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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58章


观南猛地睁开眼,她胸膛不住的起伏,大口的喘着气,随后便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这声音被外面的人听见,屏风外走进一个人影。

        “醒了?好受些了吗?”

        是公子。

        观南送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想起了那个似真似幻的梦,她依旧不想说话。

        未央以为她身子不舒服,又上前一步,坐到她的床上,挡住了大半日光,观南这才发现已经接近傍晚了,连透进来的日光都泛着暖黄的光。

        未央摸摸她的额头,“烧退了”,他嘀咕了一声,又问她,“是不是总躺着不舒服,要不要起来坐会儿?”

        观南点点头,他便把她扶起来,靠到小叶紫檀架子床的月洞门边上。这个角度看未央便不再是逆着光的了,观南这才发现未央眼下的乌青和嘴边的胡茬,他又瘦了。

        她慢慢的抬起手来,食指轻轻擦过他微微皱起的眉毛、上扬的眼角、高挺的鼻梁,还有布满胡茬粗粝的人中,最后是有些干燥的唇。

        未央没有动,也没有要阻止她的意思,他直直地看着她有些心疼的眼神,看着她向自己伸手,看着她的手触碰自己的脸,最后落下来牵住自己的衣角。

        这是一个有些依恋的动作,可未央却觉得有些不一样的意味在里面,直到观南拉着自己的衣角靠近他才确信,她身上有什么变得东西不一样了。

        二人的距离一点点靠近,他能看见她单薄里衣下的身体,以及她脖颈处细密的汗珠。只是她的力气还没有恢复,险些歪倒,未央立马扶住她,双手揽住她的肩膀,观南就势将头靠到他的肩窝,歪着脸,嘴唇凑到他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撒到他的耳垂上。

        “未央,帮我,杀了他们。”她道。

        不是公子,而是未央。

        “好。”他甚至都没问她要杀谁就答应了。

        “我要去看玉树。”

        “等你身子好些。”未央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将她扶回去,又喊外面的人把做好的饭食端上来,看着她用了饭,确定她身体没问题了这才安下心。

        -

        宅子后院有一处被隔了出来,姚志如今便被关在那里。

        未央带观南过去的时候已是晚上了,姚志本就受了伤,再加上不吃不喝,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不过一盆冰水下去,他还是清醒了过来,看向来人。

        一个他之前见过,应该是这群人的头目,年纪不大,却很有威仪,就是白得跟个娘们似的,要不是上午被他那三箭震住了,只怕会当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另一个是个女郎,他也记得,毕竟自己大哥便是被她所杀,而自己也险些被那把匕首杀死。那毒实在厉害,只是效果不如初次用时好,他这才保住一条命。她虽然是个没有习过武的女郎,看上去也娇滴滴的,可那股子狠劲,却让他有些发怵。

        他的四肢被束在一个厚重的木架上,厚重的喘息在看到他们后变得小心,这是一种防备状态。

        观南走上前去,从一旁的架子上随手拿了一条鞭子便往他身上招呼,打的最重的地方便是他大腿被那把匕首刺中的伤口。浸了盐水的鞭子抽到伤口上又疼又痒,姚志忍不住浑身战栗,却没有喊出声来。

        打了几下出了气,观南把鞭子随便往地上一甩,揉揉发酸的手腕,退回刚才的位置,他们之间又恢复了方才的安全距离。

        “姚志,你若是说出买凶之人,我或许会放了你跟你那些弟兄们。”未央淡淡道。

        姚志朝他们呸了一口,显然是不配合。

        “四哥。”观南的嗓子有些哑,叫道。

        很快应辰也进来了,问观南,“何事?”

