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烈阳
叹息声从那年的七月十五日一直流传。
当然，九月一日，初三开学的那一天，她没能见到高易。
分班考前，她颇为天真的问何梓，“高易的开学考是不考了吗？”
何梓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他，不考了。”
游奈蹙眉，她初二的时候跟高易说，“敢不敢九年级分到一班？”
高易点点头，笑着看她。
“那，敢不敢高中考到竹林？”
竹林学院也是枫海教育集团旗下的一所，是全漠云城最好的高中，重点中的重点，对游奈一个拼成绩的人而言意义非凡。
“是吗？你想去？”高易还是笑着看着她，目光里是宠溺和满满的温柔。
游奈似乎被他的反应惊到了，“我是很想去啊。”看着高易的眼睛，她迟疑了：“但你行吗？”
“我吗？”高易似乎迟疑了。
他必须走了。
少年的笑容阳光自信也强大，没有人会知道其中的苦涩与心酸。
奈奈，我要走了，你会怪我的对不对？
那就请你一直怪罪我，那我也知道你心里也还有我，即使是负面形象，我也很高兴啊。
真的……真的很高兴……
他高中考不上竹林的。
竹林，全漠云城最好的私立重点高中，游奈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他不行。
初二，语文怎么也冲不上115的坎，但游奈已经考出了全年级语文单科最高；数学擦着及格边界线，但游奈已经是满分；英语还可能在单词上苦苦挣扎，但她早已滚瓜烂熟；科学还可能因为同时兼生物、化学、物理分不清学科导致焦头烂额，但她一眼就知道答案；社会还在和道法的人生大道理、历史人物的爱恨情仇和地理讲述的地球村斗智斗勇，她一瞥题就知道知识点在哪本书的哪一页上。
真的，真的，他输的一败涂地。
无论自己怎么努力，相比她，差的岂止那么一星半点呢？
你真他妈的无用，高易。
“我不清楚，不过我可以试试。”他不忍心辜负她的希望。
游奈一愣，“不用勉强。”
“没有。”他向游奈抛出一个自信阳光的微笑。
她不放心，她想多陪高易一会儿而已。
不用陪了。
她连他去哪里了都不知道……
如游奈所盼望的一样，她以全年级第8的成绩进了一班。
无数次的，她后悔当时是不是给高易太多压力还是什么了。
明明自己该清楚的，高易不能考到一班的。
那为什么还要逼他？
自己真的是个傻逼。
为什么，我也是想再见到他一面，再陪他一年。
是你的太蠢了。
没有永恒，是你的痴心妄想。
不……他答应我的。
不！是你蠢的像个孩子。
又像上次一样，灵魂分裂，吵架。分裂的痛苦。
很痛，很痛。迷迷糊糊的。
累了，很累了。
为什么自己永远像个蠢蛋一样，所有的事情都不得不让高易一个人抗下，为什么？
他从来不应该这样的。
开学很久了，她再也没见到过高易。
她似乎活在了另一个世界，逃离痛苦般。
拼了命的去参加所有比赛，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拿到奖学金的机会，甚至不恐惧辩论赛给她的打击，顺利带着一班拿到了年级第一。
晚上睡不着，没关系，拿个手电筒看书；早上起得早，没关系，刷题就好。
忙忙碌碌的活在另一个世界，不被任何人打扰。
没有人能打扰她。
没有。
但她没有办法做除学习和参加竞赛的其他任何事。
体力似乎下降了很多，每天都打不起精神，除了累还是累。
迷迷糊糊、浑浑噩噩。
这两个词似乎是别人形容她最好的东西。
辩论赛的时候，她整个人非常非常的平静，没有任何生气或是暴怒。
对方说：“感谢对方辩手认同我方观点。”
反方除她剩下的三人近乎暴躁。
游奈丝毫不慌的站了起来，静静的修改、完善刚刚的说法并且把对方怼了个哑口无言。
没有脾气，没有笑。
就是淡淡定定的陈述，不允许任何人反驳。
没有人敢，都被那种气质所震慑。
似乎她再没怎么笑过，一班的人有时候看见隔壁二班的余昭过来找游奈，那时候，游奈高贵的嘴角才会优雅的扬起。
明明那么漂亮的一张脸，为什么就不笑呢？
