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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


这时人们才有心思看这个表演的内容,原是一个琵琶女因战争被卷入其中,无安身之所只得以乐曲寄情的故事。

        故事是这么个故事,可看在人眼里又各是不同。有人悲悯战争的残酷,有人看舞剑热血沸腾,有人赞叹这表演者的功底深厚,有人听琵琶欲把泪流,谢松洲却道,“这便是本月的花魁娘娘吧,果然我见犹怜,这钱花的值啊。”

        几人顿时想把他从这二楼扔下去,又相视一笑,倒是更加亲近了。

        曲毕,人也下了台,叫好声却经久不绝,甚至还有往台上扔赏钱的,又引得大家侧目。厢房内四人收回目光,借着酒菜继续谈天说地。

        俞崇有些好奇的问裴靖江:“砚北,你是怎么与他成为好友的啊?”俞崇拿下巴朝谢松洲的方向抬了抬,示意这个“他”指的正是谢松洲。

        裴靖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挠了挠头,本就有些乱的头发又翘起几根,显得整个人有些呆呆的。他瞥了眼谢松洲,还是没说他拿亭云先生的画贿赂自己的事,只说,“谢公子,啊,谢五对我很好,也助我良多,能与谢五与诸位成为朋友,我很高兴。”

        俞崇拿“说的是一个人吗我怎么不认识你说的是谁”的眼神看了裴靖江一会,又看向谢松洲,眼神里仿佛写着“这人跟他说的有什么关系”,看的谢松洲想要当场掀桌子。

        苏子泽强忍住抿紧的嘴角没笑出声来,低头小口的喝着酒,忽然发现原本外面还可以映在窗框上的灯光不见了,他抬起头向外看去,外面似乎从来没出现过那许多小画舫一般。放下手中的杯子,苏子泽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但他知道他并没有醉。几步走到窗前,苏子泽发现,他们果然不在原地了。

        平日画舫都只在碧梨溪上停着,每月十五或是什么节庆的时候会沿着落天河活动,也是为了打响花魁娘娘的名气。可今日并不是十五,更不是什么节庆,画舫竟一声不吭的北上了这么远,倒不像往日一般为了展览。

        见他动作,谢松洲和裴靖江还以为是他吃醉了,继续大眼瞪小眼,俞崇却觉出些不对劲来,也起身到了他身旁,这才发现他们这都快到东宫了,往后看还能看见离着不远的归南坊,在这暗夜的落天河上看可当真是够显眼的。

        苏子泽看了好友一眼,还是叫了谢松洲来看。

        谢松洲不情不愿的跟裴靖江一同走了过来,四人站在这一扇窗前有些挤,不过眼下却是没人在意,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子泽记得谢松洲似乎是与这里的管事相熟,便与他道:“谢五,不如你去请那莺娘来问问这是怎么回事,怎的画舫会到了这里?”

        谢松洲却是难得的沉了脸色,他吩咐了句“在这等我”便走出了厢房,连他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扇子都没拿,几人跟着到了厢房门外,看着谢松洲几步到了另一个厢房前,招呼都没打就闯了进去,害怕此事有蹊跷,他们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便都没人出厢房。

        苏子泽注意到,谢松洲去的是他们来时看到的挂着帷幔的那间厢房。

        又看了眼楼下的情况,三人又坐回方才的位置。酒菜还剩一半,却没人再动了。

        约莫是被方才的表演吸引了目光,楼下楼上这么多人,竟没一人发现画舫一直在北上。从这个行船速度来看,几乎是他们几个一上船画舫便开始走了,这是巧合吗,还是有什么阴谋?

        苏子泽又想起谢松洲径直去的那个厢房,他不过是因为独独那间厢房挂了帷幔这才多注意了一下,可看谢松洲的样子,他来时似乎并没多往那边看,如今目的明确的找过去,那便是相识了。可若是熟人,遇到了认了出来怎会不打招呼,莫不是仇人?

