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月夜怡人，东方将白。
村里没有点灯，但两境十人已经在月色下，到了载天山旁。
只是靠近山的边界，几人就能感觉到煞气。也难怪进山的百姓会死，万千妖魂盘踞，煞气有冲天之势。煞气缠身，不死即伤。
饶是他们，都周身围炁入山，何况那些普通百姓。
不过想来，那王婆能出山，蛇妖该不仅是给了她妖气护身，还帮她驱了妖魂的煞。
几人口念退煞咒，左手负背，右手胸前单竖，食指中指并拢，周身炁色拢起。
林内，一道道黑影已现，穿梭在树林间。
那些妖魂都徘徊在山内，好像，载天山与外界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一样。山内穿梭不尽的黑影，黑气绕林。山外则一片清明，微微露着灵气。
山内妖魂见有人进山了，都忙不迭地过来，准备穿过他们的身子，吸取人气。却在靠近之后，被他们的炁阻挡在外，无法进入。
一时间，妖魂四散，山内来了高人，他们这些小喽啰自然不能拿最后的魂魄来冒险。这些人，自有妖来治。
“妖神大人，那群道人进山了，来了十人，周身围炁。其中有一人我认得，是灵修境二长老，沽清。我记得五十年前我来的时候，他就是化神境。”还是那个身体虚无的妖魂，他一收到那些妖魂的消息，立马进来禀报，不敢懈怠。
炽越本在山洞内修炼，对来的人有些戒备，但也不觉得他们能翻起风浪，不过一听到长老这个词，他收起妖气，冷冽的说道：“我先去看看那群道人为何而来，你去叫瓷秘过来。”
妖魂蝈忠听了，立马回是，而后去找瓷秘。
炽越只怕，来的十人，都是一些厉害的修道人。那样的话，他可应付不来。
沽清单手擒住一个妖魂，厉声问道：“你们这里，谁管事？”
那妖魂没想到这人这么厉害，它挣扎着想出去，却被沽清的炁卡住了命门。
“妖…妖神大人…”
“他在那里？”
“你……他会…来的。”
那妖魂怕他碎了自己的魂魄，从喉咙里卡出了这几个字。
沽清松开手让它离开，只是在离开前，将它煞气化了一半。原本就虚空的妖魂，身上的黑气瞬间变少，变得几乎透明。
他还不能碎了这妖魂，如今不知是敌是友，他先手灭魂，未见已是敌。
载天山的山水极美，若是道人们看不见黑气，便能看见这日光微漏潭见底，水气上薄云成堆之景。
只可惜他们的上方被黑气盖住，那群妖魂怕他们，却又不愿离开，似是，在等着机会来进攻。
林荫下，鸦雀寂寂，这山里，早已没了路，只有杂草丛生和溪水潺流。
“诸位，不知来这载天山，何为？”
一道黑气环绕空中，声如洪钟，气势十足。
黑气落在地上，幻身成形。身如松柏而立，只可惜，半人半狮之面。不过倒也很契合他妖怪的身份。
生凡绝和凌江河对视一眼，生凡绝看向那蛇妖，正色道：“我等乃两境道人，此次前来，寻那真人剑。”
炽越有些疑惑，他在这山内两百年，倒没听过什么真人剑，“本妖，未曾听闻有什么真人剑。要找剑，去别处找。”
“四十年前有个人带了真人剑前来，未曾出过载天山。若是不知真人剑何在，我等，便自己寻。”
炽越越听越恼，身上黑气环起，讥笑道：“自己寻？尔等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尔等在此奔走如市！”
他最烦别人死缠烂打的，如今说了没有，还要来寻，他可没那好脾气。虽然可能不敌，但是他也不可能服软。
道十通的吾尚已经开始探气，他往前几步走到生凡绝身后，小声说道：“师兄，此妖身上，有神气。”
生凡绝示意凌江河，凌江河上前，冷声道：“既然如此，我等，只能动手了。”
“列阵！”
生凡绝向身后人喊道。
凌江河一派人同时从光圈中抽出配剑刺向炽越，他们要先缠住它在阵内。
