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底线问题
水下是朱有才的主场，他怎会轻易被俘甚至被戮。果断转身，游鱼般朝相反方向疾驰。他本想半途而废，可现在想不去一探究竟也不行了。
“嘭！嘭！嘭！嘭！嘭！”
浪花声中，轰响不断，却是炼气士的长剑不时刺中墙壁。知其剑利，朱有才游得更急，猪之队护住后翼，箭矢般穿过石室，没入甬道深处。
须臾，下水除妖的几名炼气士都追累了，同时也因这地宫之大暗暗咂舌。这时一堵紧闭的石门挡在前面，几人摸索半天，不得其法，更有人感觉到石门后，隐约有一种肃杀的能量氤氲，迫得人喘不过气，故而都不敢轻举妄动。
说来可笑，他们正是被这股氤氲引来，误打误撞发现了地宫，此刻却又因其心生怯意。
一阵尴尬的死寂后，一名高瘦个子炼气士右手持剑，左手扬了扬充当战利品的两件白袍，面带微笑，环顾众人道：“诸位，咱们此番攻破妖墓，诛灭飘族余孽，已然大获全胜，何必再执着于虚名二字，非要直捣黄龙？不若回去，告知其它门派的师兄弟，让他们也能有所作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能在道途上有所成就的，无不是伶俐之辈。更何况，这些人的平均年龄都在七十以上，虽只是炼气路上的小学生，却是人间道里的老油条。其余几人也担心太过深入，会反遭妖族高手暗算，早已打起了退堂鼓，只是碍于面子，不好一走了之，都等着别人先开口。一听众人中实力最强的这位爷发话了，皆如释重负，纷纷顺坡下驴，不仅点头同意，还开始集思广益。
“对对对，咱们横竖已立了大功，分点给别人，方不负道门之谊。”
“当日咱们连手诛了那闯入高老庄的阿飘，而后又历尽艰辛，诛其全族，护一方百姓安危，此事传扬出去，必可扬我道门威名！”
“就依柳道兄所言，今日暂且放过这些余孽，不过，也不能便宜了他们，我贴一张九坎禁魂符在上面，以免他们跑掉。”
“我再贴一张金光雷鸣符，管保他们一出来，就会被炸成齑粉！”
“我也贴一张……”
石门后的朱有才，听见众炼气士纷纷留贴，不禁暗骂这些狗东西有狗肺没狗胆，只会落井下石，无耻跟风。可骂归骂，却拿跟风狗们毫无办法，并且早已汗流浃背，四蹄无措。
稍时，外面声响渐渐消失，可数道符纸上的能量氤氲透壁而入，令朱有才实在没有勇气开门沿路返回，只能带着猪之队，硬着头皮往前走。
猪四戒怀揣着夜明珠，光线倒也不算晦暗。又过了几道石门，终于来到一个大殿之中。由于朱有才这次学乖了，回回关门，故而殿内并无多少积水，且各个方向上也有夜明珠照明，不使用天眼秘术，亦能看清四周情况。
殿内寂静却不空旷，立着数十排高大的兵器架子，上面除了常见的刀枪剑戟，还有一些奇门兵刃，个个擦得锃亮，好似刚刚打造而成一般。朱有才甚觉惊奇，随手摸向一把酷似圆月的弯刀，立时感觉刀身微颤，蹄尖酥麻。他还以为自己触电了，赶紧闪到一边，半响才回味过来，刚才不是触电，而是共鸣。这些都是神兵啊！
再摸向旁边一杆三刃戟，亦立即感受到器身传来的嗡鸣。紧跟着，嗡鸣变成共鸣，满室的兵刃都震动起来，而且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晕，似乎在跟几头小猪妖打招呼：“小帅哥，快来玩啊！”
朱有才目眩神迷，知道自己捡到宝了，哼哼，确切地说，是钻进藏宝室了。他不是天才，却有点儿小聪明，而且那么多玄幻小说也不是白看的，很快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这间屋子，或者说是偏殿，只有被自己杀死的那个阿飘族长能进来，他自然就是这些神兵的持有者，或者，称其为守护者更合适。因为，很明显，他不能使用这些武器，否则，那天死的该是自己。
至于这些神兵见到自己，都一副很饥渴的样子，恐怕，又跟正版猪八戒传的饕餮玄功大有关联。
“好了好了，别吵了。”想通此节，朱有才立即板起脸孔，学着高中班主任的样子，背着手在过道上来回走动，斥责道：“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你们是我带过的，哼哼，见过的最差的一届宝友！一点都不知道矜持，谁拿着你们上战场，早晚是个死！”