        也不怪乎苏子泽这般想,主要是以谢松洲往日行径,看他不顺眼的人实在太多了。

        只是苏子泽又想起,他看到那厢房里面的身形应当是个相当瘦小的郎君,或是,女郎。难不成是女子?

        苏子泽脑内不断回想今晚发生过的事情,他突然发现谢松洲除了找过几次事之外,并没有往日的纨绔做派,反倒是透出一种仿佛不该在他身上出现的沉稳,而那些行为倒更像是,虚张声势。而那莺娘是这画舫的管事,如今画舫出了事不找她,偏偏找了另一人,谢松洲是不是知道什么?不对,看他反应应当是事先不知情的……

        时间在思绪中过得飞快,苏子泽始终没想通缘何他不过跟俞崇出来吃个酒竟出了这些意外。眼看着画舫经过了东宫,依旧向北而去,三人都有些坐不住了,虽然总是出不了定京的,但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唤了个一旁伺候的人过来,让他去找莺娘,他们则出了厢房打算去找谢松洲。

        一楼又喧闹起来,原是那之前穿鹅黄裙子表演的花魁娘娘又登台了,这次却不是弹琵琶舞剑这般激动人心的节目了,而是就单单拿了个小凳子坐在台中央,静静的弹唱着,三人已至那挂了幔帐的厢房外。

        他们既不认识厢房内的人,也做不出谢松洲那般登堂入室的举动,只得在外相询。

        “贵主唐突,我等与谢五是好友,方才见谢五进来后久久不归,故冒昧打扰,还请阁下通融一二。”

        里面没有人应声,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帷幔被谢松洲掀开,三人被请了进去。

        这个厢房似乎格外大,连窗户都有两扇,还有一个贵妃榻,案几上还有一本翻开的书,显然这个包厢是一贯有主人的,而那人此刻正斜倚在贵妃榻上,塌前有一价屏风遮挡了她的模样,只能从身形上看出却是是位女郎,旁边一个小婢在给她打扇。

        “我身子乏,就不起身与各位打招呼了,诸君自便吧。”那女郎的声音透过屏风传了过来,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是哪里熟悉。

        谢松洲这会子又不急了,一副把自己当这里的主人一般招呼他们随意坐,还让人上些花糕点心什么的。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问题太多,一时竟没人开口。

        还是裴靖江起身冲那贵妃榻上的女郎一礼,直接问道:“不知女郎何人?画舫要向何处?画舫北上是否与女郎有关?所图为何?”

        这一串问题把三人都是一惊,他们没想到这裴靖江是这么块硬骨头,竟不管不顾一股脑就问了这些问题,不过想想他是怎么逼迫大理寺重新查案的,便也能接受了。

        屏风后的人一动未动,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吾名观南,画舫去处你们一会儿便知,是,所图,真相。”

        这话答了像是没答,但三人已很是惊讶了,毕竟这个名字大多数人都听说过,归南坊主事观南,与那“轻世傲物,诡秘莫测”的未央公子齐名的观南,竟就这般突然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不说别人,俞崇倒是有些兴味了。

        俞崇学着裴靖江的样子给冯若南行以一礼,只是他毕竟圆润了些,起身时险些趔趄,好在是稳住了。他问道:“观南姑娘,听闻归南坊亦可买卖消息,可是真?”

        “是。”

        “不知观南姑娘与这碧梨溪是何关系,竟能做主使其北上?”见冯若南回答问题坦荡,苏子泽也问道。

        “我的。”冯若南依旧照实回答,毕竟这事过了今天大家也很快都会知道了。

        “我等本无意干涉女郎行事,只是我们上来后不久船就开始北上,不知我等是否也是女郎计划中的一环?”俞崇眯着眼问道。

        “巧合罢了。”

        几人有问有答,方才还有些凝重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可见真正让人惧怕的,是无知。

