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杀气
瞧她们眉来眼去，赵无瑕只装作没看见，又什么都不知道的。
抓着卢氏的手，作一个天真无邪的情状道：“大娘枉赞我了，论伶俐咱们柏泉巷谁能盖过您，若是换您在蔡老五那铺子里，别说猪大肠，就是那坏了的猪头肉，烂了的猪心肝您都要卖出好些呢。”
“呵呵呵~”卢氏嘴角抽了抽。
这小蹄子怎恁蠢呢，夸人的话愣被她说得像骂人。
莫氏也觉赵无瑕不会说话，见卢氏脸僵着，想笑又不敢笑，只从坐榻上拿起一套半新不旧的红嫁衣过来打圆场道：“好了，你们娘俩还是往后再聊吧，快些把衣裳试了，若不合适我还得连夜改。”
“啊哟，是得赶紧准备着。”
卢氏就势转头拈着衣裳往赵无瑕身上套，又讨巧道：“阿瑕呐，听刘婆说你姨母在蜀州也给你找了不少婆家，但人家一听你那命格，便都不成。
我这给你找的蔡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我好说歹说人家才应下的。
本来说好这月十五嫁，可不知怎么地，那蔡老五非要你明日嫁过去不可，你总归要嫁，也不早这三五日的，就是委屈你，得穿大娘我的旧嫁衣了。”
初来乍到，赵无瑕犯不着真和谁针尖对麦芒，只轻声道：“大娘费心了，旧嫁衣也无妨，明日有穿的就成。”
“我们阿瑕就是懂事，来，抬抬手。”卢氏手上更加殷勤了些。
不一会，衣裳试好，莫氏拿了剪刀裁剪修改。
见过场走完，没她啥事，赵无瑕想告辞回屋，卢氏却挪挪屁股，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半边榻：“阿瑕，过来坐。”
看样子是想唠五毛钱的。
得，不就演戏么，赵无瑕过去坐下了。
话没开口，卢氏先叹了口气：“唉！当年你娘把你送走，老夫人不依，非派人去蜀州把你找回来，要不是我拦着，你怕是没命活到现在。
你娘也是，那时我不当家，说不上话，老夫人要把她改嫁，我也是没办法，这么些年过去，也没你娘的音讯……”
这段赵无瑕熟，她从刘婆那打听过。
当年她原主亲爹外出办差，本指望趁机带她原主亲哥，已是半大人的赵家长子出门游历，增长见识，结果路遇山洪，父子俩一块被泥沙冲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噩耗传回那日，恰巧是她原主十岁生辰。
儿孙全没了，赵家老夫人找来算命先生一掐算，说她原主生在五月初五，是个克星命。
赵家男丁会整整齐齐，都是被她克的。
当即，老太太命人去将小赵无瑕溺死。
她原主娘不想没了丈夫、儿子，再失去女儿，连夜托人将小赵无瑕送去了蜀州。
找不见她原主的人，赵家老夫人迁怒于她原主娘。
指使卢氏收三十贯钱聘礼，把她原主娘改嫁给了一个来京州城经商的胡人。
哪想事办成，卢氏得了钱不拿出来。
儿子刚死就把他小妾改嫁出去，好说不好听，老太太不好吵嚷着冲卢氏要钱，干瞪眼好几天，一气之下回了乡下老宅。
卢氏就此当家做了主。
“可苦了你在蜀州这么些年，穷山恶水的，听说你姨母家开铁匠铺，日子过得也不怎地……”
埋头做活计的莫氏不时也插句嘴，声音哀怨得恨不能掉下眼泪来，似比卢氏还心疼人。
可莫氏的故事，赵无瑕也是知道的。
当年莫氏给赵家生过一个男丁，满月那日正逢她原主出生，也是邪门，当晚，莫氏生的那孩子竟夭折了。
算是她原主克死的赵家第一个男丁。
莫氏会心疼她才怪。
但大家都演着，她不能不奉陪，依旧耐着性子听，并不时给卢氏和莫氏送去一个发自内心，真诚且感激的假笑。
可瞧她们似越说越起劲，赵无瑕终忍不住打断道：“大娘二娘，我想去趟茅房～”
卢氏也没想真和赵无瑕套近乎，不过是做人留一手，日后好相见，观赵无瑕像是被诓到，也懒得再搭理她，嗯了一声。
莫氏亦抬头道：“去吧，去了就不用再过来，早点歇着罢。”
“大娘二娘也早些歇息。”
答应一声，出得门来，赵无瑕忽觉肚子里一阵龙腾虎啸。
这娇贵的肠胃，吃不得生冷！
她赶紧去了茅房。
之后一发不可收拾，至半夜时，她已经往茅房跑了三次，第四次蹲了很久，感觉不会再有第五次了才回房。
推门的瞬间，耳朵陡然一抖。
有杀气！
赵无瑕拔出了别在腰间的枪：“什么人，出来！”
黑暗中，像猫抓耗子般安静得没一点声响，只有一股浓烈的香味儿在空气中浮沉。
细闻，似上百种花香混合在一起。
