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云上之城
这树林很深，天色在行走之中渐渐的暗下来，四周有鸟飞起的声音。
“我们该不会要在林子里过夜了吧？”猪说“我也不像猴子会上树，身上肉还多，还跑不动。遇到野兽肯定会先吃我。”
“看你那德行，又不是没兵器，来了野兽直接兵器招呼着就行了。”猴子说。“我飞上去看看有没有灯亮着的人家。”
饿着肚子走路更慢一些，到了村庄已经天色全黑，密密麻麻的星星从树的缝隙间显露出来，亮闪闪的。还有一家亮着灯，三藏法师只好去敲了那家的门，开门的是个男子，询问之后告诉他们这村子里还有一间空屋，门没关的那间就是，这个村子地处偏僻，也没旅客经过，屋子不知荒了多久，但村民白天有人收拾，估计还可以住一晚。一人三只动物在屋内睡了一晚，早上被吵闹的人声叫醒。村子住着很多人，在白日互相招呼寒暄。
“我觉得这个村子不太对劲，我们再住一晚再走。”三藏法师说。
“你都觉得不太对劲了，那已经是邪性大发了，你这个行动缓慢的靶子要留在这里等被吃我就不奉陪了。”猪说，说完就被揪住了耳朵。
“我希望你肉眼凡胎，看不出真相。”猴子凑近小声道。
“要是这世间所有被掩盖的都不能拿出台面，那为何我们还能行走世间。”三藏法师说“而且我近来有一种自己可能不会随便死掉的感觉。”
“万一他们吃腻了或者来晚了呢？”猪问，又被猴子揪了耳朵“你tm就不能别揪了么？本来耳朵就大，这下用法术也收不回去了。和尚我告诉你，这句话是一个得道高人告诉我的，叫做‘人被杀，就会死’哈哈哈哈，很有道理是不是？再告诉你，猪被杀也会死，神仙被杀也会死。”
“呔、又犯病了。不知道这地方收不收瘟猪。”猴子把猪的脑袋揪住按到地上。猪鼻子蹭着泥在地上哼哼“跟着你这个弼马温是不会得猪瘟的。”
河神终于找准了时机把三藏法师拽离闹得不可开交的猴子和猪。“你真的要管？”
“这路上闲事我也没少管，不差这一件。”
“哪怕会死？”
“世间苍生均不能随心所欲的生，我想，说不定我能随心所欲的死。”
“海藻，你依着和尚的性子，可是在害他啊！”猴子在旁苦口婆心。
河神缓缓伸出手，然后突然回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害他？我以前怎么做都是害他，我现在还在乎害他？我最害怕的就是害他！”
“两个犯病的了。”猴子说道。“不过既然和尚要管，我当然是喜欢闹一下的！”
说罢猴子向前走了几步，拿肩膀去撞迎面走来的人。那个人躲闪不及，坐在地上。
“哟，真是对不住对不住。”猴子嬉皮笑脸的把人拉起来。“我们几个是往西去的，请问要往西去怎么走啊？”
那人不言语。
“我这不是给您陪完不是了么？那我请教一下，尊姓大名啊？”猴子继续问。
“村头王六，我是打柴的？”
“您一天打多少柴啊？”
“不多不少，能打一车。”
“那您每天吃多少饭啊？”
刚才还回答的王六，突然没了言语。猴子还是接着问。
“你家几口人啊？”
“就我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怎么没想着娶个老婆？”猴子又问。
王六又没了言语。
其他村民就好像没看到这一幕一样，仍旧继续聊天说话，对三藏法师这些人也像没看见一样。
猴子撇下王六，又找了另一个人，说话，仍旧是这样，有些话像没听见有些话能正常回答。
打这些人也不见还手，骂这些人也不见生气。
猪和河神也找了些村民说话，情况都是一样。猪急了一耙打了下去，村民兀自挣扎的站了起来，有伤口，但不见流血。
“都是妖怪么？”三藏法师手持法杖，准备念诀。
“不用，都是早就死了的。”猪说“把血抽干之后注入灵力，可以操纵死人，这些不过就是僵尸。你说这灵力得有多少？”
猴子道“要是一只妖的话，灵力非常强，只是这些老弱病残又不能打仗，又不能干活，和耗费的灵力来讲并不值得啊。”
“去找昨晚那个男人吧。”三藏法师说“他能正常的答话，应该就是他施的法吧。”
猴子走的快，直接闯进屋去，把男人踹翻在地上。
男人艰难的在地上喘息，怎么挣扎也爬不起来。
“你们不是昨晚来借宿的人吗？和我有什么仇怨？是欺负我腿上有疾么？”
屋子里面走出来一位妇人，把躺在地上的男人扶了起来。
“几位既然是来此借宿的，就请去赶路吧。”
“这位夫人，我看您此时气喘吁吁，气力不足，需不需要我给您把把脉啊？”猪凑了上去。
妇人甩开猪手“莫要轻薄。”