炽越见他们想列阵，挡过两剑就想走，沽清一道雷符劈在他前方，炽越只得停住。在这个空挡，生凡绝已经站到了阵眼。
五道炁结成罗网，上下两面，五道阵眼相连。
“收！”
筠雾几人听到生凡绝的令号，开始控炁收小阵盘，天罗地网开始收缩。凌江河等人慢慢退出阵内，炽越想打出去的时候，身内煞气被困住，它的身体被炁撞了回来。
炽越捂着胸口站起来，眼神凌厉的看向这群人，看着，还真不是好对付的。瓷秘还不来，他这妖魂都得被拘住。
炽越被困在阵内，他调出神气。金气笼罩，直接把他身上的妖气压了下去。
五柱困煞阵困得住有煞气的妖物，却困不了神气。
“别让他出来。”
凌江河冲着沽清、蕖语等人喊到，炽越本就不是几人的对手，再加上神气他根本控制不好，在阵内，他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少妖魂直接撞上阵网和那做柱的无人，想破了五柱困煞阵。但奈何妖力不够，冲上去之后，倒是把自己撞开。
“咳咳咳……”
炽越倒在地上，要不是因为他是妖魂没有实体，现在都能吐出几口血。
凌江河的剑冲着他，“我等本不想动手，要是能告知真人剑所在，我等自行取了离开。”
炽越冷声一笑：“哼，还想离开？”
凌江河看他这零顽不灵的样子，还想说话，就只听得砰的一声。五柱困煞阵的阵网，直接被冲开。一道妖力直冲他而来。
凌江河纵身一跃躲开那妖力，阵法被冲破的五人快速收起炁，避免反噬。
赤色妖气落到炽越面前，炽越从地上爬起来，站在瓷秘身后，有些虚弱的说道：“你终于来了。”
瓷秘轻佻的看着凌江河，又扫了一眼余下九人，“来这儿打架？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蝈忠嘴角抽搐一下，他找到瓷秘之后，一说那化神境的沽清，瓷秘就马上过来找炽越，他堪堪才能赶上。没想到一过来，就看见炽越被打伤，而瓷秘倒是丝毫不怕，还是很嚣张。
沽清看着瓷秘，沉声道：“没想到，当年瓶覗古神身边的姑娘，如今在这儿。”
瓷秘微微一笑，偏头看着沽清，“老道士，还活着呢？当年那么多人，如今……”瓷秘又扫了一眼余下的人，“怎么就剩下你了。”
“江河，退下。这位，可是当年侍奉瓶覗古神的妖，怎容我们无礼。”沽清往前走着，冲凌江河喊道。
瓷秘有多少本事，他是知道的，当年血染青衣，在尸山里，可是比他们杀的还狠。只是后来，她就不见了，瓶覗只说她去养伤。
如今两百年过去，刚刚一出来，就用瓶覗的神力碎了五柱困煞阵。
只怕，比起两百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集五百年以上的妖力，真神神力于一身。要是真的打起来，他们或许能打过，但是，也难免受伤。
瓷秘冷笑一声：“如今我家古神不在了，怎么，以为……我是你们能欺负得了的？”
沽清到底是见惯了人，看多了事，他摆摆手：“不敢不敢，此次我等只想找到真人剑。如今妖门瘴有裂痕，将真人剑立于妖门，可暂时定住一些。”
瓷秘走动两步，不屑的说道：“定住什么，那些破铜烂铁的…”说着语峰一转，凌厉的说道：“不配和我家古神的神力放在一处。”
“真人剑…我有，只是，不给。”
按理说敢这么嚣张和他们说话的人，两境十人这辈子没见过，不过今日，还真就看见了一个毫不收敛的。
炽越看了看瓷秘，他才发现，原来瓷秘不只是在这山内猖狂，她是真的对谁都猖狂。
筠雾缓步从阵眼走到生凡绝旁边，她也看出了那蛇妖身怀神力，运用自如。要是真的打起来了，困煞阵毫无用处。
只是从她出现在瓷秘视线的一刻起，瓷秘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
瓷秘踩着草地，发出沙沙的声音，边走向筠雾，边高傲的带着些命令的说道：“取下面纱。”
