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选择题
电梯间光洁如镜，机械女声提示：“电梯下行——”
白少离看着面板上的红色数字，视线随着灯光一格一格往下蹦跶，每蹦一次，就要摸一摸手里的果汁瓶子。
纪云封倚着电梯扶手，想起那句“买个漂亮棺材”，忽然抬手屈指，在白少离头顶敲了一下。
白少离抬头看他。
纪云封：“哪有叫人买棺材的？”
白少离想着当时主编脸上的表情，觉得是不太对，只是那会儿没时间细想就被纪云封拉走了。
他思索片刻，忽然目光一亮，“应该买骨灰盒。”
他听说过的，火葬，现代人已经不爱直接埋土里了，所以骨灰盒比棺材实用。
纪云封拖着散漫的长音，轻轻“咦”了一声，“主编死了你不伤心？”
他觉得奇怪，这小猫特意折腾一趟，惹了因果，看起来却又不像十分在意，说起这些殡葬用品简直口无遮拦。
白少离摸了摸果汁瓶子，仰头看着纪云封，“还是会有一点伤心。”
话虽如此，灯光照着少年双瞳清可见底，纪云封从中却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这小猫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语气像在谈论一棵树，一株草，不像在说活人。
修仙之人刚入门时都听自家师父说过，不要入世太深，不要执着生死，但要做到却难。
修仙者多少有些侠义心肠，今天想着，我不过是顺手救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既然救了，有了付出，自然不愿意看着人死，如果下次再见到这人遇险，恐怕就要刻意去救，万一救不回来，兴许还要被人托孤，照顾这人留下来的小崽。
因果就是这样越缠越乱。
不过小猫应该不怕这些，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结果。
电梯到达七楼，纪云封抬手抵住门边，待白少离出门时，又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白少离：“？”
纪云封：“头发翘起来了。”
噢。
-
回去之后还要继续拍照。不断有工作人员询问猫在哪里，纪云封只说已经送回家了，带着白少离回到试衣间，助理阿木拎着几个袋子等着，里面是按吩咐买回来的衣服，都是宽松休闲风，不挑人，身高170-180之间的正常男性都可以穿。
纪云封道了声谢，接过袋子走向更衣室，阿木这才发现，自家老板身边多了个人，这不稀奇，不管纪云封到哪里，总会有一堆人围着他转，但问题是，这人身上穿的衣服有点眼熟。
这是纪云封今天穿的那套吧！
是的没错！就是那套！！
阿木震惊了，震惊到表情有些扭曲，怎么会有人敢穿纪云封的衣服？！！不不不，不对，纪云封怎么会允许别人穿他衣服！！！
还没等他震惊完毕，就看着自家老板直接带人进了更衣室，然后关了房门。
！！！！！！
手机响了，经纪人丁东的信息进来：【记得多拍一点现场花絮，过两天发微博用】
阿木瞪着手机屏幕，双眼仿佛可以发射激光，在输入栏里按满了“啊啊啊”，然后一不小心发了出去。
丁东点开信息，沧桑叹了口气，看看，摊上一个不努力的老板，把员工都逼成什么样了？随便拍个杂志照都能激动成这样，这要是跟着纪云封进组拍戏，不得激动得原地升天？
-
纪云封把新衣服全都看了一遍，挑了一套灰白配色出来，用更衣室里准备好的剪刀拆掉吊牌，每拆一件就过一遍除尘咒，让衣服可以直接上身，白少离就在旁边看着，却完全没发现他的小动作。
纪云封觉得，自己简直像个魔术演员。
更衣室里足够宽敞，两个人同时换衣服也绰绰有余，纪云封把衣服递给白少离，自己去换那套蓝色look，刚脱外衣又想起什么，转身道：“对了……”
白少离衣服正脱到一半，动作定在那里等着纪云封说，纪云封视线并未落在实处，掠过白少离裸露的腰腹，直接停在购物袋上，“这是一次性内裤，买了两个尺码，你试试哪个合身。”
白少离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有点茫然的表情，纪云封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但合起来又不太明白，他把盒子拆开，取出一个不太大的布卷儿，盯着它看。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从他手中拿走布卷，随便动了一下，布卷就摊开成了一个三角形的薄片，接着听到微凉的嗓音向他解释这东西该怎么穿，还顺便讲解了什么是“一次性”，又列举了许多常见的一次性物品，比如餐具、手套、雨衣……
白少离一边换衣服，一边认真听着这些新奇的知识点，等衣服换好，纪云封的知识点也讲完了。
他抬头，看到纪云封换了一身蓝色风衣，他不知道这叫伊比萨蓝，只觉得这衣服看起来硬邦邦的，质地像是战士穿的皮甲，肩膀位置穿出许多带着绮丽花纹的蓝色尖刺，像是一堆暗器淬了剧毒。
白少离是个近代古董，实在看不懂这种时尚前沿，只是盯着纪云封的长发散在肩上，被那些尖刺绕起，发尾曲曲转转的，让人忍不住想帮他扒拉整齐。
唔……
自己是不是想帮他理毛？
白少离的头顶被人敲了一下，接着听到纪云封说：“课后练习第一题：以下四种物品，哪种可以做成一次性的，a筷子，b冰箱，c翡翠，d自行车。”
白少离憋了半天，挑了一个听起来最熟悉的词汇，“翡翠？”