就连嘲讽，她都不屑了，笑脸都不赏一个，淡淡定定的路过，自动屏蔽。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到人间的酸甜苦辣。
活着成了她活着的唯一目的。
没有承载谁的期盼，没有受到谁的胁迫。
活着也最后成了妄想。
长期失眠，情绪低落，感觉不到任何情感，只有疲惫。
而忙碌的生活，也只是她躲避高易的理由罢了。
“东方计划”落成，漠云高家家主高齐勋先生亲自来到枫海学院主持开幕式。
游奈真的好像喊住他，问问他，您的儿子在哪里？
拼命的学习，想把高易甩出脑袋，想找到活着的意义，哪怕一点点也好。
真的累了。绝望。
这个人让她苟延残喘的活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再把她推回去。
泪点似乎降低了，晚上哭是常事，想吼，想叫，想昏迷，但她比任何人都清醒。
中考的时候，她拿了全漠云城第一。
高齐勋必定会来庆贺。
颁奖结束，跑到后台。
她匆匆喊道：“高齐勋先生，请留步。”
高齐勋一愣，转头看了看，“是谁在叫我吗？”
一旁的钱锋笑道：“可能是您想多了，请。”
“高易！”高齐勋回到家，第一件事难得不是和自己的爱人打个招呼，而是先去叫他的儿子。
许晓见到自己的丈夫回来就这幅风风火火的模样，充满疑惑的探出脑袋来。
高易的脑袋从楼梯上探下来，“你去枫海颁奖典礼了？”
高齐勋点点头。
“她还好吗？”
“很好。全漠云城第一。”
“她能去竹林吗？学费会不会太贵了？”高易望着自己的爸爸，空洞的眼神里闪烁着光。
高齐勋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步，“我跟钱锋说过了，应该给这次前三名的同学一些福利，所以她高中三年学费全免，只需要充饭卡就好。”
高易的脸庞，在水晶灯下显得迷离而又俊美。
“她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感冒？她身体不好，每到换季就容易感冒。胃呢？有没有正常吃饭？她失眠了吗？黑眼圈重不重？……”
“你既然那么在乎她，为什么一定要走？”
一年了，儿子浑浑噩噩的学了整整一年，拼尽全力去学习，就是为了能考上竹林。
“你大可以被我送进去，为什么一定要这么作践自己？”
良久，他像思绪飘到很远的远方一样，“她会难过的……”
“你管她？！你自己……”都已经这样了。
“爸爸，你说过你会帮我的。”高易的脸色似乎有几分苍白。
高齐勋吼道：“那别成现在这样啊！！！”
他儿子就像得了失心疯，七月十五日那一天寄到南洛一个很大的包裹箱子。
鬼知道高易现在有多想游奈！
高齐勋本来天真的以为他和许晓的感情是很难得的从校服到婚纱，没有几个爱情能再怎么长久了。自己以前也浪荡过，直到栽在了许晓底下。
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居然这么相似。
有其父必有其子。
又是一个痴情的种。
“爸，我……真的配不上她。”
“我就是想再在同一个学校见她一面而已……但现在不行，我还没有足够的实力能站在她面前。”
“舒婷的父母不会放过她的，只有我走了，才有谈判的筹码。”
说这些话的时候，高易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我真的，好想再见你一面。
许晓不忍心责怪游奈带给她儿子的伤害。
“妈妈，你……也这么迷茫过吗？如果你这么迷茫过，那奈奈呢？”
她也会这样吗？
很痛苦的苟延残喘。
这几年，高易活得越来越像游奈。
笑也不是阳光的开怀大笑，只有嘲讽；桃花眼中练就出了游奈迷离霸气的气质；也，平静了不少。
所有人都认为他成熟了，但吴云宣他们可不这么认为。
高一的时候，游奈鼓起勇气，暑假里悄悄的买了张去漠云的火车票，去找高易。
高家大宅很好找，百度上一查就能查到。