“不轻薄怎么能行？不轻薄怎么能知道你是个什么品种的妖精！”
“你们怎么能口出狂言。”妇人说。把男人扶到了一旁的座椅上，对男人说“不用怕，找外面的张哥背你出去。”
“外面的已经被我们打趴下了，你们出不去。”猴子站在门口，冷冷的打断。
“这都是你做的？”三藏法师问妇人“那些人都是你杀死的？”
妇人看了一眼男人，“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
“你这地方坐着挺舒服的，我们何必要走呢？”猪直接盘腿坐到了地上。猴子跳到桌上蹲着。
河神看了眼男人，慢慢开口“是为了他，是么？”转而问男人“你的腿得的是什么病？”
妇人说“人是我杀的，你们满意了么？”
“怎么可能？我们就是来管闲事的，不可能你承认完了我们就转身走了吧。”猴子随手捞了个果子啃。
“我们要把她打回原型么？”猪问。
“不要，我喜欢听故事。”猴子说“她妖力现在还没回来多少，一棍子就能打死，没意思没意思。”
“这腿病，是治不好的吧。”三藏法师对着男人说。
“村子里面大家都得了一种怪病，浑身僵硬不能动，后来大家都好了，只有我的腿没有痊愈。一直靠着夫人照顾我。”男人说。
“你和你夫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什么时候成家的？”三藏法师接着问。
“我得病的时候她来照顾我，后来就成亲了。”
“你得病之前认识她么？”
“认识的，是一起在村里长大的。”
“那是几年之前的事了？”
男人思索很久，带着有些茫然的表情“我得病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非常痛苦，所以觉得很漫长，甚至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后来有她来照顾我，才觉得稍稍好过一些，但日子总长过没得病的时候。”
“你是想说是我害阿壮得病的？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你敢胡说一个字我撕烂你的嘴！”三藏法师还没说什么，妇人在一旁抢白。嘴中隐隐露出獠牙。
“我倒是不怕你，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他做了什么，没做什么。我都差不多清楚。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妄想自己能瞒天过海，其实你最想欺骗的人早已经将你看穿。”三藏法师冷冷说“他知你为此所作所为，也知你付出代价，他并没有被蒙蔽，他清醒的很。”
妇人听到三藏法师如此说，立刻转身面向身后护着的男人，想看又不敢对视男人的目光。男人也低着头。
“他们说，你都知道了？”妇人问，男人没有回话，妇人叹气，继续说。
“今天他们破了我的法术，也再也瞒不了。我骗了你这么久，想必你会恨我。”
“不如我今日一死了之，只怕日后没人照料你。”
男人怯怯的问“娘子，你不必如此。你欺瞒我是真，你照顾我也是真。我断不会恨你。可你真的是妖？”
妇人回：“是的。我怕你寻短见，用妖力保持村子原来的样子，其实这村子除你之外再无活人。大家都于那一场病病死，你是唯一幸免的，腿却落下病根。我不能再让你死。”
“你的心意我都知晓。”
“可我今日已被你发现，再不能于此地久留。只能永世不见。”妇人眼含不舍，掩面而泣。
“娘子，你走了我可要怎么办，在这林子中活活饿死，或者被野兽饱了肚子吗？娘子，你不能如此狠心啊。我宁愿你骗我一世，我就这样永远做着梦不要醒过来。只要我们愿意，这个梦仍旧可以继续。”男人也垂泪衣衫。
“我说，我们是不是该走了，剩下都是小儿女的甜言蜜语了罢。”猪靠近三藏法师，小声道。
“你觉得这样就好么？”三藏法师问。
“郎有情女有意，一救夫心切一个不计前嫌，这不是皆大欢喜么。我看那女妖会留下来也不会害人，我们不如知趣一些。”猪摇晃着耳朵，觉得自己说的很有水平，不由得在心里夸奖了自己。
“是否愿意被蒙蔽，前提是要认清自己已经被蒙蔽了啊。”三藏法师说。他一步冲向前，把男人推倒在地上，男人和妇人正在说话，被这毫无预兆的动作先是惊了一下，等妇人反应过来，九尺钉耙和宝杖早就架到脖子上。
“你们要做什么？我才是妖怪，要杀杀我！”妇人现出狼牙利爪，瞪着血红的眼睛嘶吼，那嘶吼声震得草房的蓬都将掀开。
