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你与我不过半斤八两
北国皇宫。
华清自那日在悬崖边被影竹所伤，便一直精神不济。
宫里的下人们都以为公主是受伤太深，伤了身子。
但华清自己知道，她那日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是皇兄故意放话说她受了重伤，这样一来，皇叔便不好再追究她做的事。
而她之所以精神不济，是因为心灵上受到的打击太大。
不止皇叔对她冷漠如斯，就连陪在她身边长大的影竹，她一直以来毫无保留信任的影竹，都从未真正效忠她。
她是堂堂的北国公主，身边却连一个亲信都没有，真是可笑。
夏琰忙完政事后，便过来看望华清。
他知自己的妹妹近日受了一连串的打击，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一下子承受这么多，他这个做哥哥的，如何能不担心？
“清儿。”他出声唤她。
华清正在想事情，因而并没有注意到夏琰进来。
此时看到他，竟一时恍惚。
“今日身体感觉如何？”夏琰见她如此，很是心疼。
这几日，他每次来看她，她都是这幅模样，魂不守舍。
“皇兄又来看清儿了。“华清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清儿，是时候放下了。“
华清怔怔地看着夏琰，目光含泪。
原来，她的皇兄都知道。
“你自小对黄叔的感情，便不是普通的叔侄之情，这一点，皇兄怎么会看不出来。”夏琰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若是黄叔对你的感情，也如你对她般，皇兄定会成全你的幸福，不管将来朝中文武百官会如何议论。可是，正如你所见，这么多年过去了，纵使没有那个人，黄叔也从未多看过你一眼。”
曾几何时，夏琰也摇摆过，他的妹妹虽然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但若是能得到幸福，他这个做哥哥的又有什么理由棒打鸳鸯？
然而，事实却是，他们的皇叔，对华清自始至终都只有长辈跟晚辈之间的关爱之情。
纵使斗转星移，白驹过隙，从前围在皇叔身边的那个人不在了，皇叔也从没有看见过华清。
而今，那个人又回来了。
容貌全然改变，但丝毫不影响皇叔对她的爱意。
所以，他最是看得清楚，他的妹妹，从来就没有机会。
“皇兄怎能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来，叫清儿好生难过。”
心里清楚这血淋淋的事实，但是被最亲近的人说出来，又是另一种疼痛。
“清儿，不是你的，就算你再怎么去争，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四年前是，四年后，亦如是。”
华清神情微微惊讶：“皇兄？”
皇兄似乎话里有话？
夏琰收回抚摸着她额头的手，目光清冷：“四年前，皇叔为了救白玥，带人日夜兼程赶到南国，原是可以救出白玥的。但你却命人暗中放出消息，泄露了皇兄的计划。“
“不是的，消息不是清儿放的！”华清激动道。
“那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夏琰步步紧逼。
“是，是。。”华清神情痛苦，闭上眼：“是母后。”
此刻的摄政王府书房，聚集着一堆人，也在探索着幕后黑手。
“这么多天了，悬崖下面，一直未找到影竹的尸体？“夏慕的案桌前，放着一枚飞镖。
老二夏江摇了摇头，表示确实没找到。
“老大，影竹很可能没有死，或许已经被人救走。”
“嗯。”夏慕将桌上的飞镖拾起，递到紫羽面前：“这是陛下让麒麟送来的，是影竹用的武器。”
夏慕伸手的时候，夏江顺便看了一眼，惊呼：“怎么会？”
一记眼神淡淡扫过，夏江随即噤声。
完犊子了！
紫羽从进来就注意到了案桌前的飞镖，夏慕此时递给他，他便接过这枚飞镖。
不过，他的心思早已不止于眼前这枚小小的飞镖上。
“这枚飞镖，王爷应该比紫某熟悉。”紫羽眼神玩味。
面对紫羽嘲讽的话语，夏慕也不计较：“紫公子不用冷朝热讽。”
“既然幕后之人已经浮出水面，王爷待如何？”
紫羽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夏慕。
早在悬崖边上时，他还怀疑是不是华清，毕竟影竹是华清的人。
但后来仔细一想，华清与他有交易，而影竹对晓风下手，反而会坏华清的事。
那么，影竹为何会背叛主子，去做有损于主子计划的事情？
直到影竹射出那枚飞镖，他才恍然大悟。
“你也觉得是她？“夏慕仍旧不敢相信：“可是她早就死了。”
听他如此说，紫羽的眼神越发玩味了，“她铺了如此大一张网，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现在开始收网了。你猜，这张网想捕的，会是谁呢？“
紫羽嘴角噙笑，眉毛单挑，直直看着夏慕，意味不言自明。
“你别忘了，当初将白玥送进虎口的，可是你。“
话虽如此，但夏慕突然没来由的心慌。