生凡绝挡在筠雾面前，筠雾丝毫不惧的看着走近的瓷秘。虽不知其意，但只恐来者不善。
瓷秘在前面停下，妩媚的笑着，声音缓和了一点，目不转睛地看着筠雾说道：“不是要真人剑吗？你取下面纱，我就给你们真人剑。”
“我等，也不是能随意被羞辱的！”
“师兄。”
筠雾喊住生凡绝，站出他身后。
审时夺度，那蛇妖难对付，既然她说能交出真人剑，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为何不办？
筠雾取下一边的面纱，任它垂在一边。纤薄的面纱，被风微微吹起。
她一脸平静的看着瓷秘，淡淡的说道：“真人剑。”
瓷秘看见她的脸，开心的笑了笑。真的是开心的笑，不参杂半分刚刚嚣张的气焰。
她带着笑意，诚恳的问道：“你可见过，一个琥珀狼眼的人，女人，或是男人，或是没有那琥珀狼眼。但是，她一看见你，就喜欢冲着你笑。”
筠雾眼神闪了一下，琥珀狼眼，不止筠雾，其他见过青圭的人，包括灵修境的沐霖，都疑惑的看向瓷秘。
这蛇妖，问这作甚？
瓷秘看她这反应就知道，她见过了，有些着急的问道：“你见过她了？她在哪里？”
筠雾没有回话，只是看向生凡绝。
瓷秘见她一直不回话，有些恼了，严厉的低吼道：“你看他做什么，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见过那琥珀狼眼的人。”
生凡绝沉声道：“瓶覗古神的后代，确在我归墟境内。”
他没说青圭死了的事情，这种时候，那蛇妖可不知想要做什么。他师妹，也还在旁边。
“后代？琥珀狼眼？”
生凡绝点点头。
“好，好…”
瓷秘看着筠雾，或只是看着虚无的空气，笑意愈显，在初日下，眼瞳下的那抹蓝色显得很是妖艳。
她退后一步，凭空变出一把刻着道符的剑。围着神气的手拿着那把剑，神气压制着上面的真气。
瓷秘把剑横在身前，看着筠雾冷声道：“你带我去见她，这剑，你们的。”
炽越一脸懵的看着那剑，山内有真人剑？何时有的？他怎么不知道？
筠雾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剑，只是冷漠的看着她，“你为何找她？”
瓷秘拿剑的手垂下，她走近两步，轻声道：“不是说她是古神后代吗？我一生侍奉吾神，如今，她家后代，自然，也是吾主。”
她把剑举起，似是交好之意的举到筠雾面前，筠雾触手可及之处。
筠雾看着那剑，却迟疑了起来。
“五师妹，拿剑吧。”
生凡绝在一旁说道，为今之计，得先守好妖门。
只是不知道，这蛇妖知道青圭死了，会是何反应。
他准备让灵修境的人和他们一同回去，到时候，也能和这蛇妖一争高下。如今在山内，煞气干扰，他们不能使全力。到时回去了，天时地利人和，都是他们的，也就不怕这蛇妖能翻出风浪。
筠雾接过瓷秘手里的剑，只见瓷秘还是看着她，打量着她，筠雾不免眉头一皱：“看什么？”
瓷秘摇摇头，“走吧，去找她。拿了剑，我就得见她。”
说着从筠雾身边走过，向着山下的方向走去，回头又看见那群道人还立在那儿，不满的说道：“怎的，想留在这山里？”
直到生凡绝和凌江河示意了走，那十人才跟在瓷秘的身后一起下山。
炽越就那么看着瓷秘跟那群道人下了山，不，是带着那群道人下了山。
他站在那儿大喊道：“瓷秘，那我呢？”
瓷秘毫无留恋，头也不回的大声说道：“留在山内，等花开！”
有人让她看四季花开，她就留在了这儿，载天山的花开花落，她看了两百年。
很美，很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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