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破城
随着徐烨一声令下，铁马争鸣尘土滚滚，昌州军冲进城内。
本以为进城后会遇到顽固抵抗，可昌州军一路畅通无阻城内大街里看不见一个人影，空荡的街上回响着金戈马蹄声。
副官疑惑，怎么是座空城？
徐烨勒住马头，探身四处张望，不对，如果是座空城，对方何苦故部迷阵，他们应该还在城内。
“来人，去给我取桐油来！”
一桶桶桐油被推倒，城门大街两侧俱被桐油浸染，副官手里火把扔向了街头茶摊的帐篷。火把与帐篷上桐油相触，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势顺着桐油迅速蔓延。
徐烨看着燃烧的街道扬了扬马鞭，甚为满意，既然你们藏起来了，那我就一把火都烧掉，看你们怎么躲，大声喊道：“全城搜捕，不留一个活口！”
今日决不能放走一个人，须得斩草除根，尤其是那个人的命，今日一定得拿下。
城内大街瞬间沦为一片火海，四处都能听见梁木燃烧瓦片碎裂的声音，炽烈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昔日热闹繁华的街市在火光中灰飞烟灭。昌州军的铁蹄无情地踩踏着千千万万无声的祈祷，这些祈祷来自藏身在地窖里瘦弱的祖母和年幼孩童，来自匍匐在石拱桥下藏身的单薄少年，来自千千万万呜咽悲鸣的汉川百姓。
白九卿带着青芜从城西男童家出来，直直奔向清水巷，汉川城里如今硝烟四起战火纷飞，清水巷地势偏僻少有人去，暂且躲去那儿最好不过了。
清水巷深处黄阿婆的小院还在，来不及多想，白九卿带人闯了进去。
屋内布置一如白九卿上次来求药时并无异样，只是并未寻到黄阿婆身影。
一行人坐在屋内休息，男童守护着软塌上的妹妹，远处有马蹄和呐喊声传来，男童不禁瑟缩了一下，又大又圆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安，“栢公子，我们躲在这里会不会被发现？”男童干涩的声音里有控制不住的紧张。
“放心吧元宝，此处偏僻不易寻，少有人至，等到援兵到了就安全了。”白九卿蹲在男童身前，摸了摸元宝的头，抚慰着他紧张不安的情绪。
听到白九卿的回答，元宝面露惊喜仿佛眼里有了希望，“我们真的有援兵吗！？”
白九卿露出笑容，语气十分笃定，“当然，而且他们很快就会赶到的。”
青芜听见白九卿此话心中也松了一口气，面色这才稍有松缓。
那日从荆江回到城里，客栈的随从听闻昌州军要攻城的消息早已各自逃命去了，只有青芜仍留在客栈守候。
巷外突然有妇人的惨叫声传来，屋内刚有所缓和的氛围顿时紧张起来，大家都屏气凝神生怕发出半点声响。
想来是昌州军抓住了躲在家里的百姓，再听有壮汉大喝一声，一刀下去妇人惨叫的声音消失，只听到另一个女孩撕心裂肺哭喊着救命，一声比一声悲惨。
白九卿蹲在元宝身前，搭在膝盖上的手指逐渐蜷缩起来握成拳头，这些人真是丧尽天良！
昌州军的声音继续传来，“给我搜！”
此地虽偏僻但现下昌州军全城大规模搜捕，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青芜，抱上小妹，我们得赶紧撤！”白九卿说完俯身抱起元宝往门外跑去，片刻不敢耽搁。
刚到巷口便有马蹄声传来，白九卿急忙停住脚步调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穿梭在巷子里，白九卿脑海里飞快的想着城中还有何处可去。对了，梁木的私宅！
梁木私宅里层层金骁卫把守，萧衍下令打开城门后就让所有人退回这里。白九卿刚翻墙进入梁府便有冷箭齐齐射来，她连忙侧身挥袖带动内力借此挡开迎面袭来的箭。
白九卿后退到墙角审视对方，黑盔金甲，竟是骁金卫！
箭队更换替补，准备开始第二轮射击，秦风闻声赶来，“住手！”
秦风下令箭队撤退后，立刻向前抱拳行礼道：“不知栢公子到访，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白九卿在此处见到骁金卫已十分震惊，更让人讶异的是秦风作为严霄的随从居然能调动骁金卫，严霄的身份恐怕不止预想的钦差特使这么简单，白九卿袖中握紧的手紧了紧。
“公子这边请。”秦风侧身抬手为白九卿让出道路。
白九卿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你先派人把我门外的婢女接进来。”
白九卿跟随秦风进了大厅，未看到严霄身影，“严霄人呢？”
秦风躬身道：“大人在议事厅暂不能脱身，还请公子稍等片刻。“”
一路逃跑口渴至极，白九卿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壶中是凉透了的白水，白九卿不甚在意，现下哪还顾得上烧水煮茶，能把命保住就不错了。
白九卿安顿好元宝兄妹，正欲去寻严霄，院外有喧嚣声传来，小兵慌张来报昌州军打过来了！
徐烨到底是随他老子上过战场，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何况此战裹挟着徐家父子的野心，是以城内的搜捕推进得极快。
梁府大门被木柱子撞击着，骁金卫的将士抵在门后试图阻止府门被破，可两扇木门在撞击下越来越松动。