        随着船身晃动,大家这才反应过来,画舫已经靠岸了。

        几个人快步冲向窗子,连谢松洲也不例外,等他们看到那夜色中依旧“诗情画意”的骊宫时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正想转头问冯若南,这才发现这屏风后面的人竟不知何时离开了,只留下那本翻了一半的《阙游记》在案上,夜风吹过时书页也跟着翻飞,苏子泽看了眼上面的字,把书翻过来扣在了案上。

        等他们下楼的时候楼下已乱作了一团,能来碧梨溪玩儿的都是定京城叫得上号的,眼下竟被人不知不觉间带到了骊宫来,自然要找管事的说道说道,可谁知不光管事的,连本来还在一旁伺候着的人都不见了,只大门开着,像是在逼他们下去。

        有人耐不住性子要看看他们这是要闹什么名堂,干脆下了画舫,朝骊宫而去。见此,也有几个人跟着去了,大部分却还是留在了画舫内,只是没有了歌舞乐声,整个画舫安静的落针可闻,也因此,外面的惊叫声响起的时候众人都吓了一跳,一群人的尖叫声像是从他们的头皮上灌下一般,本就没多少酒意的脑子顿时更加清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些人没有人回来。

        恐慌蔓延在每个人的心底,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再敢做出头鸟。苏子泽却想起了观南回答裴靖江“所图为何”的答案。

        “所图,真相。”

        不知道为什么,苏子泽对这个第一次见的女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与信任感,他有种直觉,她不会伤害他们。既然如此,那便舍命陪英雄吧,苏子泽想。

        他在一楼号召大家一起同去,有了人做主心骨,大家也便没那么恐慌了,俞崇见此,也跟他一起,先去说服了几个在朝的官员,剩下的人便好说了。除了几个比较顽固的不愿离开,其他人都一起浩浩荡荡的向着骊宫而去。

        骊宫是前朝是所建,许多官员也是来过那么一两回的,但大晚上的却是头一回。

        大门敞开着,门口的守卫不知怎么回事倒在两旁,有人上去试了下发现还活着,众人都松下一口气,但见那尽管灯火通明依旧显得幽暗的骊宫,方才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穿游廊,过影壁,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灯光下树叶摇摆的影子倒向是个人。

        “啊!”有人尖叫出声,众人朝声音来的方向去看,见竟是个身材健硕的大汉,一只手哆哆嗦嗦的指着竹林里,嘴里念叨着“有人,有人”。大家又朝他指着的地方看去,果然是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侍卫打扮,下半身裸着倒在地上,女郎只在身上挂了个肚兜,面色潮红的倚在一棵竹子边上。

        一个书生模样的郎君口称“不成体统、有辱斯文”将头扭到一边,另有几个胆子大的上前,发现竟都还活着。暂时不管他们,众人又继续往前走,途径一个亭台,发现那亭外的竹林里竟还有一对男女,与方才的情形相似,也都还活着。过了拱门,亭内的桌子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且满身青紫的女郎,看上去还十分年轻,而地上躺着的竟是个太监。太监浑身倒是严严实实的,只是晕了过去,那女郎看上去却是惨得多了,脸都被打的不成样子了,下面更是直接被插了根竹子,已然是没气了。

        饶是众人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场面,一路走来,连一半的路都没到已然有三对了,这还是那个多年盛名、被他们定京人当成瑰宝的骊宫吗?这分明是作恶的天堂,是欲望的乐园,是人间的地狱!

        苏子泽终究是不忍心,将自己的外裳脱了盖在了那女郎身上,便继续往前走。

        又穿过一道拱门,迎面是一大片合欢花林,可没人有心情欣赏夜色下这合欢花海的美,他们只心道果然。

        那合欢树下几乎随处可见赤果的男女,男的有侍卫有太监,女郎有的活着有的已经死了,都很是难看。

        过了这片花海,便是骊宫的主殿了,心惊胆战的走了一路,本以为已是安全了,没想到那胆小的汉子眼却尖的很,大老远的就说湖里有东西,他们想去主殿,又不得不从湖上的白石桥上走,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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