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青山县县学设在一处三进大院中，据说是曾经一位富商的府邸改建而成，占地不大，却是亭台假山无一不缺。
许曼便与许历书一道在县学唯一的假山上头蹲着，假山在县学中庭位置，是所有要进出县学的人必经之路。
许历书指着假山边上的一条路与许曼说道：“顾训导正与教谕在藏书楼，待会儿便会出来，你认一认。”
这假山做的好，拾阶而上的还伴着花草和一个人工小瀑布，也不知是什么原理。
许曼正新奇呢，许历书将她拉到山石后躲了起来。
顺着许历书的视线瞧去，许曼便见一个头梳单螺髻，身穿秋香色绣花裙衫的年轻姑娘从侧门过来，手里拿着两本书册，娉婷地朝许历书口中的藏书楼走去。
不巧地是，一个青衣书生这会儿也从藏书楼前的月亮门中出来。
两人一碰面，脚步具是一顿，隔着三步距离遥遥相望。
端丽闺秀，俊秀书生，在古意盎然的的月亮门前驻足相视的画面，瞧着如同诗意的画卷一般。
姑娘行福利，书生抱拳回礼后，两人规矩地垂眸相隔着一尺，正要擦肩而过时，那姑娘手中的一本书从指间滑落，“啪”地一声，落在两人中间。
不约而同地同时蹲下去捡掉落的书籍，两人的手指都还未碰到书时，又因着对方的动作而一道抬了眼，目光相触，姑娘因着过近的距离，羞涩地红了脸。
书生捡起书递给了姑娘，姑娘又行了个礼垂头便快速了离开了，飞扬的裙摆像一朵春日盛开的花儿。
书生定定地站在原地，目送姑娘的身影消失的月亮门中才转身离去。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许曼轻声念了一句，继而转头笑着问她哥：“跟方才的画面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姑娘稚气的脸上一派的烂漫，倒是真瞧不出拈酸的模样。
不巧，方才演了一出“才子佳人”初相遇的那位“才子”，正是齐季同。
许历书神色复杂地转头瞧着自家妹妹，嘴里时不时地说要嫁给齐哥哥的人似乎突然变了心。
“曼儿，你觉着，你齐哥哥好还是方鸿福好？”许历书试探着问。
这怎么就扯上方鸿福了？
许曼一脸疑惑，眨了眨眼睛也试探的回答：“都挺好”
许历书脸一拉：“方鸿福又哪儿好了？”
问是你问的，问了又生气。
许曼不理解。
“阿福会给我好吃的。”前几天吃了糖葫芦还说要送一盘鱼给她呢。
许历书更生气了，抬手便捏住小姑娘脸上的软肉，恨其不争道：“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是不是谁给你一点吃的，你便跟人家走了？”
许曼被捏的“哎呦”一声叫唤，正觉得自家哥哥反复无常时，便听一个清凌凌地声音冷冷地问：“谁在上面？”
兄妹两具是一惊，许历书一把将许曼按了下去，自己站起身来，暴露在下头出声询问之人面前。
“顾训导。”许历书在假山上低头行礼。
这顾训导虽年纪轻，浑身却是透露出一股子凌然又不近人情之气，叫人不敢轻慢对待。
“县学可不是供你享乐之地。”
许曼听到下头顾训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显然是误会了。
想到最后是她出的声，再看这位置，孤男寡女躲在假山上嬉闹，怕是谁都有可能想歪。
眼瞅着许历书变了脸，许曼从假山上探头，对上下头那男子的脸。
端的是翩翩公子，俊美端肃，脸是那日雨天见过的脸，神情却矜持冷淡地像冬日寒霜一般不近人情。
正是她要找的人。
一眼确认后，许曼有些犹豫地开口：“训导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一脸稚气的小姑娘探出头叫男人怔了一瞬，却也让他原本冷肃地神情一松，也有些意外道：“是你!”