神兵们被骂懵了，一个个蔫头巴脑的，不敢再卖弄风骚了，偏殿再次恢复宁静。
正如朱有才瞎蒙的那样，这些神兵皆存在至少上万年，都有了一定的灵性，用通俗点的话讲，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进行“人机交互”。至于它们被制造出来的原因，当然不是用来欣赏和把玩的，而是为了战斗和杀戮！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漫长的岁月中，这种来自天性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却并不代表它们会自轻自贱，任人使用。这便是本领低微的阿飘族长天天守着他们，照顾它们，却无法得到它们认可的原因。
由此可见，舔狗都没有好下场的。
朱有才却不一样了。不管饕餮是四凶还是四雄，那毕竟是出身皇族的上古神兽啊。古语云：鸟择良木而栖。神兵有灵，自然亦是如此，这才主动“诱惑”朱有才。
朱有才已走到第六排兵器架前，忽然站住，随即凝视一物，上下打量片刻，右蹄一伸，笑道：“哼哼，宝友，就是你了。”
被选中的神兵心花怒放，立时跃出兵器架，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稳稳落入朱有才蹄中。为方便后者握持，还稍稍改变了一下被握位置的结构与尺寸，仿佛嵌在朱有才的蹄子上一样。
朱有才十分满意，将七尺长的神兵横放，轻轻拍打道：“乖。”又说，“宝友，我以后便叫你，哼哼，九齿钉耙如何？”
这神兵赫然是个钉耙状武器，只不过，原先只有七齿，所以本名为“七齿大铷”。铷性质软，故能随意变形。如今新主人赐名，它岂敢反对，立即讨好似的在顶部又攒出两齿，好不负“九齿钉耙”这个新名字！
朱有才拿着山寨版的九齿钉耙，来到开阔的地方，胡乱挥舞了几次，顿觉罡风呼啸，杀气腾腾。他好不畅快，心念一动，报着试试看的想法，又将饕餮真气灌入其中。
霎时间，九齿钉耙发出阵阵清越之声，一条银蛟状的光芒飞腾而出，“轰隆”一声，竟将数十米外的墙壁撞得寸寸龟裂！
朱有才吓了一跳，急忙收回饕餮真气，耙身上又在攒聚的银芒骤然消失。他走近墙壁细细观察，生怕这是一面承重墙，万一倒了，致使地宫塌方，将自己活活砸死，那就太搞笑了。这座地宫内部处处也都有法力加持，尽管微弱，却也让朱有才的天眼秘术大大受阻，至少不能看穿墙壁。
岂料走近后，从一裂痕处，瞧见里面竟有一暗格。暗格上横着一卷玉简，微茫闪烁，道韵悠长，撩猪心弦。
这画面，像极了朱有才在脑中的神秘小屋里，发现饕餮玄功时的场景，不敢说完全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估计这些上古神兽用来记录独门功法的玉简，都是在同一个批发市场里批发的！
朱有才喜上眉梢，赶忙用耙钉扩大裂痕，将蹄子伸进暗格，取出那卷玉简，触手处温润舒适，犹如小年轻拿着刚刚贷款卖来的最新款苹果手机，还是顶配，心中怎能不美？
他反复摩梭打量，很快瞧见，玉简边缘处写着四个大字，自然不是中国移动，而是“蠪蛭玄功”！
“乖乖，你捡到宝了，这可是上古神兽的独门功法啊！”
蓝志梦的惊呼在脑海中响起，这次却毫无新意，朱有才赶紧碾压道：“我认识字。”
“快打开看看！”蓝志梦不以为意，连声催促。
朱有才虽不想理会，却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稍稍将卷轴拉开，立时看到卷首八个大字。
下一瞬，一张猪脸犹如挨了重重一拳，眼冒金花，脑子里嗡嗡作响。
再瞧这玉简，依然像最新款顶配苹果手机，只不过，已把玩好几天，新鲜感早就过去，只剩下想起贷款时的肉痛，以及泡面吃多后的反胃感觉。
“果然是上古妖族玄功，至妖至邪！”蓝志梦也怔了怔，接着，竟话锋一转，“不过，虽说这入门之法歹毒了些，却也不是不可以……”