“你不知道高家大宅，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吗？”
游奈转头，一个大约有个一米八的男生斜靠在一旁的石柱子上，懒洋洋的看着她。
游奈自然不会动怒，因为她没有那个精力去摆平情绪了。“哦”
“你来这里干什么？”
游奈也懒洋洋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来这里？不速之客？还是高齐勋先生挑过来的小姐？”
“你有病是吗？高齐勋先生和高夫人的情谊什么时候轮到你评头论足了？”游奈真的就无语了。她撇过头，不再看那个男生。
“长得还不错。”那个男生盯着游奈的脸看。
“当不当我女朋友？”
“滚！”
“女孩子爆粗口不好的。”那个男生笑呵呵的说。
游奈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了些许。
那个男生似乎方才意识到些什么。
没错，那个男生，就是吴云宣。
吴云宣从游奈那双迷离霸气的桃花眼中，读出了几分高易的味道。
尤其是眯起来眼睛的那个瞬间，简直就是高易的女版。
幽雅、静谧、平静、高冷。
是高易喜欢的人没错。
“看来，这高家大宅，看门的可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啊。”
游奈的嘴角，终于挑了起来一点点，然后不到一秒的又垂了下去。
但仅仅是嘲讽。
毒舌、不屑。
游奈转身离开，选择放弃，大不了当几年的压岁钱付之东流，无所谓了，她现在谁也不想看见!高易的微信和□□都在离开的那一天注销了，没有别的方法了。
“你……！”吴云宣被游奈气到，但不敢对她瞎吼。
游奈停了下来。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但没笑，她长长的马尾辫弯成一个特别好看的弧度。
精致到极致的脸庞对上吴云宣，女娲花了不少心思捏出来的眼睛看着他。
半晌，她终于笑了，笑的凄美，精美。
“你算什么东西？”
然而，微笑过后的冷漠又是那么的明显。
“喂，最后一个问题。”吴云宣双腿被她的目光盯得打颤，声音也随之颤抖。
“有狗在叫。”
“……”吴云宣虽然无语甚至想打人，但碍于高易，他什么也不敢说，“你是高易的谁？”
游奈一楞，迅速答道：“我是他爸爸。”
吴云宣：……这姑娘这么难对付的吗？！
“高易，你到底喜欢上了一个什么怪物？那么恐怖。诶，你别说，那姑娘眯起眼睛来的那个瞬间，简直就像一个女版的你。”吴云宣笑着吐槽。
“哦？”高易挑眉。
“你真应该看看！”吴云宣颇为遗憾的说。
高易没有理会吴云宣的这个问题：“她看起来怎么样？瘦了吗？”
吴云宣一口老血吐出来。“拜托，我的高大少爷，您既然那么在乎那姑娘，为什么不去见见她？您自己要查也不是查不出来最近她如何，你怎么就……一定要靠我们几个帮你传递消息？”
“也不知道她睡得好不好。”
吴云宣：…………………………
大无语事件。
最后的高考，游奈似乎被送上了人生巅峰，拿到了漠云城理科状元。
颁奖的时候，游奈特意压低了声音，对高齐勋说：“高先生，下台后我想向您询问一些事情。”
高齐勋一愣。游奈的一言一行都在印证他的想法：没错，这个女孩只言片语都有南洛游家的影子，高贵、幽雅。他点了点头，温柔的说：“可以。”
游奈不禁松了口气。
下台，高齐勋以采访为借口，把游奈拉到了一个单独的休息室。
“游奈小姐，恭喜您获得漠云城理科状元。”高齐勋关上门，笑着对游奈说。
游奈也笑了笑，“这话您台上都说过了。”
高齐勋说：“不，这是私下里为你庆贺，因为你中考那年，也是我帮你颁的奖。”
游奈的微笑扯的不明显，没有人能轻易看出来。她内心没有抱怨，没有疑惑，她只想问而已。
“那，你想问我些什么东西呢？”
“您膝下是否有一子？”
高齐勋不奇怪，因为游奈的说话方法真的是百分百遗传，循循善诱，和蔼而又令人不敢轻视。
“是，小儿高易。”
他也确实应该让游奈明白一些事情了。
“那您的夫人应该记得我，她见过我的。”
