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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奚兰时看着盛开的花,诡异至极。民间传说,地狱之花绽放时,万鬼哀嚎,血海尸山,轮回受苦,地府大门开启,天上地下混为一体。百鬼夜行,在人间徘徊,游离在亲人之间。

        眼下,不知这传闻是否属实。如果是真的有百鬼夜行,那她就能挣大钱了!

        “册子大人,我想问…这地狱之花盛开有多久?”

        册子听她询问,立即回道:“兰时姑娘叫我册子就好。”他虚心的看向身后。“花开多久,府君说了算。”

        奚兰时颔首:“那府君大人口味如何?有或不吃的食物吗?”

        册子心想:只要是穗穗做的,府君都喜欢。

        “他…他不喜辛味。”

        奚兰时又问:“那府君他可有兄弟姊妹?”

        册子道:“并无。”

        既无兄弟姊妹,也无人世亲人,那画卷上的前世是什么?

        奚兰时停住脚步,山头飞出一群白鸟,四月半的地府显得荒凉。

        原来,他也是独自一人在这里度过了不知几百年。

        她轻轻叹道:“月有阴晴圆缺,事事不能圆满,时有遗憾,其实我们都一样。”奚兰时迎着那阵风,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发束被吹乱,裙摆掀起。一双杏眼,盯着山头枯枝,她从未如此像现在一样想过家。

        “府君唤何名?可也有家?”

        鸟鸣声声,风入耳旁,他慢步走到奚兰时的身后道了一声:“晏长安。”

        奚兰时木然转身,他继续道:“长安是我的字。”

        “长…安。”她嘴唇微张,念出了他的字,忽然心口一紧,竟觉十分悲伤。

        倏忽之间,晏长安已在她跟前。

        奚兰时后退半步,蓦地惊醒,她不忌直呼了酆都大帝的小字。

        先是允她一间铺子,留在地府。鬼市传言四起,后又救她于危难时刻,确实像英雄救美。现在只不过才见了他第二面,就亲昵的叫人家小字。

        万一再被别人听了去,又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了。沈绾春还等着她挣钱呢,她一门心思钻进了钱眼,哪里知道眼前人的心思。

        晏长安见她思绪已然不知飘到哪里去了,问道:“你方才想去哪里?”

        “去往奈何桥,寻地府大门。”她道。

        “你想去人间?”

        是,她想去人间。

        奚兰时点点头:“是。”

        “我带你去。”

        他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白色薄纸,纤长的手指绕着纸轻轻折起。随后将折纸扔出,一尊神像显现了出来。

        晏长安转身看着她道:“过来。”

        奚兰时走向神像,问道:“府君大人,那…面不吃了吗?”

        他伸出掌心,萤火扑棱着向神像飞去,点燃了香便消失不见。

        晏长安道:“欠着。”

        欠着?她不惯欠人恩情,只知有恩必报。想了想,将那簪子擦干净递给他道:“虽说这簪子值不了多少金钱元宝,你先拿着。日后我有了钱,定也带你去人间吃好吃的!”

        她笑起来,明眸皓齿,眼中潋滟波光流转。

        晏长安回避她的目光,只冷冷回道:“不必了。”

        奚兰时呆滞,看着手中的簪子暗想,莫不是他嫌太便宜了?可这已经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物件了。难怪旁人害怕他,好心给他还被嫌弃。臭着脸就算了,着实让人心寒。

        “既然府君不要,那下次我做好汤面给您送去大殿。您是我的救头…救命恩人,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他将剩余三张白纸递给她。“如果遇上难事,将纸对折,我便去到你身边。”

        看着白纸,她伸出手停在空中。

        奚兰时不解,缓缓问道:“府君…为何对我这么好?”

        原本他木讷冷峻的脸上闪出一丝异样的表情,晏长安垂眸道:“顺手罢了。”

        顺手…顺手罢了!她还以为晏长安要说什么感人至深的话。

        什么我见你是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娘子,独自走在野外遇见恶鬼,生出怜悯之心,出手相救,于是对她一见钟情这种戏码。或者说,因鬼市传言他俩的绯闻,他好来看一看自己的绯闻对象。

        脑补了一圈,奚兰时最后在他口中得知只是顺手救了自己,又顺手送她上去。

        奚兰时尴尬的笑笑:“啊…哈哈…好。”

        册子在一旁深深叹了口气,黑雾扑在晏长安脸颊。

        他心想好不容易能和穗穗说了一会话,府君为何那般嘴笨!