今晚来的人与之前的都不同，全身熏香了，但香味中缺乏主调，差评。
……
又凝息半晌，忽从门后闪出一个高大黑影，同时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向她刺了过来。
砰——
赵无瑕开了枪。
但那黑影反应太过迅速，她那一枪并未命中要害，子弹只是从其躲避不及的手臂擦了过去。
最后的一颗子弹没了。
赵无瑕抬脚一个后扫腿招呼过去。
那黑影却顺势拽着她脚腕往后一拉，将她甩向屋内，接着趁她趔趄之际夺门而出，捂着手臂跃上了屋顶。
待赵无瑕追出来，那黑影已不见踪迹。
跑了！？
这人明明有机会杀她的。
“三姑娘，你还好么，刚才那是什么声音？”住隔壁下屋的刘婆听到动静，问了一声。
“没什么，闹肚子去茅房，关门的声音大了些。”
赵无瑕收了作势要跟着上房的腿脚，回了屋。
她本就背着一个克星名声，遭人暗杀这事若再被人知晓，只怕会遭来更多非议，于她在这里的生活无益。
且这人只敢偷偷摸摸搞暗杀，并非大规模围剿，她只需小心防范，再伺机反杀即可。
将门窗关好，赵无瑕上床睡了。
再睁眼已是翌日清晨。
猛然想起嫁人之事，她慌忙翻身拿小几上斑驳的铜镜照看。
境子里那张脸白里透红。
这般颜色，如何装病？
焦急中，她扑到床沿，伸手揩一把青砖地面上的灰，正要往脸上抹时，刘婆忽大惊失色的闯了进来：
“我苦命的三姑娘诶，蔡家昨个夜里失火，蔡老五和他两个小子被烧得连渣都不剩了，你呀，还没嫁过去就克死了夫家三口，这往后谁还敢娶你呦，嗷呜呜…”
……
观刘婆涕泪横流，赵无瑕心内五味杂陈。
蔡老五死了，这般惨绝人寰的噩耗——
怎么听着让人浑身通泰呢。
不用往脸上抹灰装病了，噗嗤嗤…
赵无瑕想笑，但她知道，此刻万不能笑。
调整调整情绪，还没等她将脸上无比舒畅的表情完全转换过来，卢氏和莫氏着急忙慌的进来了。
见赵无瑕半撑着身子僵在床上，欲哭欲笑，卢氏忙将她按进被子，坐在床边宽慰道：“阿瑕呐，没了蔡家，大娘再给你找别的人家，你可千万别想不开，要放宽心啊。”
“没…没想不开，都是天意。”
赵无瑕低低答应一声，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悲痛。
再偷偷瞧卢氏一眼。
她发现卢氏是真能演，蔡老五死了，她白得五十贯钱，居然能憋住，没高兴得笑出声来。
同样，莫氏也装作万分疼惜的掖了掖赵无瑕被子：“阿瑕不哭，咱好好的啊。”
“嗯，我不哭，二娘你也别哭。”
这一个个的，心累。
接受完慰问，赵无瑕想找个什么话打发她们出去，好接着睡个回笼觉。
赵明珠和赵清瑶又进来了。
屋内没凳子，床沿被卢氏和莫氏坐着，赵明珠回转身对赵清瑶道：“有劳二妹帮我搬张椅子进来。”
“不用劳动二姑娘，我去…”
刘婆话音没落地，莫氏已经站起了身，并拂了拂床沿：“大姑娘，来，坐这。”
“嗯。”
赵明珠粉面含春，轻移莲步，挨着卢氏在床沿坐下，方抬眼对莫氏道：“二娘今儿是怎么了，唤我珠儿便好，大姑娘大姑娘的，称得多见外。”
“该当的，你以后入了惠王府，再回门，我们还得跪拜呢。”
赵明珠不置可否的轻笑了一声，转头对床上的赵无瑕道：“小妹若找不到婆家也不打紧，日后我在惠王府站稳脚，将你带在身边做个女使，保管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嗯。”赵无瑕感激涕零的点点头。
“对对对，是这个话哩。”
莫氏连声附和，又对赵无瑕道：“若大姑娘带不住，你跟着你二姐去承王府，也是个出路呢。”
“呔！”
卢氏冷哼一声，睨着莫氏嗤笑道：“瑶丫头去承王府不过是个妾，珠儿带不住的人，她一个妾就能带得住？”
“呵呵～”
莫氏被叱得脸红，干笑两声无言以对。
见状，赵清瑶忙将莫氏拉至身后，对卢氏笑道：“大娘，我娘这是高兴得昏了头，我往后都要靠大姐提携呢，还带阿瑕，我们赵家呀，今后就全指望大姐了。”
这话卢氏爱听：“呵呵～那我们珠儿以后可有得辛苦。”
“谁叫姐姐知书达礼又聪慧呢，有道是能者多劳！”
“可不是这个话。”
聊着聊着，话题从安慰赵无瑕上，转移到了夸赞赵明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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