        观南死死地看着姚志,眼神里仿若淬了毒一般,道:“我记得死人我们也带回来了对吧,里边有个被我一匕首毒死的,带过来,将他的肉在这儿片好了喂给他。”

        闻言,应辰不可置信的看向观南,不知道她只是想吓唬吓唬姚志还是真的要做,他还是照她说的做了。

        那人被抬过来的时候身上泛着青紫,嘴唇发黑,脸色也不正常。

        姚志一看到他就开始挣扎,身上的链子哗哗作响,连木桩都有些晃动的痕迹。旁边的人见状忙给了他几鞭,吃了疼,他这才老实下来,只胸口剧烈的喘着,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们。

        他不相信他们真的敢。

        “姑娘,从哪里割?”

        “便从肚子吧,割的薄一些,在火上稍微一烤,就给他吃了。”观南说着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面上却依旧冷冷淡淡。

        “听说这样的肉最是滑嫩,当年大旱之时,我便听闻有人食人,今日你也来试试,可好?”她对着姚志补充道。

        那人按她说的,露出肚子上的一块皮肉,一把小匕首从他肚子上划过,竟真的割下一块薄如明纸的肉片来。在一旁的烛火上烤了两下,发出滋滋的声音,那烛火好似也更旺了几分。

        那人用一个铁夹子夹着那肉走向姚志,姚志目眦欲裂,忍不住死咬牙关,却被旁边的人一拳打到了肚子上。嘴被掰开,那肉就这么进到了他的嘴里。

        姚志死命的咳嗽起来,边咳嗽边吐,最后像是离了水的鱼一样,失去了扑腾的力气,那张嘴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我说”。

        -

        “那男的五十来岁的样子,他说是姓乔,让我们叫他乔管事,应该是被人介绍过来的,走路佝偻着腰,脸上皱皱巴巴的也说不出什么模样,不过他额头上有个痣,在左边,挺大的,看着应该是给人当奴才的,不像是有钱的样子,可是拿出来的却不少,就一个女的,他给三十两定金,说办好了再给五十两,让我们去清平坊那豚肉铺子后头老槐树底下取。”说话的是一个黑衣郎君,正是给姚志喂肉的那个,他此刻在归南坊给流光传话,“这是那姚志的口供,姑娘让我跟您说一声,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人是谁,特别是可能跟冯若南有仇的人,而且还跟冯家有些关联。”

        流光皱眉思索着,此刻她只知道观南她们遭遇刺杀的事,却还不知道玉树已经死了,只觉得这人她好似有点印象,便道:“你说的我有点印象,我应该是见过这个人,在哪来着……”她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我想起来了,那人应该是范家的人,范政帛不是管着他们范家的庶务吗,我还记得我刚来定京城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管事来给范政帛送账册子,那人应该是其中一个,他额头左侧也有一个黑痣,也是佝偻着腰,看起来就不如那些管事风光。”

        “还是流光姐姐可靠,我这就去与公子和姑娘说。”没等流光问两句他们的情况,黑衣郎君便从窗子往外一翻,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喊来方才跟她说话被打断的人,流光叹了口气,让她把秉昱公子送来的报酬按规矩收了,算不上很多,一百两黄金,也就落天河边一套别业的钱,主要是让他跟她们断个干净。又吩咐了几件事,等人走后,流光还要继续核对归南坊、碧梨溪和坞杏客栈的账目,这几家的流水都不是小数目,因此她也很是辛苦,所以观南才让人先瞒着她,等为玉树报了仇再告诉她,省得她烦忧。

        这头流光忙着,那头观南和未央也等来了她的消息,未央当即便让应辰带人去查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得到了确定的消息,当即便让人去将他带来。

        观南的精神其实还不是很好,一直都是靠着那股子气强撑着。而未央也很是疲惫,他们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埋伏和追杀,景萧虽是答应了他不出手,可那些跟他有仇或是有利益牵扯的却对他穷追不舍。从南到北,他们不知道受过多少回伤,又跑死了多少匹马,如今已是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也是靠一股子气撑着。他们都知道这时候即便去睡也睡不安稳,还不如亲自盯着更加安心,干脆等把人揪出来再去休息。

        “公子,应辰吩咐给您熬的药,您趁热喝了吧。”一个小童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进来,观南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喝这药,可未央却不告诉她他究竟是怎么了。看着他眉都不皱一下,跟往常一样将那药一饮而尽,观南心里存了个疑影,决定等齐先生来了问问他。