        已见无话可说,奚兰时屈身行礼,从神像穿了出去。

        红雾茫茫,渐渐散去,香也燃尽。

        册子看着奚兰时远去的身影,化成少年模样叉腰叹道:“府君!不是我说你啊!穗穗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摆脱那恶鬼,你就应该多安慰安慰一下人家嘛!不是嗯就是哦…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害得穗穗都不知道同你说什么好了。”他甩甩头发,操心得不得了。

        “府君,我们是不是也该上…”他转过身,谁料身后已经空无一人。“去…了。”

        册子摆摆手:“行吧,又剩我一人。”

        晏长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站在桥上看着河水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他伸手一抓,河水中的尸鬼向上浮起,嘴里发出一阵阵惨叫。

        晏长安眼神冷冽,暴戾恣睢,要那鬼灰飞烟灭。

        山间田野,层峦叠嶂的山峰围绕。几处人家,围着栅栏的小院爬满了春发的藤蔓。

        阳光透过树叶,田里蚂蚱猛地跳起又落下,绿叶苍翠欲滴。

        奚兰时从一处石像出来,刚落地就听见了头顶的雷声。仔细一瞧,这原来是座破庙。残垣断壁,四处挂满了蜘蛛网。

        这时,狂风呼啸而过。抬头仰望,破旧的房檐上是乌黑的云。

        临近五月,正是雨水充沛的季节,也是农忙时节。奚兰时心想这雨来得正是时候,待雨落后,土壤吸饱了水份,到时候长出来的农作物才会更好。

        她环顾四周,后退两步看着身后的石像,左瞧右瞧一番,石像上的人被刻得青面獠牙,凶狠无比。闪电落入空洞的瓦上,透过光照亮了石像。一瞬间,那雷又劈了下来,惊得她打颤。

        “果真吓人,我看你比地下哪位府君大人还…还吓人!”奚兰时结巴道。“好歹人家幻化成人相长得还不错,也不知您是哪方神官,住这破庙,可怜巴巴没个人看守。我其实瞧着不错,往后我便住这里好了。你可得保佑我诸事都顺顺利利的啊!”

        说罢,一阵阴风吹进她的脖颈,好似有人在身后向她吹气般,冰凉刺骨。

        她缩了缩头,头皮发麻:“谁!”

        奚兰时滞在原地,肢体僵硬不敢回头。

        “对不起!对不起!神官莫怪!我开个玩笑而已!小女子以后必定信奉您,给您上香,做善事积攒功德!您千万不要吓我啊!我害怕!”

        接着,豆大般的雨滴落了下来。檐下似挂了雨帘,破旧的门被风吹得“嘎吱”作响。

        雨珠顺着她的额角流了下来,她伸手一摸才得以喘口气。

        “原来是雨啊…”

        好在庙里有一些干草蒲团,简单收拾后勉强堵住了破损的门窗。

        沈绾春给她换了些人间的银子,供她买种子和农具。想着她一个女子不容易,要开垦荒地,还要每日劳作,两人商量好隔一段时间沈绾春就上来帮忙。

        可这会儿雨势太大,她只得靠在石像案旁等雨停后再去集市。无聊至极,竟开始试自己有没有法术。

        忽然,她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破庙跑来。

        “公子,前面有座庙,我们先进去躲会雨罢!”有人喊道。

        奚兰时站起来,连忙躲在了石像后。

        踩水声越来越近,那两人跑了进来。奚兰时看着那人一身白衣,撑了把油纸伞,进来时将伞放在了庙外。随后他身旁的男子也跟着放下伞,俩人拂去衣衫上的雨水,转身朝里面走来。

        “公子,这里有蒲团!”那人看起来像他的书童,忙活着把蒲团给白衣公子。

        她看着白衣男子的背影,又看看那书童,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一股书生气。

        奚兰时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外面,恍惚想起兰若寺女鬼偶遇书生的桥段,要是这会子出去,定将他们吓个半死。

        原先属于她一个人的破庙突然来了两个人,眼下只好躲在暗处静静等雨停。

        这两人既然是躲雨,那雨停了他们也应该就走了罢。

        谁料,又一阵脚步声传来,听起来人数众多,纷纷往庙里奔来。

        眺望细看,是这个地方的村民,几人在田间劳作,不想突然变天下起了雨,全往这庙里跑了。

        只见他们提着锄头镰刀,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喊道:“楼老三,你不是说今日不下雨吗?非要拉着我们去田里翻土。这下好了,我家娘子让我早点回去,现在被困在这个破庙可怎么办啊?”

        唤楼老三的村民回道:“哎呦!林兄!你回去也得挨骂,不回也得挨骂。你家牛把田七家的庄稼糟蹋坏了,你在这里说不定还躲过一劫。你没听说吗?田七家的娘子好像疯啦!半夜出来要吃人!”

        其一人喊道:“对对对!我可听说了,这事儿也甚怪!他娘子只半夜出来,白日家门紧闭。晚上两眼发红,跟魂儿丢了似的,逮着谁都要咬一口!”

        “如此邪门?”他惊道。

        “是不是撞鬼了?”

        “你还别说,前几日我家侄女儿在去青池村的路上遇见一个老妇人。独自见她一人光着脚坐在水沟旁,还拿了一块石头往自己脚上砸!哐哐哐!砸得脚上血肉模糊,血顺着水沟一直往下流。十分骇人,于是她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谁知,那石头砸在脚上的声音一直在她身后响。给我那侄女儿吓得回来就生了场大病。郎中来了也瞧不好,最后拉去医馆了。”说着,他摸了摸眼角的泪水。“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谁家孩子不心疼呢。”

        几人蹲在门口,听后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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