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烈阳
高齐勋一愣，向声源处望去。
自己的儿子好端端的站在不远处，身上规规矩矩的穿着枫海今天学生的统一着装，脖子上老老实实的挂着校牌卡套，而且哪哪都没伤到。
甚至看上去更精气神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但凡有点眼睛都能凭借肉眼看出两人样貌上的相似，就把高易放了进去。
高易三步并作两步的过去，算是走，也算是跑，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高齐勋笑道：“你小子，怎么偷偷溜出来了？”
高易揽着自己父亲的肩膀往旁边一个稍稍僻静的地方说话。
高齐勋很听话的被高易揽着肩膀走，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自己的儿子。
许晓十月怀胎才生下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从小就是惯着的，为了不让他长成一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丝样，高齐勋承担了这个家所有的反派角色，惯着这种事情交给他妈妈和仆人，骂这种事情也只能让他自己一个人承担了。
其实他还是怕，他怕高易理解不了，最后谴责他；他也怕高易因为这件事情对他怀有愧疚，那样会活得很累。两者相比较，他愿意选前者。哪怕自己的儿子骂自己。
父母在等着孩子的孝顺，孩子在等着父母的道歉。
两者从不存在矛盾，却又全是矛盾。
“又长高了？”
高易很高兴的模样，笑道：“不一定，我走前就差不多180，现在估计也没高多少。”
高齐勋青年的时候也曾是一个180的帅小伙，被岁月无情的打磨后苍老了太多。
“青春期，长得快嘛，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高易道：“没，就怕不怎么长了，一想到我的身高可能要永久卡在180我就好慌张。”
这俩父子也像一对兄弟。一个希望树苗不长歪，一个谢谢父亲的谆谆教诲；一个关心话语，一个兄弟之情。
高齐勋不以为然，安慰道：“害，没啥，你爸我都不矮，你会矮吗？”
高易笑了笑。
话锋一转，高齐勋问道：“那姑娘呢？”
高易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哪个姑娘？”
“不是，你这次去南洛不是为了陪她吗？住的习惯吗？人怎么样？你妈妈说她很有教养的样子，长得也很好看。”
高易被这种连环逼问整的懵逼，“我……”
高齐勋见儿子欲言又止，“威胁”道：“你不说，我就查。”
高易还不清楚他爸爸的手段吗？恐怖的一批。“别别别。”
“不不不，儿子，爸就问你一个问题。”
“？”
“你喜欢她吗？”
“喜欢就保护好，不要打扰她的私生活。”
高易看着他的父亲，忍不住问：“你当年也是这么追到妈妈的吗？”
高齐勋一瞬间很尴尬却又很自豪，“额，算是吧。”
高易道：“真的能有用吗？”
“晓晓和我说了，这个女孩子绝对不能用常理去追求，她外冷内热却也有自己的骄傲，你不能摧毁那一身傲骨。”
“好好学习。”
说完，高齐勋拍了拍高易的肩，示意他回去。
“爸。”
“记住我的话。”
之后，他转身离去，高易回了班，高齐勋回了家。
何梓没有质问高易这近十分钟的时间都去了哪里，光她自己幻想的都有108个不带重复的版本。只是见高易回来，暗自感慨了一下这位爷居然不是逃课，就轻叹了一口气装作视而不见，继续讲她的课。
高易百无聊赖的在那里转着笔，何梓具体都讲了一些什么愣是半个字没听进去。
“高易。”何梓叫他。
被叫人猛地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她。
何梓没有理会他疑惑的眼神，自顾自的问：“《骆驼祥子》作者谁？”
“啥？”他着实没听清，“《骆驼箱子》？”
“《骆驼祥子》！！！”
“噢”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不知道。”
何梓心态好，没厥过去，“看书。”
高易才发现自己连书都没拿出来，刚刚完全是在一张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吓得钻他进桌肚找语文书。
“上个课怎么书都不拿出来的？”何梓笑里藏刀的问。
