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等一个真相
到了莫县府衙，莫县令携了全体人员恭候在大门前。
见到为首的夏江，忙不迭行礼。
“下官拜见夏统领。”
夏江此时浑身不自在，有夏琰这个皇帝在，莫县令却先向他行礼。
他小心地朝后瞥了两眼，奈何夏琰这个头儿一点儿没觉得有什么，跟麒麟两个双双躲在他身后，一副看热闹的悠闲小样儿。
他一手握拳抵唇，掩饰性地咳了一下，“莫县令不用在意这些虚礼，快快请起。”
莫县令早几天便接到了摄政王秘密下发的信函，知道王爷会派身边的亲信来莫县一趟，估算时间，也差不多就是今日便能到。
他迅速打量了一番站在他眼前的夏江，见夏江如此年轻便成为了摄政王的亲信，对夏江的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北国实际掌权者身边的人，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知夏统领此次来所为何事？”
信函中并未提到夏江等人此行的目的，莫县令只好抱着试试的心态一问，也没期待得到回应。
果然，夏江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王爷信中既然未提，就是不想公开。县令无需多心，王爷命我等前来，只是为了一点小事，我等办完事便会自行离开。王爷本意不愿叨扰县令，只是莫县这几日不太平，王爷担心我们这些外人的出现会更加引发慌乱，不得已才想着借住府衙。”
混在一队人中的夏琰扼腕叹息，皇叔的出发点怕不是这么简单。
莫县令不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顺着夏江给的台阶下了，“王爷这么想，真是折煞下官。王爷的人莅临寒舍，是下官的荣幸。下官知道夏统领舟车劳顿，早已命人备好客房。”
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夏统领请。”
“那这几日就劳烦莫县令了。”
夏江一抬脚，后面的人立刻跟上，莫县令跟在一侧引路。
从外院一路走到内院，目之所及，全无多余的装饰，连一株增添景色的盆栽都没有。
看得出来，莫县令平时的生活作风，可谓俭朴至极。
“早就听说莫县令为官清廉，今日从县令的居所，可见一斑。”
夏江由衷赞叹起来。
这种程度，皇城朝堂上的很多大臣们，是绝对做不到的。
“夏统领谬赞，下官这里的房间都比较简陋，统领莫要嫌弃才是。”
场面话听多了，莫县令耳朵早就快生出茧子来了。
很多人夸他赞他，但他从未见过哪一个当官的身体力行，严格要求自己。
但场面话之所以称之为场面话，就是要你来我往，彼此无脑相互恭谦，没完没了。
于是，在夏江跟莫县令二人忙于交谈之际，队伍最后面的两个人，趁大伙儿不注意，悄悄往回溜。
夏琰与麒麟二人原本想神不知鬼不觉潜回寺庙，之所以配合夏江来到府衙，也只是为了分散夏江的注意力，让他降下防备。
好不容易托阿婶的福溜出皇宫，夏琰才不想那么快就被抓回去。
二人顺着来时的路行到一处院落，忽听一声清脆的什么东西打落在地的声音，貌似是从正中间那间屋子传出来的。
“主子。”麒麟抢先一步拦在夏琰前面，“恐有诈，让属下先进去。”
夏琰微微颔首，站在原地不动，等待麒麟的消息。
麒麟推门进去后，门便半开着，但下一瞬，门便“嘭”地一声关上。
夏琰惊觉真的有诈，连忙破门而入，屋内的一幕，饶是他，也只觉得作呕。
榻上一个血肉模糊的残体，肚子上好大一个血窟窿，有几块血肉溅在面目全非的脸上。
夏琰看出来了，死者正是被他教训过的莫离。
方才屋内应该是有一阵爆破声，威力过大，才顺带将门震得合上。
再去看莫离肚子上的血窟窿，不难猜出，莫离的肚子是被从里面炸开的。
麒麟走进去的时候，正逢莫离肚子爆炸，当场就被炸晕在地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烂气息，夏琰蹲下身，从怀中掏出手帕，用帕子揩了一下溅在麒麟脸上的血，凑近鼻尖闻了闻。
不错，就是这血的味道。
这一下，他也不确定，麒麟是因为爆破的威力被震晕过去，还是被这腐烂的毒血毒晕过去。