许历书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接口解释道：“舍妹。”
一上一下的位置，到底不好说话，兄妹两从假山上下去。
小姑娘一侧脸颊泛着红，眨巴这一双狗儿似地大眼，有些期期艾艾上前道：“上回哥哥借我的衣裳，我洗好嗮干了，下回送来给您。”
神色似有些忌惮，全然不像几日前在书肆门口与狗儿吵架时的灵动。
许曼眼瞅男人周身那股子拒人千里之外的压迫感散去，从远观不可亵渎到高岭之花，变成那日风雨亭中温和可亲的温润公子。
男人不缺这件衣裳，却依旧微笑着应道：“下回叫你哥哥送来便是。”
能在风雨中将衣裳借给一个陌生小姑娘的人，怎么又会是表现出的那么冷漠不近人情呢？
许曼给了点儿阳光便灿烂，感觉到眼前人的善意，立马眼睛一亮，一扫之前的顾忌，笑道：“我今日特地来找训导哥哥的，果然没来错。”
“找我的？”男人诧异。
“是呀，我那日瞧着哥哥便像是读书人。”
许曼将自己的猜测一说，顺便解释了两兄妹蹲在假山上的理由。
男人不仅耐心地听了，转而还夸了她一句：“是个聪慧的小姑娘。”
聪慧的小姑娘不怎么禁得起夸，听了眼睛都弯成了月牙，颊边更笑出了一对小梨涡。
让看着她的人也忍不住跟着弯起了唇角。
目送男人离开的许曼问她哥：“顾训导，姓顾，叫什么名？”
“单名一个从字。”随口回答妹妹问题的许历书也是心下纳罕，“这人与人之间区别为何这么大呢？”
这顾训导是年前突然来的县学，年纪轻轻地学问却极好，瞧着一身贵气，却是极不好亲近的模样，对着教谕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端着的模样，从不见他对谁这般和颜悦色。
哦，倒也不是。
许历书灵光一闪，想起来了。
顾从对跟在他身侧伺候的小书童也很纵容，那书童十三四的年纪，长得虎头虎脑。
许历书不由地看向自家妹妹，圆盘脸儿，小鹿眼，眨巴着眼儿望着他时，像个讨赏的小动物。
有些意外地许历书嘀咕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许曼没听到她哥自言自语说的什么，找这披风的主人了，她便趁着天色尚早，去了趟木匠铺子，将这几日存下的银子全都贡献了进去。
借的披风要还，顾从还送了她糕点，虽说人家施恩似乎并不求回报，许曼却依旧想给他回个谢礼。
瞧人衣裳料子，便也能知道人家不缺什么，而许曼能给的，大抵也就新鲜些的吃食了。
方鸿福送来的鱼鳔陆续晒制成了鱼胶，待木匠那儿做的东西拿回来，许曼又去买了紫圆菜。
因着之前许曼折腾出的酸菜，糖葫芦正在为粥铺赚着钱，如今陈桂香见她又抱了糖霜出来，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她了。
这会儿许曼倒腾的可不只是糖霜了，趁着陈桂香在前头粥铺，她偷偷去摸了几个鸡蛋去厨下。
前些时日，许曼便想好了她要做的东西，棉花糖。
棉花糖制作其实很简单，蛋清加糖打发成蛋白，清水加糖融化后加吉利丁片，糖水烧制沸腾后离火加入到蛋白中，继续打发到蛋白纹路不消失，再将蛋白加到裱花袋子中，挤到炒熟的淀粉上头，阴凉处定形，便能到底软嫩香甜的棉花糖了。
没有吉利丁片，她便用鱼胶代替，没有打蛋器，那她便请木匠师傅做个手动的，没有色素，那便用蔬菜汁，计量忘记了
恩
许曼只能一遍一遍试了。
这一试，许曼便试了几日，浪费了许多鸡蛋，两大碗糖霜，一半晒制好的鱼胶。
最终因着陈桂香发现少了大半篮子的鸡蛋而被制止，那会儿，许曼已做出了相对满意的成品。
“你这丫头，真是一日不看着你都不行，你怎么就这么不叫人省心呢你，一篮子鸡蛋都叫你给霍霍完了。”陈桂香一边将快空了的鸡蛋篮子锁紧橱柜里，一边数落女儿。
转身瞧见一脸乖巧地跟在她身后，却是屡教不改的小姑娘，一手指又戳在了的许曼脑门上，“再不许你碰鸡蛋，听到没？”
“娘，我快做成了。”许曼拿着半成品，跟在陈桂香身后，想叫她娘再通融一回。
陈桂香转头看向她手里拿了那块软白的糕点，想到许曼之前做的东西，到底还是决定尝一尝。
味道不说好，确实也不差，只是味道与蒸糕却也不差什么，却要用上这许多鸡蛋。
“不许折腾了。”
“哎呀，娘~~”
这回陈桂香态度坚决，许曼歪缠也没有用。
没法子，许曼只能将自个的木制打蛋器，鱼胶都收好，休养生息。
待许历书休沐回家时，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问许历书：“哥，你给我些钱，我去买点儿回礼给顾训导。”
许历书原是不同意的，毕竟他可不觉得许曼能送出什么好东西，只是转头一想，怕是他们整个许家也送不出能入顾从之眼的东西，便慷慨地拿了五十文钱给许曼。
还问她：“够吗？”
许曼猛点头，拿了钱便抱着她的打蛋器去找方鸿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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