高易颇为尴尬的笑了笑，千钧一发之际，他找到了书。
然后……
翻到哪一页？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就在那瞎翻，两只眼睛恨不得粘在书上，祈求找到一丢丢的答案。
游奈坐在教室的最里面那排，正在那看风景呢。
高易心里默念：救命啊奈奈！
游奈本人是个懒惰脾气，不问世事，但此刻对于班里半晌似乎都没出个声儿的恐怖氛围十分好奇，忍不住转过了头来。
然后就看见那个倒霉孩子在那里翻书。
今天上的第五课，正好是与老舍有关的一篇文章。
游奈就想：何梓不会给他台阶下的，帮忙吗？
身体发反应快过了大脑，在思考过程中，她的右手食指已经在桌面上轻叩五下了。
高易紧急状态下整个人尴尬的不像话，恨不得挖个坑自己优雅的跳下去自生自灭。
咚咚咚咚咚。
一、二、三、四、五。
第五课！
高易迅速的“哗啦哗啦”一气呵成的翻到了游奈所暗示的那一课。
“老舍！”
何梓一愣，“算了，以后记得上课态度要摆端正，我不求你听进去回答问题，只希望你能至少把书拿出来而不是在草稿纸上画鬼画符。”
高易看了眼那张被涂涂画画的不像样的草稿纸，默默把它揉成了一个球，扔到了讲台旁边的垃圾桶中。
“好了。”何梓安抚一下班里人的情绪，选择结束这场闹剧，“我们继续。”
游奈继续淡淡定定脸不红心不跳的开着她的小差。
高易倒是上的极其认真啊，45分钟的课撇去一些七七八八的时间，他少说也全神贯注的听了25分钟左右啊！
自己回想起来，高易这个百年学渣靠关系进来的废物居然有些小感动。
游奈下课真的是不动的，就在自己位置上发呆或是补觉。
高易走过来推她，“醒醒。”
她迷迷糊糊的抬头，她课间十分钟还是可以迅速补个觉的，但一直都是浅度睡眠，一晃就醒，不过是惊醒。
看着那位一脸不解的看着自己，高易道：“上课谢谢啊。”
游奈打了个哈欠，看起来还没清醒的模样。
高易再问：“听得见吗奈奈？”
“听得见，怎么了？”
“我说上课谢谢你。”
游奈没有想到他来找自己就是为了道个谢，不以为然，“不用谢。”
高易一愣，“不打扰你了。”
游奈其实有些巴不得，就”嗯“了一声。
高易有些心凉，“你多说一句成吗？”
游奈起身，看向他，“我说什么？”
高易语塞，“我就好奇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为什么没有反应？
“懒，我真的很懒，懒癌重度患者。”
“懒应该只是你动作上的想法，你心理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游奈淡淡道：“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我懒到不愿意动心思。”
高易蹙眉，“连最基本的内心戏都没有吗？”
游奈颇为诚实的回答道：“有，在想你为什么来找我道谢。”
高易疑惑，“难道很奇怪吗？”
“不奇怪吗？举手之劳居然真的有人念着。”
“你都救了我的小命，不然我真的该没了。”
游奈还是很淡定，不在乎的模样，“又死不了，老何虽然倔强，也不会给你台阶下，但是她会让别的同学中和一下场面气氛。”
高易神情复杂，“会是谁？”
“不知道。”
“你是人吗？”
高易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游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我难不成是鬼？再不济我是神？”
“为什么？”
为什么会感觉不到？
为什么懒到情感都不愿意施舍给他？
“为什么举手之劳，就不能有人念着？”
游奈眸子暗淡了下来，似乎陷入了一段回忆。
半晌，她喃喃的开口，“没，被念着过。”
游奈的疏离和淡漠让高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慌。他好像坠到了一潭死水里，投进去石子，泛起了一点点的涟漪，之后烟消云散，仿佛从不曾存在过。游奈的心，如结冰的湖，冰之下还有活水，但此刻，高易感觉不到寒冷之下，活水的一点点温情脉脉，整个湖，整个心，冻成了一块结结实实的冰。
为什么？反应不给？满不在乎？不以为然？
“你是冰块吗？”
“你是没有心吗？”
就好像石子坠到了结冰的湖上，大点才能让其裂开一个洞，看到活水的生命力。
但一块结结实实的冰，又怎么会有活水？
话语造不成伤害，不是她脸皮厚。
是真的感觉不到。
两句话完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大脑自动过滤其内涵。
