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至死
清晨的太阳透过薄薄的窗帘洒在床上。
高易被刺眼的阳光照的睁不开眼，迷蒙的视线中只见在他怀里打着瞌睡的人。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游奈的睡眠很浅，高易一动她便醒了过来，将自己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他，耳根子微红，被雪白的被子称的格外明显。
高易轻轻的笑了笑，声音还带着点餍足后的沙哑，“早上好。”
游奈日常低血糖，迷糊中，高易肩膀上的那个规整的、带着浅浅的红色的牙印，刺穿了她的目光。她昨晚真咬的狠了些……渗血了……
她难以维持以往的淡漠，忍不住往高易的怀里缩了缩。
高易对这样大早上的投怀送抱很惊讶，但还是受着，看着游奈脖子上、肩膀上的自己的痕迹，得意极了。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一个小时后他被看见如此壮烈的场面的游奈小姐打了一巴掌。
生活，暂时平静地度过去了一段时间。
游奈暂且将自己麻木掉，忽略掉自己之前所担忧的一切，同时也好奇老天爷这个缺德玩意儿打算怎样对她和高易下手，怎样受伤？怎样死？
人生自古谁无死。可她偏偏是个奇葩，一个要猜想自己会怎样死什么时候死的疯子。
那么多条人命，那么多的案例，这让她特别好奇她什么时候会被自己的诅咒反噬。
如果高易死了，她在找到那个凶手后随之自杀，既殉了情，也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如果高易没死，而她死了，那只能证明高易是一个神奇的免疫者；如果两人都活得好好的，但游奈身旁的人还在一个个离去——那是她最不想见到的场面，或许她该自己结束自己的诅咒，但高易怕也会陪着她，她偏偏舍不得。
这样的命，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游奈比任何人都好奇。
年末随着远走的秋风悄悄降临人间。
游奈费尽心思准备的英语四级考试总算是到了。她是白临历年来的特例，随着今年九月份申请的那一批考十二月的试，大一不是不能申请考试，但按白临的规矩，要考也只能考明年六月份的那场，游奈并非不能等，只是她真有些怕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
她还打算硕士进修完就去考研究生，研究生考完后随之往上升，死前能多考点是一点，但这些也是身外事身外物，不过她实在需要一些事情填补她空白的人生。
至于未来的工作……看她能活多久吧。
考试的那天，游奈压力约等于0。高易比她紧张多了——虽然他真的不考——他还不至于厉害到像游奈一样大一通过申请甚至是这么快的准备考试，所以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明年六月的考试。
游奈考完便出来了。
兴许是过于出名——因为各种各样奇葩的原因，很多人对她大一便考四级这件事很惊讶，但很多人遥遥的看见她的男朋友在考场外面等她，试图去搭话询问的人无一例外的离开了。
游奈知道高易送她来，但她不知道高易在外面等着，也不知道他究竟等了多久。看着那个大男孩一脸冷酷地拒绝每个搭讪的女孩，反复强调自己有女朋友时，游奈不禁笑了起来。
她第一次在考试完后被这么对待。
无论是中考还是高考，她都是在学校那种封闭式环境里完成的，没人来接她，哪怕是离校时也没有。
那一刻，一种无法言说的事物，填满了游奈空洞的心脏。
那可能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高易最后疲于应付，不再搭理那群姑娘，仰首张望着，见游奈背着包出来了，他抬起手来挥了挥。
游奈抬了下眼镜，看清高易的动作后也挥了挥手，尽量迈开步子走过去，迎着寒风。她站定在高易面前，笑着问他道：“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高易并不尴尬，也不局促。两人之间的氛围平静而甜蜜，就像大街上无数的情侣一样。他主动伸出手，将游奈的包卸下自己背起来，然后再去牵她。
这两个人甩到大街上去，谁都很难猜到只是大一的学生吧，可能怎么想想也是二十三四岁的那种。两人并不显老，但气质大方，气场平和，稚气已脱。
高易将游奈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里面有一个他对折起来用的暖宝宝，他柔声问道：“考试怎样？”
“能过。”游奈轻松地答道，“你去肯定也能过。”
“你太高看我了。”高易笑道。
游奈轻叹一声，“没有，你本来就很优秀。”
高易不禁握紧了游奈的手些，想将自己的温度传到她的手上去，同时道：“我可没有见过比你更优秀的人。”
“我可除了成绩一无所有。没有才艺。”
“但你精通乐理，只是需要自己亲手试试罢了。而且你厨艺高超，做菜那么好吃。唱歌跳舞画画什么的都别担心，我又不图这些，漠云高家也不图这些。”高易温柔地说。
游奈扭头看他，瞳孔深处犹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语调平静，什么情感也听不出来，“那漠云高家图我南洛游家的家业吗？”
高易有些惊恐，他声音染上了一层怒意，“这不重要，我爸爸不会图，我当上家主后更不会。你以后别再想我图你什么别的，我图的一直是你这个人。”
“和你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我总是习惯性的思考我能给你什么，我怎样才能配得上你。”游奈垂眸，万年不惊的眼底染上了一层悲哀。
高易也沉默了，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种刻入骨髓的爱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要将其剔除，只能将灵魂也湮灭掉，否则只能等着在骨子里一点一点的将你折磨，至死方休。
他们携手走到校门口前，却发现有一群人围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只不过中间是空的——很典型的看热闹现场。
高易疑惑，“就算是英语四级考试结束，也不至于这么壮观吧？”
