,有人御一匹黑马从皇城风驰而出,守城将士无一阻拦。

        寅时,神策营一声锣响。

        士兵们如往常一样起床操练,却发现营地的校场上有道人影在舞枪。

        隔着近百丈远都能听到呼啸的破空声,究竟是哪位神勇的将军?

        仔细看去,众人才发现那舞的不是什么枪,而是一杆方天画戟。

        陛下来了!

        守营的士兵一早去叫了其他几位将军过来,几位留营的将领听闻大将军巡营,匆匆拿上兵器,叫人牵着马在一旁等候。

        舞戟之人方圆几十丈内的积雪早已化开,渗进了土里。

        气浪裹带着音波,只见那柄画戟横空飞出,划作一道红影。

        枪尖落地处便出现了一道一指深的沟壑。

        界限之内即是战场。

        士兵们素有经验,见状向后急退,再退。

        而几位将领却向前,跃跃欲试。

        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提着兵器飞身上马,吼道:“末将请战!”

        ——锵!

        门板大的板斧一击撞上画戟的枪锋,金属震颤爆鸣,罡风溅起外围的雪,同时震退数名士兵。

        哐当一声,板斧掉落马下。

        板斧的主人最终被震得虎口破裂渗血,无奈只好脱手。

        “哈哈哈!阿五,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且退下,我来!”

        此人说话间已然上马,目光炯炯地望向持戟之人,语气桀骜,“陛下,今日我若在你手下过了五招,你便把我替代霍纵,将装备斩马刀的那支骑兵交与我操练!”

        高燚站在马下也只需微微仰头,神色漫不经心,“付坚,你在与朕谈条件?”

        话音刚落,付坚野兽般警觉到了危险。

        他使双锤,两只锤足足重八十公斤,他却能耍得灵活翻飞、如臂使指。

        然而,一招,两招,三招!

        第三招时他来不及格挡,反被高燚的画戟斜刺上削,月牙刃划到面颊,血丝飞出,直接破了相。

        付坚捂着脸十分尴尬,正欲下马请罪,高燚冲远处抬了抬下巴,随口道:“霍纵何在?你二人一起来。”

        言毕,一杆银镗飞射过来,直击高燚面门。

        高燚从容将镗打飞,一名明眸皓齿的青年稳稳接住,对方踱着碧浪飞云款款而来,抱拳道:“霍纵来迟,请陛下恕罪。”

        没有半句多余的言语,三人复又缠斗起来。

        可是即便二打一,甚至两人骑马,也丝毫占不到上风。

        付坚善力,霍纵善速,然而二者的长处到了高燚面前却好似成了短板,半点拿不出手。

        外人看来,两人或与高燚打得有来有往,实际上却是高燚在单方面玩弄他们。

        只是可怜了观战的士兵,看得正起劲时,忽然有人大喊:“不好——,兵器架!兵器架!”

        “轰”的一声,一排排兰锜被内力波及炸裂开来,连带着掀飞了好几名士兵。

        付坚连声讨饶,“不打了不打了!没力气了。”嘴上讨着饶,身上又连挨了好几闷棍。

        高燚勾唇,画戟左手移交右手,错身格挡,身前的两匹战马险些翻倒在地。

        霍纵与付坚赶紧跳下马,跪在地上参见天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搁下了兵器,纷纷跪地请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崇拜与兴奋。

        方天画戟顿挫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此时天光微明,高燚大马金刀地坐到擂台边,东升的旭日是他身后的幕布。

        他气息平稳,笑问众人:“朕带尔等去杀人,去否?”

        “去!”无人犹豫。

        今日到了朝会时间,众臣迟迟等不到陛下临朝,最终等来了林有德。

        林有德代为转告众臣,今日罢朝,并且未来五日内陛下都不上朝。

        简洁明了地宣布完,林有德正准备走,忽的一道声音从背后叫住了他。

        “林公公留步。”郭骁道。

        林有德转身的刹那嘴角已经挂上了得体的假笑,“太宰大人有什么吩咐?”

        郭骁看了眼零星几个来上朝的武官,脸色变了变,“林公公,敢问陛下因何不来上朝?”

        林有德:“陛下没说。”

        郭骁微愕,没想到这太监如此不给面子。

        他斟酌一番,又问:“那缭州大雪一事,陛下可有了章程?”

