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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傻瓜


一夜梦魇,浑身疲倦。

        余笙被公鸡打鸣声吵醒的时候也不过才六点多,她裹着毛毯听楼下的声音。

        宋寂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泼水一会儿喂鸡。铁制的水桶晃晃悠悠的碰到了井沿发出清脆悠长的响声,这是他在院子西南角的那口水井打水发出的。

        锅里的米汤已经煮了一会儿,发出阵阵米香,余笙闻着这香味忽然就饿了。这是到这里来这么久第一次主动觉得饿,感觉到饿是好事,拥有这种作为人的本能的生理反应,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没有什么感觉的木头。

        穿好衣服,余笙下床推开了窗户。

        窗户一打开,一股湿粘又沉闷的空气就涌进了这个小房间。就像从干燥的地方走进了浓雾里,瞬间,周身上下布满了水汽。

        连日阴雨使得温度低一点,但是湿气加重却让人更不舒服。

        院子里靠近厨房用来放东西的陈旧木架上,余笙的漱口杯已经放在上面了,倒了七分满的清冽井水,横在杯口的牙刷上也早已挤好了牙膏。

        这一切看在余笙眼里,从心底升腾起一股很复杂的情绪,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照顾”她,事无巨细的。

        木架子旁边,忙完了早餐的宋寂终于有空刷牙。

        他听到开窗的声音,习惯性的转过头来,就这样看到了站在窗边拧麻花辫的余笙。

        一整面墙的碧绿爬山虎中出现了一个美人,这要是放在古代神异志怪小说里的话,定会被描绘成狐仙美女蛇之流。想到这个,宋寂不禁觉得好笑,微微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无人察觉的笑。

        余笙刚起床,还没有洗漱,一张脸上满满都是不设防的放松。

        宋寂看着她,在心里闪过一个小问题,余笙睡着的时候这张脸是什么样子的呢,在睡梦中也会一直带着不浅不淡的笑意吗,她那双闪烁着动人光芒的眼睛闭上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就算是闭上眼睛也还是好看的吧,想到这里宋寂有点自嘲,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净想一些有的没的。

        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有点罪恶,对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女孩子胡思乱想,简直可耻。一旦给自己戴上罪恶可耻的帽子,宋寂面对余笙就有些心虚,脸上发烫,蒙上一层淡淡地红色。不过他肤色黑,倒也看不太出来。

        “喂,”余笙喊他,用手指了指嘴角,笑意渐深,“泡沫,左边。”

        宋寂匆忙转身,飞快地弯下腰去,从放在地上的脸盆里掬一捧水泼到脸上,水泼的没准头,一大半落到前胸,打湿了t恤,洗的有点狼狈。

        “傻瓜。”她笑他。

        早饭后,余笙让宋寂陪她去了学校。

        学校已经有几年不用了,校园里一副破败的景象。杂草铺满了院子,长的得有半个成年人高,风一吹摇摇晃晃的像是成熟的麦浪。甚至连屋顶的瓦缝里都有草长出来,真是荒芜的可怜。

        看着偌大的一个学校被杂草淹没,她有点拿不准了,多久才能收拾好呢?这草得拔到天荒地老吧。

        宋寂好像看穿了余笙的心思,便让她不用太过担心,说:“让村长找人一块拔就好了,人多力量大,这是为了孩子上学的事,谁家不来人?”

        “这个季节你们忙吗?”

        宋寂点头,轻声道:“夏天的草疯长,家家户户忙着除草。不抓紧把草锄掉的话,施的肥料就会被草吸收掉,庄稼长不好的。”

        原来是这样,都说杂草精神,看来真的是。不需要肥料,不挑地方就可以长得很好。如果遇到养分还能霸道的争抢,别的植物还抢不过你,佩服,佩服。

        “你们都是靠什么收入呢?”余笙又问。

        宋寂被她问得一愣,蝶翼般的长睫毛下,眼珠无可奈何的转了转,道:“小麦,花生,地瓜高粱……有门路的也会出去打工。”

        余笙穿过杂草,走到教室的外面的水泥台子上大咧咧的坐下,笑盈盈地盯着宋寂:“哦,你就是那种有门路的是吧?”

        看着余笙狡黠的笑容,宋寂气结。

        有不少蜻蜓从草丛中飞出来,飞的很低,翅膀甚至可以打到草穗。

        沉默很久后,宋寂才低低的说:“我是跟周叔出去的,他以前是跟着我爸干活的。后来,我爸没了,他念着旧情很照顾我们家。”

        “你爸那时候就去城里打工吗?”

        “也不是,我爸最开始是泥瓦匠,带头给人家盖房子的,手底下固定有几个人一起。”提到过世已久的父亲,宋寂的神情有点怅然。他接着说:“他们基本都是在周围几个村子里干,后来有一次,他们去了大城市,但是老板黑心,干了两三个月吧,一分钱没给。那些工人的工钱都是我爸自己出的,他吃了大亏,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去远地方。”宋寂也走到余笙身旁坐下,苦笑了一下,“那是我出生前的事了。”

        以前那个年代,很多事情上都监管不力,确实听到过很多这种欠薪不给的事。底层人民的苦都不用多加赘述,几件小事就能听的人无奈。

        “不用了!”余笙站起来,大手一挥,拒绝了宋寂之前的提议。她走进草丛里,率先蹲下去开始拔草。她的声音从草丛中飘出来,闷闷的听不真切,“让他们好好干自家的农活吧,好好种地,多赚点钱,你一个人帮我就好了。”

        “我也没空帮你,”宋寂在余笙的头顶上说出一个“残酷”的现实,“我家地里的活也是我干,我忙得很。”

        “不是吧,”余笙哀嚎,拿拔出的草扔他,“你个派不上用场的家伙!”

        好似小情侣打打闹闹一般的,看在宋寂眼中有些许暧昧。

        他抿紧嘴唇,想了一下后也蹲了下来,跟她一起拔草,在她身边问:“所以呢,要不要让村长找人帮忙?”商量似的语气,过往父亲同母亲讲话时,这语气他听过太多次,以至于跟余笙说话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就带出来了。

        不过余笙还是摇了摇头,咬牙使劲跟一趴在地表上,死活不出来的草较劲。草梗结实,韧性十足,越是使劲越是勒的手疼。

        “我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们忙自己的事情吧。”

        真正善良的人是对身处困境或不如自己的人也能存有悲悯之心。宋寂望着余笙精巧的侧脸,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心里痒痒的,像是有一只柔软的小手在挠啊挠啊,挠了他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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