有几个人回过了头，这仅仅是巧合，却在看见游奈的那一瞬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游奈来了。”一个男子压低声音这么说。
游奈有些耳背，但不代表高易听力不好，他很清楚的听见了那个男子的低语，不忍告诉游奈。
“造孽啊，咱们学校居然有一个杀人犯。”
高易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瞳孔猛地缩小，他感觉一股透彻的寒意贯穿他的全身，比游奈更恐怖，更可怕的寒意。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逆流了，心脏抽搐般地跳动、疼痛、不安。
什么意思？
游奈……杀人的事情被发现了？可那已经是一个月之前……近一个半月之前的事情了。
警方当时不是无罪释放了游奈吗？为什么……难不成这个案子又有新的转变？
当时警方官方为了安抚学校人心，发布的是自杀的消息，因为这件事就算是抖露出来是游奈做的也没有任何用处，所有证据都是对教授不利的，再怎么看，游奈都只是正当防卫过度。
死者家属那边自然收到的是他杀的真实消息，也知道游奈的确杀了人，却因为这教授行为不端品行恶劣，所以觉得大快人心，不仅不愿意追究凶手是谁凶手怎么样等七七八八的问题，甚至还想送一面“见义勇为，为民除害”的锦旗。
死者的亲戚朋友无一例外都是如此。
所以有关游奈的事后处理都非常顺利。
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想让游奈看出自己的异常。
可游奈何许人也？她扭头看向高易，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她的，就是高易的，但她觉得前者居多。
她安静下来，不再去看高易，想将手抽出来，但高易死死地握住了。此时，游奈才清晰的感知到高易有多么紧张，他的手上全是冷汗。
人群逐渐骚乱起来，圆圈的中央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嘶吼道：“没错就是她！我亲眼看到她被警察带走了！”
游奈走上前，冷声道：“可就算是我，就算我真的被警察带走了，你有确切的证据是我杀的人吗？”
人们自觉地给她让出一条路，只见圆圈中央坐着一个满脸污泥浑身脏乱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
游奈的脸顿时黑的像锅底一样。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被高易送进医院安分了一段时间的冯邵！
她的亲生父亲。
但他的声音真的嘶哑了很多，游奈一开始真没听出来。
高易也看见了冯邵，不禁叫出了他的名字。
人群一听见这个名字，就又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前不久高易发表的声明里明确讲述了这个如同吸血蚊蚋一样的男人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果不其然，人群内就有人戏谑地说：“你这次又想怎么坑你女儿的钱啊？”
冯邵吼道：“我没骗你们！她真的杀了人！”
“那你倒是拿出她杀人的证据出来啊。”高易厉声道。
“照片！游奈！我们当面对质！”
游奈翻了个白眼，“请不要无理取闹。照片呢？”
冯邵掏出了自己屏幕就像霜花一样的手机，打开相册给游奈看。
人群围了上来。
那照片角度隐秘，光线昏暗，照片正中央只见红蓝色的光线交织、闪烁——是警车的光线，被警察簇拥包围着的是一位身着黑色衣服的人，隐隐约约看得出来是一位女子，但又无法那么确定的下结论。
游奈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面上波澜不惊，内心飞奔过了一群草泥马。
她是自首，警察来，说夸张点只是来接她去一趟局子的，所以没开警笛——也算是给游奈点面子——甚至连邻居都没惊到，拍这张照片，冯邵的胆子也挺大。
“这也看不出来是谁啊。”人群中有人说道。
说的可真是太对了，要不是游奈自己本人清楚的知道有这么一茬事儿，她都要思考这人到底是谁了。
冯邵听到人群中抗议反驳的声音越来越大，内心一激动，拉住了游奈的手腕，力气之大，差点将游奈拉倒在地上。
高易反应迅速，一只手往游奈腰上一揽，稳住她的身形，另一只手飞快的往冯邵手腕上一拧，虽然他控制了力道没有拧断，但也逼得冯邵因为疼痛松开了手。
“诶诶诶！干嘛呢你？”
“就是啊，没有证据就要强上是吗？”
“亏你还是游奈的亲生父亲，我要是有这样的爸，我都嫌丢人。”
这句话本是无心之举，只是单纯想表达一下自己都嫌弃有这样的爸爸。奈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在游奈和高易的耳朵里，就是另一个味道了。
高易明显感觉到了游奈听到这句话的颤抖与慌张。没办法，游奈身体里流淌着这个男人的血液，骨子里的dna有一半属于这个冯邵，她无论再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自己是这个男人的亲生女儿这个事实。
他将游奈的头扭过来，放进自己的怀里，捂住她的耳朵，不再想让她听到任何。
冯邵气急败坏，指着游奈嘶吼道：“你丢下你亲生父亲不管不顾！自己谈……”
高易抬起了腿，脚对准了冯邵指人的那只手，用力踩了下去。
冯邵的惨叫声令人群惊讶，高易甚至还在地上用力摩擦了几下，直至他感觉到那只手指怕是已经被碾成了肉泥。
游奈从高易的怀里抬起了头，目光平静，深渊里酝酿着怒意，她挣脱了高易的臂弯，拉住冯邵的后颈部，拖着他往对面的公安局走去。
她的声音很冷静，穿透力极强，透过了十二月的寒风，径直传入了在场人的耳中。
“你可以去问一下公安局，我十一月十七号那天晚上究竟干了什么，顺便算一算九年前我们两个的账。”
“你欠我妈妈的几十万贷款，欠我的几万块钱抚养费，欠我妈妈的那个因为你不得不打掉的孩子，所有的所有，我们都可以算个清楚了。”
“游奈！游奈！游奈你放开我！”冯邵无力的吼叫着，被风侵蚀、消散。
此时，那群看戏听剧的人才知道，游奈和她亲生父亲之间的仇恨，她亲生父亲所欠游奈的东西，远比高易当时所发表的声明中，更多、更严肃、更惨烈。
或许他们还会相信游奈，也或许会因为下一件事而改观。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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