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回来后

战争结束六个月后，搜寻的人才找到高粱和牛满仓。牛满仓受伤不重，和顾一野他们一起回去了，而高粱，他受的是重伤，被留下了。

        战士们回家过凯旋门的时候，九连只有八人穿过，他们加上在医院的伤员，一共才二十七人回来。

        顾一野举着九连那经过战火洗礼过破旧的旗，坚定大步向前。旗上那几个大字——“生死在一起”，深深印进了在场人的心中。

        人群中穿红裙的阿秀，视线紧紧跟着九连。

        回到驻地，秦汉勇看着集合的寥寥几个人，愣了很久。

        顾一野抱着叠好的旗帜，看着正前方，喊道，“报告连长！七二〇团九连！应到，一百零二人！实到，一百零二人！”

        秦汉勇点头，让大家自由活动，不出营区就行，还让顾一野跟他去一下。

        两个人静静坐着，久久，秦汉勇看着顾一野，轻轻开口：“现在咱们连里啊，除了我，就剩司务长一个干部了！张飞受伤后，你是三排的代理排长。在建制配齐之前，你这个排长继续代理着。上面马上要评功了，你脑子好使替我琢磨琢磨，咱们连里报哪些人……”

        秦汉勇说着说着眼里冒了泪，看着左手使劲摁着右手的顾一野，他停了会儿，继续道：“就算我恩威并施吧！主要是，主要是我们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顾一野也流泪了，他低头，不想被人看见他的软弱一面。秦汉勇看看他，起身离开，他要去看医院里的兄弟。

        程嘉轻轻拍着顾一野的背，让他深呼吸，稳定他的情绪。

        看着程嘉，顾一野很疑惑，他问道，“程嘉，我不明白！都回来了啊，我把他们都带回来了啊！为什么带回来也挽救不了他们啊！”

        看着悲伤的顾一野，程嘉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有紧紧拥抱他。她边轻抚他边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回抱程嘉，顾一野痛哭出声。战争结束后，顾一野情绪波动一直很大，程嘉非常担心他。但程嘉也知道，只有顾一野能让顾一野走出来。

        收拾好情绪后，顾一野就开始和司务长一起整理名单。司务长对名单，顾一野做记录。

        “一排牺牲的：马志刚，陈海波，张少军，吴永忠，贺兵……”

        “贺兵！”整理留守包的炊事员听见他的名字，吃惊回头道，“贺兵不是，拉回来了吗？医院给做手术了啊！”

        “没救过来！”司务长看着名单，低声道，“手术做了，挺了一个星期，人还是没保住！”

        顾一野听着，写的手突然停了，他把本子扔桌上，掐腰，一会儿，才说话，“费那么大劲干什么呀！我们连里活着回来的，一共二十七个人！十九个人躺在医院里！活着的人造个名册，剩下的留守包交给营里！不就行了吗！”

        司务员摇头，“交给营里也得造册子！清理完了才能上交！你当就这么容易啊……继续吧，我刚才念到哪了？”

        顾一野吐出一口气，面对着墙，不动，司务员也侧着身子，一动不动。程嘉知道，他们都哭了，也都不想让人看见。

        整理完成后，司务员和炊事员都走了，只有顾一野没走。黄昏下，顾一野倚着木床看着名单。听见看门声，他抬头，看见了赶回来的高粱。顾一野赶紧低头，不想让他看见他红了的眼眶。

        在高粱还在环视的时候，顾一野顺着木床缓缓滑下去，他坐在地上，静静发呆。

        久久，顾一野开口了，他边回忆边道，“说真的，这回在战场上，我没想到你们个个都那么的爷们！该豁出去的时候，谁都不比我顾一野差！家贵！我一直都觉得，你的胆子就不比耗子大，可是当我们往回撤的时候，被敌人追击你为了争取时间，用身体趟过雷区，硬是用生命，为我们趟出一条道路！到最后，烈士工作队，都没办法收拾遗体，太零碎了！”

        顾一野哽咽，使劲擦泪，继续，“毛班长！切，这个老渣子！渣的还挺有水平的！我顾一野跟谁打架，都没吃过亏！可唯独跟你小子打架，就没占过便宜！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啊，原来你这小子就好这一口！吃了亏啊，怎么都能找回来！这回在战场上，你也没吃亏！子弹打光了，你就用一颗手榴弹，拽着六个敌人一起上了路！”

        “指导员！我知道，咱们连里啊，好多人都瞧不起你，说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官。可是在战场上，你脖子中了弹，拼了命地爬向电台，用最后一口气，发出了求救信号！”

        “轰六，老班副！你说过的，战友有难，你会跟我们一起扛！你在回家半路上，知道了要打仗的消息，扒火车回来，赶上了连队！在撤退的时候，你不顾身上的伤，炸了敌人一台一二点七高机。江南征给我送药，都是你告的密！”顾一野想起来看的轰六的信，又哭又笑。

        高粱边听边哭，程嘉也受不住了，哭的停不下来。

        三个人的哭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久久不停。

        赵轰六的信，程嘉也知道。看完信后，程嘉明白了为什么顾一野愿意对轰六好，都是有原因的，轰六可以说是个好伙伴。如果可以，她愿意用再坑顾一野十次换轰六活着。

        顾班长

        你能看到这封信时，我肯定为国捐躯了。有些话我得向你坦白，不然我死都心不安。打靶我基础差，被你们大家甩出去太远，所以那一次打靶我重装了子/弹/弹/药，是想让你们打得没那么准，没想到让你发现了，就挺不好意思的。说实话，进入部队，一直是你在照顾我，惦念着我，谢谢你。新兵连你食物中毒，是我干的。还有江南征给你送药，也是我被迫告的密。现在我终于说出来了，心里好受多了，这辈子是没法跟你当面道歉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找到你，跟你说声——对不起。

        赵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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