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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节:魔缘


第三十六节:魔缘

        元品被寒气冷得迷迷糊糊,脚步浮浮,快要站不稳了,吃力地抬起头望望瑞珊,见她的脸上长时间的挂着冰冷僵硬阴森的笑容,像一个人体雕塑,一动也不动,身上淌着的血也凝固了,彷佛时间也停住了。

        餐厅内的枱上,椅上,墙上,地上都被铺上一层薄薄的冰,像一个早来了的冬天。

        这是一个香港从未有过的冬天。

        这股寒流蜷缩在这狭小的餐厅里,令室温不寻常地剧降,像西方国家一样。

        可在餐厅外的气温却没有多大的变动,市民仍如常活动。

        元品,冷得两眼没法再睁开,脑袋像失灵了,没法再运作下去,他也实在太累了,意识变的薄弱,在不知不觉间昏睡过去。

        当元品再睁开眼时,有一剎那奇怪的感觉,竟忘了活在什么时空,忘了之前所发生过的事,也忘了接着应该做些什么?

        他一再抖擞着精神重新再站起来,望望周围,试图寻找什么的剌激一下脑袋,望能寻回失踪了的丝丝记忆。

        枱上的茶杯和碟、地上的血渍、趴在枱上的男白领、直挺挺站着血渍斑斑形态可怖的瑞珊、被细密水珠遮掩得蒙眬一片的玻璃窗,时分针停在四时二十五分的挂钟、被水洇透得像一大片乌云的壁纸──眼前所有的东西拼合起来成了一副图像,可还没跟记忆里的图像配成一对,但却为他带来了依稀的记忆。

        他的耳朵像被堵住了,外间的听音变得瓮声瓮气的,却清晰地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突然,眼前有一连串烘烘如烈火的文字飞快地略过眼前。

        是魔功的秘籍。

        像在提醒他要抖擞精神,专心一致地继续完成他所担负的使命。那些文字密密麻麻的如洞穴里的蚁群,占据了他的全身支配着他。

        他的两眼突然变得火光熠熠不住的闪动着,跟以往的他截然不同,成了一个任凭差遣的使者。

        元品不由自住地朝着瑞珊走去,两手一松那股寒流便如断线风筝般,飞快的蹿出窗外,要抓也抓不住了,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本已被冰封的东西,渐刻回复温暖,听得见冰块儿嘎啦嘎啦的裂开溶化,响过不停,无意奏起了一首美妙自然的乐章。

        元品看见她脸上的冰块一层接着一层的剥落,一轮清秀冰冷的面蛋渐渐清晰,重新刷上焕然一新温暖的颜色,眼帘微微的抖动着,像刚破茧的蝴蝶,抖动着第一次展现于世的美丽翅膀。

        元品不禁被这诱人的情景震慑着,放慢了脚步,擎着两只不知所措的手在半空,倒吸了一口夹杂着微微腥味的凉气。

        他的心深处,蓦然有了些感触,问命运怎么会安排他们两人遇上?他仍是茫无头绪。

        他只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力量,驱使他往前拱,着他去拯救她,在冰块还未完全溶解前,在她还未恢复意识前把她带走,速速离开此地。

        他心里在问为何?可不期望会有啥令他满意的答案。

        他上前把身躯仍是冰冷的她掀翻过来,捧在手臂上,迈着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如此坚稳的步伐步出餐厅。

        寒流过去了,大地的温度渐渐提升,当温度升回到正常的室温时,餐厅的地上便蓄积着一大潭清澈的水,水高过踝,像刚被暴雨蹂躏过似的。

        水深恰恰湮没了正伏在地上深睡或昏迷不醒胖嘟嘟的伙计的鼻孔,鼻子在不知情之下吸了两股水,进入了鼻腔蹿到喉头去,即呛醒了他,使得他像有人扯着他后脑勺子上的头发似的,滑稽地后仰着脖子,圆瞪着两颗大眼,像恐怕再吸不进空气似的夸张地张开了嘴,两腿离奇的蹭了几蹭,挣扎似的踹了几踹,正直八八的往后站了起来,那惊慌的表情像刚从恶梦中逃走出来似的。

        他揉着眼睛,抓破了头壳也记不起之前所发生过场面惊心动魄的一切一切。

        记不起还好,记得太多也不是好事。

        忘记是快乐的种子。

        元品捧着瑞珊在街道上,地上像刚下了一场大雨,彻底的濡湿着,像披上了一件银光闪闪的风衣,感觉是清凉的。气温明显转冷,也许是寒流刚过后的余冷。

        日落西边,它懒洋洋地躲在冷冰冰镶着玻璃幕墙的高楼大厦背后,不辞而别,因它也觉得倦了,一天的辛劳后,要好好的休息一下,迎接新的一天的工作。

        是人们下班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没料到天气会这么突然转冷,没为自己带备额外的衣服,直打哆嗦,不约而同地用两手抱着自己,边走边摩娑着胳臂取暖,暗叹天气变得那么突然,变化难测,也不忘嘀咕着天文台的跟实况落差甚大的天气预测。