麻木。
高易死盯着她的侧脸，轮廓精美，碎□□浮。
传说眼是心灵之窗，高易此时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还没思考完，一个拳头结结实实的，打上了自己的胃。
高易顿时感觉昨天中午的饭都要吐出来了，胃遭受重击，嘴里泛着酸味。
是余昭。
“我艹你妈的！”高易怒火中烧，一句妈妈就报了出来。
全班人不禁朝这里看过来。
胃的余痛还并未散去。
游奈心里一紧——余昭也是学跆拳道的。
余昭一个比高易矮的人此时的气场足以把高易这个菜鸡按在地上摩擦。
“你怎么她了？”他压着声音问。
高易也不知道这个“ta”是男他还是女她还是动物它。
游奈就在余昭后面，动都没有动，不问世事。
余昭感受到了游奈的神情变化，心里跟绞肉似的痛。
“过来。”
“老子凭什么？”
“爱来不来。”说完他径直往外走去。
高易一愣，却不敢看游奈一眼，内心稍稍挣扎了一下就跟过去了。
杨笳音就在游奈前面，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全过程。她不放心，转过身来摸了摸游奈的脸。“你还好吗？”
但那一瞬间，她愣住了。
九月初的气温还算偏热，大家都穿着短袖短裤。
但游奈，皮肤很冰。
杨笳音吓到了，跑到讲台上去拿枫海特供的红外线温度计，往游奈脑门上怼。
“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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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啊。”杨笳音出身中医世家，讲究“望闻问切”，对把脉也有了解，两只指头一并往游奈脖子上摸。
游奈虽然不清楚她在干嘛，但没心思去管，就任着杨笳音找她的大动脉。
很平稳，感觉不出来什么。
她一愣，叫过来另一个女同学，摸了摸那个女同学的脉搏，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完全是两个不同的频率！
那个女同学的心跳健壮有力，声音明显无问题，符合青春期心脏的正常发育。
游奈刚刚平稳的心跳声此时才显露出一丝不对劲——慢了。
慢了不少。
杨笳音蹙眉，对那个女同学道了一声谢，悄悄问游奈：“说，你的心跳是怎么回事？”
游奈疑惑，但没有说话。
“你的心跳慢了不少，解释一下。”
游奈呆呆的开口，“不知道，好像是我九岁时的事。”
游奈的九岁着实不平凡，一个爸妈就够她萎靡不振了。
“什么？？？！！！”
高易的声音冲破云霄，直达天堂。
“小声一点。”余昭很不悦的模样。
“你说的是真的吗？”
余昭反问，“你不是也感觉到了吗？对感情的冷淡，对外界的无视，不问世事，一身轻松。”
“她什么病？”
“对不起，作为她的闺蜜，我没办法透露更多了。”
高易心中窝火，“你肯定知道。”
余昭一笑，居然从中看出了几分游奈式嘲讽。“很遗憾，我也不清楚。不用奇怪，奈奈自己都不自知。”
高易蹙眉，“还有谁知道？她妈妈？”
余昭道：“看来你已经知道奈奈的一些往事了，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她着实不在乎告诉别人，你也别想着沾沾自喜！”他叹了一口气，“她妈妈怎么管她？忙着呢。”
“她这个病似乎不是很明显。”
余昭点点头，“没几个人敢靠近她，靠近了她上点心也察觉不到，因为她对你是开心的。但再上点心，就发现她那恐怖的淡漠了。”
高易点头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什么方法？”
“治疗！”
“药物治疗是不可能的，只能心理咨询。”
高易急了，“要心理医生？我……”
余昭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先听我说完。她不适合医生咨询，因为在他们面前她很紧张，就往往表现不出来自己该有的情感，也就是伪装情感。所以医生建议我们几个熟络点的和她多聊天，看看能不能稍微启发她点。”
高易语塞。
“签个保密协议。”余昭道，“奈奈不能知道。”
他点了点头，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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