        又半个时辰左右,那人被带到了关着姚志的那个暗房,他本来正要睡了的,谁知自己家中竟突然出现了几个黑衣人,然后自己就被带到了这里。

        姚志被那一番折腾人都没什么精神了,再加上他本就受伤,勉强给他灌了些参汤给他吊着精神,此刻一见他们又来了,胃里忍不住的闹腾。

        那乔管事一下便认出了他来,看他血淋淋的样子,本就不怎么坚定的意志顿时散了个干净,还没对他怎么样就开始哭爹喊娘的叫,一问什么便全都招了。

        背后之人,竟是李嬷嬷。

        其实李嬷嬷本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但是她被范氏的样子刺激到了,生怕自己下手慢了会令范氏不满意,再加上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何况观南不过一小小女郎,她找了三十几个杀手便是为了完完全全杜绝后患,人都死了,冯家不可能为她大动干戈的查,因此她还是动用了范家的人脉。只是她没想到,冯若南不只是冯若南,她还是观南,这也是她注定会被查到的原因。

        知道是李嬷嬷,观南的杀心便更重了一分。

        李嬷嬷出手,便是范氏出手。范氏走到如今的地步不想着自救,不想着报复真正对她造成伤害的人,却还要继续伤害同样是受害者的她,其心当诛。而玉树,便是被她的疏忽,和范氏——一个走投无路却依旧不思己过的“可怜人”——的丧心病狂之举所害。

        此事查到这也算终于有了个结果,终于查到真相,却没人觉得痛快。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房中,观南看着床上的幔帐,差点让玉树来陪她一起睡,突然想起玉树已经不在了。

        在去审问姚志之前,未央先带她去了布置好的灵堂。灵堂中间摆放着一个红楠木棺,四周放了许多个冰盆,,还没进去就先觉得冷了。

        玉树就安安静静的躺在棺材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观南忍不住想触摸她的脸,她甚至希望玉树能再睁开她那双大大的杏眼问她为什么哭。

        可未央拦住了她,他将她圈在怀里,任她怎么哭喊都只是轻轻拍拍她的背,直到她哭累了,拍打他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他才带她离开了这里。

        许是喝了药的缘故,观南的身子和心里都疲惫极了,她的意识慢慢涣散,原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却很快陷入了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未央静静的躺在床上,身子蜷成一团,还有些发抖。乌黑的长发散在他的身下,本就苍白的脸看上去几乎没什么血色,嘴唇倒是被他咬出了些颜色,大滴大滴的汗珠挂在他的脸上,又滑到他的嘴边,是咸的。

        若是应辰在这里就会知道,这是他喝了那药的缘故。

        自从当年魏家出事之后,未央便一直被追杀,被追杀到了食人村,那些人却好似有所忌惮一般,不过他也是几乎脱了层皮,才从那里金蝉脱壳,得以继续南下,可惜还是被范政书的人追到了,他身上的毒也是那时候中的,也是因此,他跟观南有了牵扯。

        在拿到解药之前,为了抑制住那毒,应辰给他吃了一味药,会有很强的副作用,但是也能抑制住毒性在他身体里扩散,若没有那药,他只怕早就死了。

        而那药的副作用之一,便是让他全身僵化,连行走都痛苦百倍,更遑论习武。也因此齐先生给他配了副药,让他能像正常人一样行动,只是需要每天晚上服用,且不能受寒,若不然,则会像他现在这般,要承受每夜喝药后百倍的痛苦。

        未央想到今天看到观南险些被姚志一刀砍下的场景,以及她醒来后靠近自己的样子,拉弓时浑身叫嚣的痛和现在体内不断冲刷的痛都不算什么了。

        他知道她看出来了,她一向通透,怎么会看不出呢。

        最先动情的人,剥去利刃,沦为人臣。1

        (摘自黄诗扶歌曲《九万字》)

        他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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