        林有德忽而“诶哟”一声,苦笑道:“太宰大人可不要为难奴婢了,朝政的事奴婢哪里知道,奴婢要是知道了,倒也能和诸君一同站在庙堂上,指点江山了不是?”

        “你……你!”郭骁霎时面如菜色,说不出话来,瞪着林有德直抖手指。

        林有德徐然告退了。

        任赣的一声嗤笑唤回了郭骁。

        郭骁怒目而视。

        任赣浑然不觉,和善地冲他点点头,与同僚并肩离去。

        郭骁气得跳脚,他堂堂一国太宰,居然一个两个都敢这么对他?!

        林有德这个没根的玩意儿狗仗人势便罢,连任赣一个竖子也敢在他面前装腔作势!

        这朝堂上压根没一个好东西,无不是过河拆桥、幸灾乐祸之辈。

        郭骁愤然拂袖离开,这时,一个人影无意中闯入他的视线。

        郭骁略一迟疑,这不是那个……紫桑况氏扶持的,叫什么来着?沈辑熙,那天晕倒的怂货。

        沈辑熙形单影只地往宫门外走去,他作为侍中少监,任赣是他的直属上司,刚才任赣走的时候,他理应与上司同行,忙着拍马屁才对。

        可是任赣从他身边路过时,甚至连停顿都没停顿一下,显然不怎么待见这个新人。

        郭骁讥讽地勾了勾唇角,整了下衣襟上前喊了一声:“沈大人。”

        沈辑熙听到有人叫他,回头发现是郭骁,连忙恭敬地作揖,“下官拜见太宰大人。”

        “哎,沈大人客气,为何不与大家一起走?”郭晓口中的“大家”自然是指任赣一行人,话中看笑话的意味不可谓不明显。

        岂料沈辑熙莞尔,道:“太宰大人说笑了,言官怎可与参政大员私交甚密?”

        郭骁闻言一愣,竟被问住了。

        是啊,确实不该。那一群人里有太傅、司空这样的一品大员,言官理当避嫌,以证清廉,不过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规矩了,现在做官,哪个不抱团呢?

        郭骁觑了一眼沈辑熙,大约明白这还是个在做清官梦的愣头青,都有些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了。

        而且这人木讷呆板得很。嘶……那老奸巨猾的紫桑况氏怎会选这么一个人推到台前?

        郭骁问:“你是不是还有个胞弟,叫沈辑儒?”

        那沈辑儒与沈辑熙截然不同,是个十分聪敏讨喜的后辈,未及弱冠便已经在各士族耳中小有名声,两人说是同胞兄弟,却没什么相似之处,和他这个哥哥比起来更是天壤之别。

        沈辑熙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旁人是不愿意与他搭话的,若要谈论,话题往往会绕到他那聪慧的弟弟身上,不过他从来不会生出怨怼的心思,反而嘴角带着欣慰的笑,道:“正是,舍弟在樊阳求学,准备参加来年的察举。”

        “察举么?”这词不陌生,郭骁摇头讥诮,“呵呵,你弟弟也有糊涂的时候啊。”

        察举自然是他们那位行事诡谲的陛下提出来的,施行之前也不曾与他们商量一声,可想而知,这样的政策是推行不下去的。

        陛下如此明显,想与他们这些氏族在人才选拔上分一杯羹,怎么可能成功呢?

        且不说世间典籍都掌握在大士族手中,百姓要读书,却连个能读的东西都没有,更何况平民大多都要耕种,家中供一个青壮读书,无人耕作还是其次,笔墨纸砚又是千金的花销。

        倘若陛下想扶持寒门,恐怕也不容易,就拿沈家兄弟为例,他们从小就被紫桑况氏寻来,层层选拔、细心培养,不知花费几何,才被举荐入朝,身上早已烙上了士族的烙印,届时再娶一位世家小姐,岂是说倒戈就倒戈的?

        陛下太天真了,哪怕他执掌兵权,威势再足,面对悠悠众口、大势所趋,又能有什么办法?

        沈辑儒也是难得愚蠢,还参加察举,想必定要被况氏严厉斥责。

        郭晓如是想着,对沈辑熙口中的察举不置可否,单是噙着讽刺的笑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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