“要杀快杀，这怪兽发疯，我们可坚持不了太久。”猪吼。
猴子从耳中掏出金箍棒，轻轻一碰，金箍棒立在地上缓缓向男人的位置倒去，而且越变越粗。
“我这棍子啊，轻轻一碰就会皮开肉绽，挨着一下就魂飞魄散，有些妖力的尚且如此，何况你这个凡人。”猴子狰狞的笑着。
“你们这几个妖怪！”男人眼看三人合抱的棍子离自己越来越近，无法闪避，情急之下就地翻滚几下，挣扎起来就要夺门而逃。
早在门边站好的三藏法师看到男人要跑，直接抬脚把男人踹了回去，男人撞到墙上，又想逃跑，看到猴子收了棒子，又看看一旁被架着的女狼妖，泄了气一样坐了下来。
“让你再跑！跑！跟你说我的金箍棒长起来和我跑的一样快，你再跑把你捣成肉酱！”猴子呲牙咧嘴的吼男人。
男人吓得哆嗦了起来。
“你的腿，怕是早就好了吧，跟村民的病大概不是一种，这女妖怪为了治你的病想必拿了很多灵丹妙药把你养的身强体壮伤病全无。你一直装作无法动弹好让她继续养你，你利用了她的负罪感一直欺骗她。你的样子比妖怪难看了不止千百倍。”三藏法师说。
女狼妖安静了下来，也没有再恢复成妇人的样子。河神和猪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兵器收了。
“你们不应该是除妖的么？”男人说“人和妖若要分个好坏，那坏的一定是妖啊。你知道我这些年忍了多少？随时要害怕被这女妖吃掉，还要装出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这女妖居然还要和我同床共枕，我真是吓得牙齿都打颤。她给我的东西，有多少我能留下，有多少我忍着恶心也得往嘴里吃。山珍海味也有，鹿心熊胆滴着血冒着热气的也有啊。那些金银财宝我卖了倒是可以衣食无忧，但要我去卖给谁？谁能相信我，要我把这荒诞故事告诉别人？不，外面的人安的什么心我也不知道，我不要走出这个村子一步，我和全村的僵尸一起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可以一直什么都不用做。你不能走，快变回原来的样子，快让那些僵尸动起来，为我砍柴、挑水，对，让他们把东西挑到外面卖，反正他们也不用休息。挣来的钱都给我，从村外给我虏来人为我生孩子！”
三藏法师叹气，对狼妖说“现在你面前的人现出了原形，你一直想要保护的人也现出了原形，想怎么做取决于你。你要继续自欺欺人做着自己能蒙骗得别人也甘愿被蒙骗也好，但我要提醒你，你一直都是自由的。”说完离开了屋子。
一行人离开后，屋内响起伤心欲绝的哀号声。
“你觉得大团圆比较好么？”三藏法师问猪。
“世人一生短暂不过百年，糊涂一点自然好。”猪说话突然开始文绉绉，哼着鼻子晃悠着耳朵也不像什么雅士。“不过我糊涂了太久，现在喜欢看得明白些。”
猴子跳过来用毛手揪猪耳朵“你是哪本书看多了不会说话了？”
“住手、我这是颇有感触。”猪哎呦哎呦的叫起来，猴才放手。
“你也觉得大团圆比较好么？”三藏法师又问猴子。
猴子说“俺本来也不是懂道理的猴子，觉得心里不畅快就拿棒子一顿乱挥。和尚，我们都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只因为是你这么要求的。”
“我只怕有些人喜欢一辈子都在梦里，一辈子不要被点醒，被点醒不去怪罪诓他进梦的那个人反而要怪罪点醒他的。”三藏法师说。
“所以世人皆痴，所以众生皆苦”猪又不知所云起来。再次被猴子打了。
河神在后面拿着行李老老实实的走路。
“你觉得呢？”三藏法师问河神。
“我？”河神挠像海草的头发“我当然喜欢大团圆结局啊，但是，只有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幸福才叫大团圆吧。现实不太可能实现吧。”
河神反问“师父你呢？”
这三个妖怪只有河神说错话被三藏法师打的几率最小。所以河神通常是话最少但是最敢说的那个。
“我无所谓喜欢不喜欢，也不在乎结局是好是坏，只要有结局，就好过百年如一日的循环往复。”三藏法师说。
“哦，”河神回答“听不懂。不过又好像不是全都不懂。”
河神还要解释自己听懂的程度，被猪和猴子一边一个按着肩膀拉到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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