庭院内高台下，严霄手握长剑站立在中央，面色冷峻，黑金色的铠甲泛着寒光。秦风和岳阳一左一后跟随在身后，严阵以待。
白九卿脚尖翻转踢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柄长戟，长戟腾空被稳稳握在手中，手臂抬起斜挥而出，锋利的白刃直指苍天，荡起的红缨在阳光下旋转飞舞。
“砰！”大门被昌州军破开，敌军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双方厮杀起来，这是以身肉搏的近身战，一刀一枪都直抵咽喉势必要了对方的性命，这种情况下根本来不及思考，只知道有敌军近身一定要马上挥刀看向对方的脖颈，否则没命的只会是自己。
涌入府内的昌州军越来越多，骁金卫的防线硬生生被逼得一退再退。
长戟直入敌军腹部，白九卿用力拔回枪，鲜血溅到白九卿脸上，原本白色的衣衫早已被血色浸染。身后又有敌军的大刀砍下，白九卿还未来得及撤回长戟，只能转身就着长戟的手柄捅向敌军的胸膛。
这一刻白九卿仿佛看到了当年父兄浴血沙场的景象，硝烟滚滚遮蔽天日战马嘶鸣倒地，刀入白骨依旧不屈的咬牙呐喊，冷箭刺入身体鲜血浸透软甲滴入脚下的沙土，千万人的哀嚎挣扎，千万人的血肉之躯最后只剩血流成河四个字。
骁金卫已撤到高台后，如此下去只怕还未等到援军来，就要全部覆灭在此了。
白九卿挥枪向严霄靠近，隔着几米的空隙哑声喊道，“还有多久？”
严霄回头，双眼已布满血丝，身上亦是被鲜血浸透，“一刻钟！”
一支冷箭破空朝严霄射来，白九卿见状立刻向严霄那侧奔去，挥动□□挡掉了那支短箭。箭头掉落在地，十字型的箭头带着吊钩造型独特，这种箭射入身体后想要□□吊钩便会勾扯血肉痛苦不堪。
“他们想取你性命！我们可以先撤到书房的地道里！”白九卿朝身后的严霄喊道。
严霄挥剑刺向迎面袭来的敌军，“不行，地道另一个出口处安置着从城门大街撤走的百姓，地道不能被发现！”
四面八方都是敌军，一个倒下另一把刀刃又迎面砍来，白九卿感觉真是要疯了，呐喊一声挥动□□抵挡着敌军的攻势，身上的血渍越来越多，□□红缨上的血水顺着枪杆滴落。
昌州军的弓箭手赶至府门，副将闻信挥手下令，“弓箭手上！”弓箭手领命整队向前，五十人一排，每两排相互轮换。
白九卿见状朝众人喊道：“快撤回中庭，找掩体！快！”
箭雨扑面而至，还未撤进中庭的骁金卫连中多箭，纷纷倒下。
白九卿一个飞扑躲进了侧厢房里，箭雨随后齐刷刷的射在木门上。一名骁金卫背部中箭倒在门外，已被鲜血染红的双手撑起身体，奋力的往前匍匐爬行想要躲进房里。
白九卿看见了他，他也看到了躲在门后的白九卿。那张被鲜血浸红的脸属于一个尚且年轻约十八来岁的青年，那双眼睛望着白九卿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只能吐出一口鲜血来，他已没有力气发声。
又一枚弓箭射中他，呜咽一声，他彻底的倒了下去。
白九卿有一刹那的出神，她不知此人为何会参军入伍，不知他出身何地家在何处，家中可还有等他归去的老母，是否有约定好要迎娶的新娘，是否有等着再得一颗糖的幼弟，或者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不过在他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刻，一切都没了，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就如当年深陷沙场再不得返的阿父。
眼泪在白九卿的眼眶里打转，只觉莫名难过。
铮，铮，铮，箭雨又袭来，望向躺在血泊里的那名骁金卫，白九卿心下一横，取过房中的木凳护在身前向那人奔去。白九卿用力拖着躺在地上的骁金卫往厢房去，可先前的奋战已耗掉白九卿不少体力，成年男子身量本就沉重，白九卿用尽全力也才只往前挪了几小步。
一支箭羽向她的背心直射而来，白九卿正拖着骁金卫的尸体往前走根本无暇顾及，眼见就要射中在后背！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飞剑旋转凌空刺来截断了箭簇。严霄的声音随后而至，“你疯了！不要命了吗？”
严霄扶起愣住的白九卿快速躲进厢房里，跟来的秦风已经把那名死去的骁金卫拖进屋内。
白九卿抬手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眶，整理着脸上的情绪，不让严霄看出异样来。
当时躲在对面房里的严霄却早已看到，白九卿发了疯一般突然冲出去要将那名骁金卫将士拖回房去。
严霄侧身凝眉问道：“你怎么了？他是你的相识之人？”
“不是”，白九卿摇头，“不过是不想他死后还被射成窟篓罢了。”
门外冲杀声顿然响起，三人俱是一惊！昌州军杀进来了。
严霄奔向门侧，透过门缝查看，并未见有更多的昌州军冲进来，又过片刻听见三声长长的号角响起。
“是冀州军到了！”秦风望向严霄，二人皆是一喜，白九卿闻言面色也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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