屋外一道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夏琰转过身，就着蹲下的姿势，便看到一双绣花鞋跨过门槛。
“啊—”莫兰淑一见到屋内的场景，便承受不住，身子直直往后仰，晕死在了门边。
夏琰眉头紧紧皱起，显示他此刻极度不耐烦。
这些人真是麻烦，没完没了。
他一个起身的功夫，夏江他们一行人便已经赶至门口。
“兰淑！”莫县令一眼就见到倒在地上的妹妹，第一个进屋，弯腰准备扶起莫兰淑。
视线略过夏琰这边的时候，莫县令惊恐得瞳孔放大，嘴里直哆嗦，“离…离儿？”
他弯腰的动作仿佛被定住，身体僵硬地一动不动，只有那颤抖的嘴唇不断喃喃，“离儿，那是我的离儿。”
“所有人先撤离，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轻易触碰，尤其是死者的血。”夏琰当机立断，屋内的气味简直让他多待一秒都受不了。
夏江朝身后最近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立即将晕倒的莫兰淑跟丧尸了行动能力的莫县令扶了出去。
“麒麟身上沾了死者的血，先别动他。找两个人做好防护措施，再过来将他抬出房间。”走出屋内的夏琰，面色平淡，即没有被屋内尸体吓到的恐惧之色，也没有对麒麟受伤昏迷的担忧之色。
“朕会尽快调制出解药，解麒麟的毒。余下的事情，你来收场。”
夏江自然知道夏琰的意思，现在莫离死了，夏琰跟麒麟作为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人，又恰好被莫兰淑撞见，若是抓不出真凶，难保莫兰淑不会将怨恨转移，死咬夏琰主仆二人。
这人性，向来诡局。
况且，据王府暗网的消息，这莫兰淑，可不是个善茬。
果不其然，莫兰淑醒来后，直接跑来大堂，一直哭着喊着要替莫离报仇。
“当时房间里那两个人呢？怎么不见那两个人？是不是就是他们杀了我的离儿？”
夏江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莫兰淑悲愤难当，很快便将炮火集中在夏琰跟麒麟身上。
“杀人凶手逃了，你们怎么不去追？平日里府衙养着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你们这群废物！“
话越说越难听，莫县令不得不呵斥她，”兰淑！闭嘴！“
“兄长如今连是非也不分了吗？离儿死了，死无全尸，兄长难道不想替离儿报仇雪恨？当时那两个人在房间里，我看得清清楚楚。只要兄长下令帖榜通缉，我就不信找不到那个凶手！”
莫县令迟疑了一瞬，终是道：“不必了。”
他转过头对着夏江说：“当时在房间里的两个人，如果下官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夏统领的人。”
虽然只在府衙门口迎接的时候匆匆瞥了一眼，但莫县令记性极好，过目不忘。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夏统领的人今日才到，与离儿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没有杀人的动机。”
自己的儿子死了，悲痛归悲痛，但是他起码的理智还在，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兄长，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夏统领的人，兄长怎么就能断定那二人没有嫌疑？当时兄长领着夏统领一行人去到备好的客房，而那俩人鬼鬼祟祟跑到离儿房间，难道不能说明他俩有嫌疑吗？”
莫兰淑咄咄逼人，死咬着不松口。
莫县令蹙眉深思。
兰淑说得不无道理。那二人虽然现在看来没有杀人的动机，但形迹可疑。说不定，跟凶手有某种联系。
夏江本来不想对夏琰的来历做解释，眼下看着莫县令沉默不语，大致对莫县令的心思猜出一二。
“莫县令有所不知，那二人一个是我们王爷的侄儿，名唤琰六，另一个是琰六的陪读，名唤麟七。二人第一次出皇城，对陌生的环境都觉得新鲜。一路过来，经常掉队，让我们这一行人很是头疼。方才想必又准备脱离队伍，偷偷溜出去玩耍。却不想，遇上府衙出人命，还是莫县令的侄子。若有冒犯之处，末将代王爷向莫县令还有令妹陪个不是。”
