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江宿衍果然报了维兴杯，温栖棠犹豫了几天，也决定赌一把。
下课的时候，温栖棠去了趟厕所，躲在隔间里给林皎回了条消息。回完消息，正打算推门出去，“温栖棠”三个字随着门外女生的交谈传入耳中。她一顿，停住了动作。
“一班那个江宿衍，真的好帅，他上次给我递书我真的完全代入言情小说。”
“笑死。而且他好高啊……但是他是不是有对象了啊？我看他每天跟他们班一个女生走一起。”
“屁啦。李依伊跟我说了，那个女生，就那个叫温栖棠的，就是想养鱼，然后就一直缠着他……”
温栖棠刻意放轻了声音，在她俩低头议论时推开了门，在她们身后幽幽地开口：“花季少女为何满嘴喷粪。”
那两个女生一惊，抬头就看见温栖棠的脸出现在镜子里，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温栖棠挤过她们两个去洗手，一边洗一边笑，慢悠悠地说：“人呢，还是要多一点自己思考的能力。”
“李依伊脑子有病，你们也跟着她一起犯病啊？”
运动会在九月二十八号。温栖棠起晚了，赶到学校时要在开幕式表演的女生已经在化妆换衣服，舒遥忙碌地穿梭其间，见她来了，喊了一声：“衣服在那边桌子上！”
温栖棠过去拿了表演服。参加表演的女生大多瘦高，穿上配套的蓝色短上衣和短裙，衬得人腿长腰细，一眼扫过去全是白花花的腿。不少男生凑在窗户边看热闹。她问了一声：“去哪里换啊？”
“厕所。”舒遥下意识应了一声，与温栖棠对上视线时又猛地把头低了下去，顿了顿，“你……记得披个外套。”
“好。”温栖棠点点头，觉得舒遥有点怪。
温栖棠在隔间换好衣服，才发觉这裙子的问题——
太短了，无论是上衣还是短裙。
没有安全裤。短裙短到遮不住大腿根，稍稍一动就会露出裙底风光。上衣不动时还好，只要一抬手，就会露出半截内衣。
表演服显然不是她的尺码。
表演服一向交给文艺委员采购，就算是李依伊想动手脚，也得有舒遥帮忙。温栖棠一瞬间就把尺码不对的表演服，舒遥的不对劲，李依伊“姐妹情深”的嘲讽联系在了一起。
她闭了闭眼，眼底一片湿润，愤怒和失望一齐涌上胸口。
有人重重地拍门。女生混杂着难听字眼的嬉笑传入二中，李依伊的声音格外明显。
温栖棠脸上血色尽褪。
她终于意识到，这场暴力也许不会有尽头。
隔间门被那群女生强行撬开，李依伊把温栖棠拽了出去。和上次不同，她们只是把温栖棠围在中间，然后毫不掩饰地打量她的身体。可温栖棠却更觉难堪，难听的侮辱和□□裸的目光像是锋利的刀，一点点划开她的皮肉。
温栖棠手里的衣服被李依伊抢走，几个女生一拥而上。廉价的表演服自然没什么好质量可言，一双双手在温栖棠身上游走，本就短的衣服被她们撕扯得破破烂烂，连身体都盖不住。
李依伊没动手，在一旁录视频，一边录一边笑。温栖棠死死地盯住她，拼命挣扎，可多个女生压着她的动作。
温栖棠的目光激怒了李依伊，她一巴掌扇到了温栖棠脸上，尖声道：“看你妈逼！你他妈还真觉得自己多高贵啊？千人骑万人上的婊|子！”
温栖棠头被扇得垂到另一边，慢慢地又偏回来盯着李依伊，咳了一声：“傻|逼。”
既然这场暴力不会因为她的忍让而结束，那她就没必要再忍。她不怕李依伊一次次的报复，大不了一直和李依伊耗着，抓住所有机会反咬她一口。即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不在乎。
她扯出一个微笑，一字一句：“就算我是婊|子也比你强，你就是爬男人的床都没人跟你睡。”
要表演节目的女生基本都去候场了，江宿衍扫了一圈没看到温栖棠，问舒遥：“温栖棠呢？”
“她……她应该还在换衣服吧。”舒遥神色闪烁。
江宿衍没温栖棠那么信舒遥，第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对劲。
“一班的准备一下！要上台了！”老师喊了一句。
“你们都要上台了，然后你跟我说温栖棠在换衣服。”江宿衍盯着她，慢慢地说，“温栖棠在哪。”
舒遥不敢看他，神色犹豫。
“我他妈问你温栖棠在哪！”焦躁一点一点缠上心头，江宿衍声音带着火气，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
舒遥被吓到，终于说了实话：“……厕所。”
江宿衍一瞬间就想通了。他火气更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语气嘲讽：“你还真对得起温栖棠。”