话音未落，头顶就又被敲了一下，“错了，下一题。”
-
白少离穿着白上衣和烟灰色格子裤，头戴浅黄色渔夫帽，脸上还糊了一只卡通口罩，攥着一瓶包装花哨的果汁站在摄影棚里，和旁边的两名助理画风格格不入。
田小田顶着一头鸡窝卷凑近过去，“敢问你是……？”
“白少离。”
“哦。”
片刻后，阿木也忐忑地凑近过去，“请问您是？”
“白少离。”
“噢……”
田小田和阿木对视一眼，要了命了，他们问的不是名字好吗，是身份啊大哥！您和纪云封是什么关系？从哪儿冒出来的？干嘛要站在这里？
但他们不敢问，他们只会从心。
在求知欲的翻滚煎熬中，拍摄终于结束了，这边摄影师老蒋刚喊收工，那边就有人敲门进来，居然是小红爪的主人赵欣。
他进门之后就贴墙站好，整个人像是“恭敬”两个字成了精，等纪云封从摄影区域出来，他第一个迎上去，来了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我再次为今天的鲁莽向您道歉，希望您能原谅。”
纪云封像是没看见他，视线越过工作人员，朝白少离招了下手，直接带他一起回了试衣间，照旧挂了免打扰的牌子，两个助理像门神一样杵在外面，都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房门关上，纪云封在白少离脸上虚指一下，“口罩可以摘了。”
白少离老实摘了，他现在是人不是猫，脑瓜子比做猫的时候灵光不少，虽然很多问题想不明白，但至少勤于思考，看到赵欣给纪云封鞠躬，他想起了之前做猫时看到的场景，心中那些模糊的疑惑逐渐清晰起来，变成一个个恼人的问题。
他想了片刻，想不明白，终于向纪云封发出了灵魂拷问。
“他是你手下吗？”
“谁？打猫男？不是。”
白少离点头，瞬间get了“打猫男”这个外号，然后疑惑，并向纪云封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如果不是手下，那为什么打猫男对纪云封那么恭敬，为什么纪云封问什么他说什么？
纪云封听懂了，先去换了衣服，然后回来解释，“我那是仗势欺人。”
白少离“唔”了一声，他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仗势欺人不是好词儿。
这是自己在骂自己。
纪云封坐在沙发上，随意翘起的长腿线条笔直利落，因长度而显得有些嚣张。
他道：“欺负人是真的，不过是欺负坏人，打猫男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权利审他，他其实不需要回答我的问题，也可以拒绝跟我交谈，但他没有，你觉得为什么？”
白少离认真想了片刻，直接抄了答案，“因为你会仗势欺人？”
纪云封眉梢微挑，“对，仗势欺人的意思是，依仗某种权势欺压别人，利用身份，做一些普通人做不到的事，那个打猫男认得我，怕我欺负他，所以主动配合，做了很多非必要的让步。”他顿了顿，起身在白少离头上一敲，“知道就行了，这个你不用学。”
但是白少离想学，又连着问了几个问题，他说话时会仰起头，表情认真无比，好像一台人形摄像机，要把别人说的每个字都录在心里，纪云封被他这样看着，一不小心就多说了几句。
但白少离的表情还是有一点懵，懂了，又没全懂。
他不太理解“影帝”这个词，虽然他懂得不多，但也知道这个国家现在已经没有皇帝了，影帝是另外的一种帝，他更不懂三金影帝在娱乐圈的地位，所以自然无法理解纪云封所说的权势究竟基于什么。
纪云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四指并拢，朝他招了招，“来，演示给你看。”
白少离跟着纪云封出了门，去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区，纪云封此时又换回了那套阿玛尼，一身简洁黑色显得身材格外高挑，随便站在哪里都很惹眼。
在众人的目光围拢过来之前，他随便叫住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随口道：“你好，给我一百块钱。”
工作人员一愣，直呆呆地打量纪云封，又往左右看了几眼，心说这可能是什么节目环节或者特殊需要，反正肯定是有原因的，几乎没过脑子就答应下来，忙着掏出手机，“微信行吗？还是支付宝？看您方便。”
纪云封直接点开收款码，在工作人员扫他时，他留心看了对方身上的工牌，但只字未提如何还钱，而且他一开始就说了“给我一百”而不是“借我一百”，完全可以不还，所以这钱纯粹就是白要来的。
收钱之后，纪云封带白少离原路返回，并给把手机上的收款记录亮给他看，“你是不是觉得刚刚那人也是我的手下？”
白少离点了下头，然后又摇头，表情十分纠结，他不明白，在人间赚钱这么容易的吗？直接开口要就可以？
纪云封好像可以看懂他的小心思，屈指在他额前弹了一下，“你在想什么好事？他知道我是谁，所以才会直接把钱给我，如果换成别人，搞不好要被臭骂一顿。”
他顿了顿，带着明显笑意开口，“不信你可以试试，随便找个人，也去要一百块。”
白少离道：“好。”
然后过了十分钟，白少离回来了，手里捏着两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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