难道，白玥的死，跟她也有关系？
紫羽眼神瞬间黯淡，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沉默良久，他回击道：“你与我，不过半斤八两。”
“你什么意思？”夏慕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一瞬即逝，抓不住。
紫羽“哼”了一声，不再言语，拂袖离去。
武五自夏慕大婚之夜带晓风出逃被捕后，便一直被关在地牢。
没有夏慕的命令，谁也不敢放他出去。
地牢的伙食不好，武五自认为出生以来，还从未吃过这么难吃的饭。
就好像，是他大哥故意要整他，连牢饭都做了手脚。
多亏有夏柔，隔三差五地给他送去盒饭，他才没饿死。
他心里明白，自己那晚的做法，必然伤透了大哥的心。
此生最心爱的女人，在大婚之夜，被自己身边信任的人与外人联手调包带走。
换做是他，也定是无法接受。
但是，他也没办法啊，白夫人吩咐的事情，他怎敢违抗？
关着武五牢房的门忽然打开，武五抬头一看，可不正是自家大哥嘛？
“哥。”武五面上一喜。
大哥终于来看他了，呜呜。
“本王可不敢当。”夏慕一脸阴沉。
武五知道自家大哥还在气头上，大哥能来看他，说明他跟大哥的关系还有缓和的余地。
于是他低下头，一脸羞愧难当：“哥，我知道错了。”
“哦？你何错之有？”夏慕在长凳上坐下，好整以暇。
”不该带走哥的王妃。“声音闷闷的。
”还有呢？“
”不该在带走王妃后，却害王妃落入歹人之手。“
武五低头列举完自己的“罪状”，偷偷去看夏慕的神色，恰好对上夏慕正看着他的目光。
他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姿势端正。
夏慕见武五如此怕他，不禁好奇问道：“是谁这么大能耐，竟能让你背叛本王，去跟紫羽联手？”
武五被”背叛“两字震惊，连忙反驳：“哥，我怎么会背叛哥呢？我对哥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你做的事情，不是背叛是什么？你明知本王最想要的是什么。”夏慕眼神瞬间冷下去。
这番话，让武五无从反驳。
从四年前起，白玥死后，大哥便不再是以前的大哥。
大哥内心最渴望的，已经不再是权力，地位这些身外之物，而是那个已经在大火中被燃烧殆尽的人。
白玥死后，大哥发了疯般用最快的速度登上了权力的顶峰，却在即将登上宝座之时，毅然决然放弃了那个位置。
四年里，武五未再看到有何事物，能在大哥心中激起哪怕一点波澜。
武五觉得，大哥是活着的，却又像死了一样。
可能，大哥的心，随着白玥的死，也死了。
直到有一天，大哥忽然召他到书房，这是四年来第一次，大哥眼神中闪现出期待的光泽。
“武五，南国好像，有她的消息了。”也是第一次，大哥说话的语气，这般不确定。
好像，应该，大概这些词汇，他几乎没有从大哥口中听到过。
后来，大哥口中的“她”，以晓风姑娘的身份回来了，住到了王府。
他的大哥，在他眼中便又活了过来。
自从晓风姑娘回来王府，大哥似乎欲将之前空白的四年全部弥补回来。
只要是晓风姑娘的事情，大哥无一不是亲力亲为。
有一日，他去书房找大哥，竟看到他的大哥，手头正忙活着做女红。
他凑近了看，原来大哥是在往一条紫色的帕子上秀字。
那字并未秀完，还差一笔，但他猜出来，那是个“宥“字。
他知道这帕子肯定是送晓风姑娘的，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哥要秀个”宥“字。
他便将他的疑问说了出来，当时大哥只是停顿了一下，却并未说话。
后来，他把这事告诉了夏柔，才得知，原来，”宥“字代表原谅。
他的大哥，是在乞求晓风姑娘的原谅。
他才惊觉，他的大哥，为了晓风姑娘，竟卑微到了这种地步。
他每想起一件大哥的事情，内心的自责便深入一分。
夏慕瞅着武五的面容变化，估摸着差不多了，便不想再折磨他：”那日你有同那人交手吗？”
既然问不出是谁指使的武五，那他便先揪出最似毒瘤的那个人。
“没有，那日我根本没机会与那人交手，那人非常狡猾，而且脚步极轻，我—”
说起这个，武五很是挫败。“我甚至都没察觉到她跟踪。”
“自己没本事，功夫不到家。“夏慕听完，直觉恨铁不成钢。
但他心下清楚，武五的功夫，不算差。
如果连武五都未察觉到影竹接近，那影竹此人，就很危险。
她潜伏在皇宫这么多年，究竟有什么阴谋？
人未抓到，线索断了，那晓风今后身边的危险，岂不是又多了一分？
“从今日起，你便去晓风身边。”思及此，夏慕还是决定将武五派到晓风身边，以便时刻注意她周围的异常。
面对夏慕突然的要求，武五愣住了。
这是要，赶他走？
夏慕一看他的眼神便明白他误会了。
“替本王好好保护她。“夏慕叹了口气，才解释，“如今，本王的人，都近不了她的身。只有你，还有夏柔，她还算愿意见。“
说完，便率先转身离开了牢房。
武五望着夏慕萧索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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