        他们都尽量少说话,快步走,赶紧回家去。

        家始终是最温暖最让人舒坦的地方。

        元品也想过家,但太远了。他还有重要事情还未完成,没法归家。

        他要把魔功的秘籍传给怀里的瑞珊,她大可能时禾风所说最合适的人选,完成后便可放下心头大石。

        街上的行人个个垂着头,手插着裤兜,插着衣袋,口吐着一缕又一缕的白色雾气,像一群又一群冒烟的巨龙。

        他们都发现了元品,各对他的怪模怪样投以奇异的目光,对他手上捧着的女生更加诸多揣测:拐带少女?掳人勒索?会这么胆大包天吗?徒步送少女进急症室?为省下那十元八块?不。但心里又想这是人家的事嘛,又不是犯罪,没有干犯着我,干啥要管?要管,还是管好自己份内事才好。万一猜错了,反遭人恶骂一场呢!

        人就是这么冷漠自私怯懦怕生事,没利益,跟自己没关系的,最好不管。

        就这样,元品成功地把瑞珊带到一间中上价的出租公寓去。

        公寓的服务员瞄了瞄他们二人,面上惯性流露任何表情,没多说一句,只忙着办理入住手续,这是这职位上应有的态度,不令任何顾客不安难堪,但心眼里却暗骂着:又是老马叫嫩草,这是一般人的正常反应和猜想,但他没权去管他们的事。

        服务员一边写,心里一边猛叫着自己不要看,但最终也按捺不住如脱缰野马般的好奇心,有意无意的为自己多制造了好几个机会,眼睛跟头颅拧来扭去掩饰着,两眼警觉地探视着,在瞥眼间多望了那被掩影在头巾下俏丽女生的脸儿,纵使只有嘴鼻能清楚地看见,看得出她不是下等货色,要不然这老头不会大费周张,劳心劳力地扛她来到于此。

        多看了几眼后,脑袋内的影像也踏实了,幻想也逼真了,二人还未上房,他已率先代入了幻想中,由自己当上主角,亲吻了她的脸蛋一番,尝尽了她每一吋的肌肤。

        他自觉比元品更应该先得到这个美人。在枯燥迎送生活里,他的脑子里就是经常爱弄着这些玩意。

        让思想脱离一下现实,为生活添上色彩和亢奋,不扰人的,不干犯法律的,何乐而不为?

        活在这能看尽人间嘴脸的地方,对人性的了解在不知不觉间又深厚了一层。

        这些公寓彷佛就是魔鬼的收容所,让人显露出他们最不想展现于人前黑暗的一面,可能是人性最真实的一面,让他们干他们下意识里的真我最想干的事,来纾缓日间里人脸前所受尽的压抑。

        是魔鬼的天堂。

        元品也猜得到别人会这么想他们,可他不会煞有介事地去解释什么。脑袋和嘴是属于别人的,是是非非就任得别人去猜去想好了,自己要管也管不来,干自己当前要紧的事为上。

        他让瑞珊安躺在床上,她一动也不动,样子很安详,为她抺去身上的血渍,明润腻滑的肌肤又再呈现,两片微翘的唇,渐渐回复了血色,体温回升,像重新抺上明亮的秀气,可她的头皮尽脱,令人惨不忍睹,用白色的毛巾包裹着,看起来就不那么骇人。

        然而,她还未醒来,似一个贪睡的小女孩。元品只好继续等。吃了个晚餐,再吃了个早餐,又吃了个午餐,跟着跟着,已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吃的是什么餐,吃了又睡,醒了又吃。咖啡,奶茶,巧克力,好立克,什么的都轮番喝过了,不知喝了多少杯,但她依然还没醒过来。

        曾经闪过一个念头,就是让她送进医院去,让她好好的接受治疗,也许会早日康服。但她的外表和身份定会引起医生的怀疑,答案怎么说也不会合乎情理,就是说出真相,也许也没有人会相信,那样他们定会向警方求助,接着便是一连串日以继夜的盘问,引起传媒的追查追访,问过没完没了,被「狗仔队」监视,有门出不得,彷如了一个受软禁的犯人。

        这些都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可是,今天的元品已不是昔日的他了。他似是受体内一种精神支配着,一举一动,每个行动都不是他的所愿,要逃也逃不了。

        待瑞珊醒来,一切便可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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