“是吗？”高齐勋装出疑惑的模样，当年许晓连夜坐飞机飞到南洛去见疑似未来儿媳妇的事情，他还历历在目。
“是……是的。”
“所以，游奈小姐，您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我想见见您儿子。
话到嘴边，却也被吞了下去。
“我想问一下，您的儿子近来如何。”
不出所料。高齐勋想。“对不起游奈小姐，这件事属于我的家事，我有权不告诉别人。”
游奈一惊，“不是。他是我老同学，但我始终联系不上他。”
高齐勋一笑，笑出了久经沙场的老将风范。“当然，我儿子一直在忙，没空碰到手机。”
为什么，我的儿子那么在意你，而你，把他当老同学，对得起他的一片苦心吗？！
“对不起游奈小姐，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奉陪了，今天的采访到此结束，您可以先回去了，您的老师一定很开心吧，你的同学会为你庆贺的。”
不，我真的……
高齐勋似乎没有耐心和游奈说下去，拉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游奈不好说什么，抱着她的一大束白百合、红玫瑰和满天星，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望着游奈离去的背影，和她手上那个足有她人宽的花束，高齐勋不得叹了口气，落下泪来，“奈奈，儿子，求你们不要怪我。”
那束花，白百合居多的在中央盛开，红色的玫瑰围绕白百合点缀，蓝色和白色的满天星在最外圈释放自己的魅力。
儿子，你定做的那束花，奈奈好像很喜欢。
生活趋于平淡，没有小打小闹，没有争吵或是大喜大乐大悲大起大落。
游奈时常望着窗外的景色。
几年了，南漠高速的风景还是一成不变。
没有人叫她，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没有人会在她晕车的时候来叫她了。
没有了。
高易，你知道吗。无论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不辞而别，但真的，你能在我面前，你说什么我都能信。可是我快感觉不到了，我真的不知道那到底是喜欢还是恨意，我不知道！！！
游奈想到那里，眼眸一惊，震惊，就刚刚那一瞬间，她就崩溃的想吼。
情绪失控？她疑惑。
不会的，自己没有那么可笑。
这个年龄的喜欢没有长久，离开是变相的抛弃。
对不对高易？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这些道理。
我本来以为我真的能从冰块里逃脱的，遇见你的时候，心第一次体会到了“跳动”二字，那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啊……可我没有机会细细品尝，就被迫，再次跌入冰窖。
第一次迷糊的感情，没有明确的感情，最终演变成了背叛的崩溃。
我真的以为的……我怎么这么蠢啊？！
明明之前还说你蠢，我才是最傻最天真的那个！
头疼，迷糊。
又是幻觉吗？
游奈在迷茫里抬手，想在漫天红叶中，触摸到他那似乎一触即散的幻影。
高易，枫海的枫叶又红了，就像运动会那次，我的心也是那么红。
又是一年秋天了，我在想，八月中旬的阳光是不是还能在十一月里照耀着我。
你送的东西我都收了，真的，我感觉很开心，没有别扭。
我是漠云城的理科高考状元，花束是我喜欢的白百合、红玫瑰还有满天星。
高易，你爸爸对我说了那些话，我想我没有怪他的理由，你似乎因我受了太多苦了，他生气也在常理之中。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只要你回来就好。
高易，你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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