江宿衍赶到时，厕所门被人反锁了。他拧了几下拧不开，凑在门板上听里面的动静，果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啜泣。
“温栖棠。”
没人应声。
“我是江宿衍，”他接着说，“你出来。”
“我等会儿会出去，”温栖棠终于出了声，“你先走吧。”
“你出来，”江宿衍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回家。”
门终于开了。
他终于看到了一身狼狈的温栖棠，下一秒，他的校服外套落在她身上。
校服本就宽大，再加上是男生的尺码，一直能盖到温栖棠的大腿根。
校服还带着江宿衍的体温。温栖棠把他的校服外套披上，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掐了一把，那点儿愤怒都变成了委屈。
江宿衍陪着她去办公室请假。办公室很空，只有李佩娜一个人在。
李佩娜听见脚步声，有点意外地问他俩：“怎么了？”
“我想请假。”温栖棠垂下眼，“我腿伤了。
李佩娜看到她腿上的淤青，推了推眼睛：“这个淤青？怎么这么不小心！去医务室看看就好了，运动会是集体活动，最后不要请假。还有你这个校服外套谁的？江宿衍的？”
江宿衍嗯了一声。
“老师知道你们关系好，”李佩娜接着说，“但是男女交往还是要注意点分寸……”
“李老师，”温栖棠打断她的话，“您知道我为什么穿着他的外套吗？”
“您要不要看看？”江宿衍想到温栖棠里面被撕破的衣服，下意识地要去抓她的手，被温栖棠拍开。温栖棠也不等李佩娜回应，拉开了校服拉链。
残破的衣服一览无余。李佩娜震惊地与温栖棠对视，忽然觉得温栖棠眼里的情绪，她看不懂：“你被欺负了？栖棠，被欺负了还是要和老师说……”
“我看到您了。”温栖棠答非所问。
李佩娜忽然不吭声了。
“下雨，九月十三号，五点半，”温栖棠慢慢地说，“您看到李依伊她们在厕所打我了，是不是？”
李佩娜张了张口，却在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栖棠啊……”
“这不是普通矛盾，这是一场校园暴力。”温栖棠有些失控，自顾自说了下去，“您看到了，可您装作没看到。”
她第一次被李依伊拖进厕所那天，门外经过的黑色身影，是李佩娜。
她在刹那燃起希望，她以为李佩娜会进来阻止这场暴力。
李佩娜喉咙发苦：“栖棠，我以为你们只是吵架了……没想到这么严重。”
“不，您知道，您只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温栖棠古怪地笑了，“您不配为人师表，老师。”
“我现在可以请假了吗？”
李佩娜不再说话，给了他们两张假条。
李佩娜四十三岁了，三年前老公出轨，离婚后儿子判给了她。今年她儿子要上大学，她要供得起他的学费。
她今年要评职称，评上了工资能涨一点。李依伊的爸爸早早和她打过招呼让她多照顾照顾李依伊，他在教育局有关系，能帮她一把。
她不是年轻时那个满腔热血的年轻老师了，她要为自己打算，要为儿子打算。她有很多身不由己。
可她觉得温栖棠说得对。
她有很多理由来为自己辩解，可她确实配不上为人师表这四个字。
江宿衍沉默地跟在温栖棠身后。温栖棠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只是机械地迈步子向前走。
好累啊。
这破日子什么时候结束啊。
温栖棠恍惚地想着，一辆汽车鸣起了喇叭，她猛地被江宿衍往后一拽才回神。一抬头，一辆汽车在她面前飞驰而过。
“你还想闯红灯啊温栖棠。”江宿衍皱着眉教育她。
温栖棠不应声，猛地转身看着他：“如果李依伊欺负的是舒遥，要我也帮她们欺负舒遥，我可以拒绝，拒绝的代价是我代替舒遥被欺负，你觉得我会怎么选？”
江宿衍想说些什么，可温栖棠似乎并不是真的想要他的答案，接着说了下去：“要我选，我也会选帮她们，不管我想不想。”
“我知道我没脸怪舒遥，”温栖棠的声音轻得像快要飘走，“但是我没办法不怪她。”
江宿衍用力揉了揉她脑袋，答非所问：“你上回想吃的那家日料开了，去不去？”
“……没钱。”
“我请你。”
江宿衍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他手很大，虚虚环住她手腕，力度轻得几乎感受不到。
温栖棠盯着他的手，觉得自己又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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