“住口！”朱有才怒不可抑，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两个字，打断了蓝志梦的唠叨，紧跟着，狂运饕餮真气，直接将那价值无法估量的秘籍玉简，燃为一堆灰烬。
“别这么冲动嘛！”蓝志梦惊呼道，“你不练，不如让……”
“蓝志梦，你枉生为人！”
朱有才再度用咆哮打断其话头，随即，眼前浮现出去年那个阿飘族长的所作所为，顿时明白他为何要进村掳婴。
蠪蛭玄功卷首那八个字，赫然是：欲练玄功，先食活崽。
这八个字，完全挑战了朱有才的底线！《西游记》原著中，他最厌恶的妖怪，便是南极仙翁的坐骑白鹿精，竟要用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孩子的心肝做药引。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说白鹿精是妖族，不把人命当回事，那么同意他这么干的比丘国王，简直就该千刀万剐了！
与蠪蛭玄功这种邪功一对比，武侠里的《葵花宝典》都散发出了几分人性的光辉。因此，朱有才往下看的欲望荡然无存。
即然已经在外卖里发现了半只蟑螂，那还非得去餐厅的后厨瞧瞧，才能确定里面到底有多脏吗？
朱有才觉得，哪怕再多看一个字，就相当于朝自己牢不可破的底线堡垒上，发射一枚炮弹。直接凭着一腔怒火，将玉简彻底毁去，才是上策，以免留下来，又被别人发现，遗祸非浅！（（注：蠪蛭，山海经中怪物，其状如狐，其音如婴儿，食人。）
蓝志梦所言，便是明证。朱有才根本无法接受，也绝对无法容忍。
“蓝志梦，你给我听着。”
朱有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虽看不到对方，仍红着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虚空，咬牙切齿道：“被你钻进脑子里，是我自己蠢笨活该。本以为，还有可能跟你和平相处，但是，就冲你刚才说的话，哼哼，不管多么困难，总有一天，我朱有才，
必杀你！”
“啧啧啧，急了，急了！”
眼见顶级宝物像垃圾一样在眼前被焚毁，蓝志梦也急了，他这种人急了，一般都会反咬一口，先说别人急了，接着便巧舌如簧，连珠炮似的强词夺理起来。
“玉简上写着活崽，说一定是人类吗？你没吃过煮鸡蛋蒸羊羔烤乳猪鱼子酱啊？”
“而且你现在是人是猪？你觉得自己是人，可除了我，谁还把你当人？刚才被炼气士当妖怪撵的不是你吗？”
“退一万步，就算这秘籍确实邪恶，难道你就不能先看看，然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即便做不到这一点，读上一读，将来至少也能知己知彼，防范小人吧！”
“就凭你也想杀我？来吧，我等着，看看你是先杀死我，还是我先烦死你！”
……
不得不说，蓝志梦的嘴跟开过光似的，确实厉害。只是前几句话，就让朱有才内心稍稍有些后悔，感觉自己刚才确实太过耿直了，的确，哪怕再邪恶的东西，只要运用得当，也能从中提取出有利的——
不对，这孙子跟小鬼子一样，是在讲歪理，企图带歪我的思路！
久经网络考验的朱有才，陡然清醒过来。
有些话貌似有理，实则绵里藏针，其根本目的，是想在底线问题上打开缺口，再徐徐图之。
在底线问题上让步，与夜郎自大一样愚蠢。
承认敌人的强大，是击败敌人的前提之一。可若是被敌人牵着鼻子走，那就无可救药了。
蓝志梦滔滔不绝间，朱有才已冷静下来，紧跟着，他忽然仰天大笑：“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蓝志梦果然停下来，恼怒地问：“你笑什么？”
“姓蓝的，你很强，比我强，至少现在确实如此。”朱有才又哼哼两声，平静道，“但是，你莫忘了，你如今是寄生在我的脑子里，靠我养着你，也就是说。”
他稍微顿了顿，蓝志梦不由自主地追问：“也就是说什么？”
“窝嫩叠！”
朱有才扯着嗓子，大声祖安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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