夏江恭敬地拱手作揖，一次对着莫县令，第二次对着莫兰淑。
莫兰淑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嘴唇动了动，便要再次发难。
莫县令一个眼神警告，让莫兰淑吓得闭了嘴。
夏统领话说得委婉，但北国当官的都知道这摄政王的身家背景。摄政王并无亲兄弟姐妹，从封王的时候，便带着四个义弟妹。其中，三个义弟，一个义妹。但那唯一的一个义妹至今未嫁，哪来的侄儿？要说他真的有个侄儿，便只有北国当今的皇帝，夏琰。当初摄政王与先皇结拜成为兄弟，先皇的儿子，不正是摄政王的侄儿？
当朝皇帝亲临莫县，所为何事？
“兰淑，你先下去。”
莫兰淑见自家兄长神态严肃，便知他有正事要与夏统领商谈，她不便在场。
于是，她不甘心地微微福身，退了出去。
莫离的仇，指望兄长是指望不上了。如今之计，她得自己另想办法。
“夏统领莫怪，兰淑她刚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会出言不逊。”
莫县令佝偻着背，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
“县令多虑了，县令先坐下。”夏江扶着他入座后，才道：“痛失亲人，令妹的心情，末将能理解。”
莫县令闻言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琢磨了一会儿他话里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猜想的一样。
“统领有所不知，兰淑她年轻时并不是这样的性子。随着下官来到莫县后，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她长年累月，才磨成这幅谁都不喜的性子。”
莫县令不说，夏江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莫县从前是个灰色地带，十分混乱。在这里，要想将多方黑恶势力收服，柔弱的性子，是行不通的。
有些话，点到即止，不用说透彻。
”恕下官斗胆一问，夏统领此行，是否是为了寻找摄政王妃？“
莫县令能猜出来，夏江也不觉得奇怪。王妃在莫县出现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他略微颔首，算是认了。
“既如此，下官倒是能相助统领一二。”
夏江向莫县令投去的眼神，颇为赞赏。在痛失亲人之际，脑子仍旧足够清醒，不愧为多年来坐镇莫县的人。
只是，“莫县令有何条件，但说无妨。”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想要统领帮忙查出杀害离儿的凶手。从离儿的死相来看，凶手来头不小。下官一个小小的县令，恐怕短时间内找不到凶手。“
那天在客栈看到的那个戴面纱的女子，不出他所料，便是夏江一行人寻找的摄政王妃。
彼时客栈传播谣言的人群沸沸扬扬，后来听说还发生了暴动，他作为县令， 这些事情自然会传进他耳朵里。
也多亏了那场暴动，他才知道，摄政王妃来到了莫县。
结合离儿前几天出事，他这个当爹的放下脸面求人，正好在那客栈见到王妃。他便隐隐有种猜测，离儿得罪的女子，莫不是那摄政王妃？
时间，地点，都太凑巧。
对方的手段，也不似普通人能做到的。
如果真是这样，他能在王妃的人手中讨得离儿一条命，他已经很知足。
但离儿还是死了，这让他始料未及。
人活到他这个岁数，儿子死了，儿子他娘也死了，他这条老命，不过是撑着等一个真相。
兰淑有些话终归是对的，他是一个好官，却不是一个好父亲。
不管是儿子的死，还是儿子他娘的死，他都想弄个明白。
“好，县令这个忙，末将自当帮。”夏江见县令沧桑的面容，于心不忍，思虑良久，还是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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