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家之前
寒假来临，卞妈准备独自上京迎接考了双百的儿子。
绿皮火车经过一晚上的行驶，在冷冷的晨光中稳稳地停在了燕京站。
卞妈紧了紧自己手中的蛇皮袋，里面装着给长辈带来的宁化府陈醋、晋祠大米、交城红枣等等特产，说实话，卞妈虽然不舍得儿子这么小就离开自己。但她的心里也知道，在燕京自家儿子其实学习环境自然不差，但是在眼界的增长方面会更有收获，太大的道理卞妈也不懂，就是看着春节联欢晚会上摇头晃脑的，那可都是燕京的小朋友啊，那还能差的了？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车站，在出站口处看到了家里的长辈以及有5个多月没见的儿子，卞妈不禁加快了脚步。
“三妈，您怎么来了？”走到近前，卞妈先和自家长辈打着招呼，空着的左手不自觉的放在自家儿子的脑袋上揉了揉。
“你三爹今天学校开会，我这不是已经转后勤了么，也有空，就和小楠来接你了。”三奶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接着道：“你怎么又给带过来这么多东西了，上次寄的都还没吃完呢？”
卞妈说：“这还不是顺手的吗，都是咱们老家的东西，您和我三爹工作忙，我爸说你们在燕京吃不上家里的东西，就让我给你捎上来了，要不是实在不好拿还要我给你们捎过来猪血灌肠呢。”
“二哥也真是的，就不体谅体谅你这一个人坐火车还得带着这么多的东西。”
“没事，没多重。”
“行了，快走吧，小楠同学他爸听说你来接小楠，就开着车一起来接你了。”
听到这，卞妈回头看着自己儿子，说：“这同学关系处的可以啊，让你奶白担心了，只怕你在学校孤单呢。”
卞楠说：“全靠同学衬托，北冰洋灌出来的铁交情。”
“吹吧你就。”
一行人回到家时，三爷爷卞富生也已经回到了家，正独自一人蹲在厨房摘着菜。
一顿寒暄，卞妈把带来的东西分出来一些，让卞楠给郭凯家送过去。
卞楠一听，又想起下午和胖子几人约好的电动比赛，立即弹了起来，说：“三爷爷、奶奶、妈，我现在去趟郭凯家，把东西给他们家送过去。”
“嗯，去吧，早点儿回来，今儿的字帖可是还没写了，别又出去打电动不回来啊。”三爷爷挥挥手道。
“哦，知道了”，听到这，卞楠耷拉着脑袋走出家门。
一路无话，来到郭凯家门口。这是一幢浅灰色的小楼，浓浓的俄式风格，据说是50年代“老大哥”支援华国工业建设时期的专家楼，后来人去楼空，厂子里就把这些楼分配给了厂子里的已婚职工。
一溜烟儿的跑到三楼，刚准备敲门，卞楠就听到从门内传来激烈的吵架声。
“你有接人这功夫，出去也找个干的，现在厂里的工资发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自家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顾得上干别的？就算去接，单位的油，用就用了，你倒好，啊，还自己贴钱？！”
“我接人家妈怎么了？人老卞家的孙子平时经常请你儿子吃吃喝喝的，而且在学校也一直关照他，这次考试，要不是小楠老叫上凯凯在他爷爷家做作业、复习，你儿子能考这么好？再说了，那油是单位的，我开车已经是违反规定了，油的便宜不能再占了！”
“放屁，你管的就是派车、油库的事儿，你不说他们谁知道？”
“我自己知道！我就交代不了我自己，单位的就是单位的。”
......
“咚咚咚，咚咚咚”
门内声音渐歇，一会儿有传出来声音，“谁呀？”
“叔，我卞楠，我妈让我给你们带了点儿特产。”
“等会啊，这就来开门。”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打开门，郭凯妈站在门口，蓬松的剪发头，身穿高垫肩的女士西服，带着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把卞楠，迎来进去。
“叔，阿姨，我妈让我给您带了点我妈晋阳的特产，让我谢谢您。”
“哎，这有个啥，你叔我大本事没有，这点事还是能行，你们坐火车回晋阳的时候吭气哈，我送你们去。”
“行，叔，我肯定不和你们客气，我进去找郭凯。”
“好。”
走进里间，郭凯面朝下爬在床上，双手把枕头扣在脑袋上，看的卞楠又是心酸又是好笑。
坐到床沿，卞楠用手拍了拍郭凯圆滚滚的屁股，说“哎，胖子，我妈来了，听说我在学校交到了朋友想见见，让我来叫你。”
“不去。”从枕头底下传来闷闷的声音。
“安暖也去。”
“不去！”
“有酱梅肉。”
“......”
“狮子头。”
“......”
“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真的？”
卞楠一把薅住郭凯的脖子，把他拉了起来，说：“想屁呢，有的肉给你吃就不错了，走，你要不去下午我就出不来了，还怎么灭3班的那群孙子？”
和眼睛还有些红的郭凯一起出门时，卞楠没有多说什么，回想着刚刚的场景，又一想这个家庭即将面对的事情，他的不由心中一叹，这都什么事儿啊。
其实卞楠心里也清楚，如果不是这一世自己撺掇老妈主动下海经商，那同样的经历也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上一世的自己也和现在的郭凯一样懵懂无知，只是在多年以后，再从爸妈无意中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讲着曾经的沉重。
银行的按揭房贷，住校的儿子生活费用，需要赡养的双方老人，都压在了这一对中年父母的身上。为了自己孩子心里不受委屈，还要在小孩每周回家的时候，咬咬牙买一些肉食犒劳一下，然后在吃饭的时候说自己最近吃多了消化不动，儿子你多吃点儿……
卞楠眼睛也突然有些酸。
原本只是打算有点儿小钱，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的他突然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丝的动摇。
你我皆凡人，
生在人世间。
终日奔波苦，
一刻不得闲。
临近小年，卞楠母子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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