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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斩绮念


黄粱居外,灵禅子慕云单脚点地,悬立于高楼檐角之上,双掌合十,身后蓦然出现一尊顶天立地的金身法相。

        法相面目不清,双臂一划,竟生出千只手臂,将泼天的红雨剑意拍散,顺势打向以身为剑、向他激射而来的贺迟。

        此乃佛门神通,大慈大悲千手印!

        贺迟冲势未减,刺破万丈金光,穿梭至金身法相的眉心处。

        慕云的肉身,此时正合掌闭眼,悬浮在金身法相的眉心中,袈裟摆荡,若垂天之翼。

        那金身法相,千只手臂,紧随而至,施弄出各种神通,拈花指、擒拿手、金光掌……朝贺迟打杀过来。

        若贺迟执意进攻,将生受这数记佛掌,落得个死无全尸。

        慕云这疯子竟然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同样是以攻为守,逼迫贺迟不得不回剑抵御他的进攻。

        可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已飞临金身法相眉心处的贺迟,竟然不进攻也不防守,悬停下来,后背破绽大露,仿佛是特地跑去送死的。

        金身法相的巨掌拍至,贺迟衣袂猎猎,遥似天地间不知晦朔的蚊蚋,即将要被这巨大的金身佛像,一巴掌拍死。

        而金身法相的脚边,煞气所化的血海,突然飞速奔涌起来,化作一川血色剑意,浩浩汤汤,将醉花街开遍的金莲,冲毁一空。

        受金莲虚影桎梏的众人,皆被这飞流直上三千尺的剑气长河,裹挟至天边,骤然得知自己获救,各自施展遁术,仓皇逃命,四散去了。

        贺迟这一记惊天动地的杀字诀,竟只是佯攻,实则暗中调动血河剑意,破了灵禅子的“十方莲狱”,将众人送出千里之外。而他自己也被金身法相的拈花手击中,跌落地面。

        ·

        刚踱出黄粱居,叶辞风气沉丹田,准备叫停天上两人的拼斗,话已经到了嗓子眼,又被一尊天降活人给砸了回去。

        一抹白衣唰的一声从天而降。

        白衣里裹着一位冷峻面容如斧凿刀削般的男子,引颈闭眼,睡颜若远山清高渺远,襟飘带舞,凭虚御风,仿佛晕倒前还特地凹过造型。

        这便是与灵禅子拆招不敌、从空中跌落的剑门关弟子,贺迟。

        此前叶辞风刻意封闭神识,并未发现卯上灵禅子的剑仙,原来竟是个冰山美人。

        冰得他心花怒放,冰得他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在美人面前,顷刻散尽。

        叶辞风将劝阻灵禅子的台词抛诸脑后,撒丫子奔下玉阶,张开怀抱,要接美人入怀。

        却不想那冰山睡美人,蓦然睁眼,调转身形,脚尖点过叶辞风伸出的双手借力,喷出一口鲜血,执剑飞回空中,看样子是要再与灵禅子斗一场。

        美人没捞着,爪子还被人踩了两脚,叶辞风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当即义正言辞地指责道:“你二人好勇斗狠,罔顾苍生性命,还不快快收手!”

        贺迟仿佛没有听见叶辞风的呵斥。

        他背对众人,向高空中的灵禅子,拱手一拜:“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若非方才灵禅子的法相金身,临时收回掌势,落在他身上的掌法未及全力的十之一二,他即便重伤不死,也难免落得终身难愈的心脉损伤。

        从地上看,高高在上的灵禅子,身影微若米粒,可声音却如九天惊雷,响彻寰宇。

        和尚连声道了数声“不错”,言辞间不乏赞誉之意:“舍身取义,智勇两全。剑门关有你,北冥魔物未敢南犯殷洲半步,日后主掌刑天剑,可保千年天下□□,九州平宁。”

        言罢,他拂袖转身,仰天大笑而去,似乎那场生死恶斗,不过是他作为前辈,校验贺迟这位晚辈的小小试炼而已。

        灵禅子的笑声渐远。

        叶辞风方才喊话忘了用灵力,高空之中风声凌冽,灵禅子与贺迟根本没听见他英明神武的训斥。

        倒是地面上的季渊,以及躲在季渊身后,没被剑气长河冲走的萧瑾,朝叶辞风奔了过来。

        季渊步进他的身边,一手指天,无知无畏地问:“我去打他们下来?”

        叶辞风扶额,天上两位可都是渡劫期战力,你当是打鸟啊,一箭一个就让你射下来了。

        他连忙拽住季渊的胳膊,安抚道:“听话,咱不与两根棒槌一般见识。”

        季渊点点头,很棒槌地附和道:“那就都杀了。”

        ……

        叶辞风只当季渊魂魄残缺,天性淳朴未开,生怕他真冲上去找死,一把将季渊全须全尾地熊抱住。

        叶辞风仰头,贴身望他,言辞切切:“乖徒儿听师父一句,什么杀不杀死不死的,以后少讲。”

        “知道了。”

        季渊垂眸回视,轻声答应,还未等稳住他的叶辞风放下心来,季棒槌补充道:“以后不讲了,直接动手。”

        叶辞风:“……”

        你可真善解人意。

        他们所在的醉花街,景况相当不好。莺歌燕舞的风流场,经过佛光和煞气的双重洗礼,成了鸡飞蛋打的埋骨地。

        死了几个常赖在云陵城吃拿卡要的地痞流氓,其余不下千人的游子看客,皆在方才被贺尺的剑意扔出了此地。

        破烂不堪的长街上,只剩下叶辞风一行三人,以及飘在空中的贺迟。

        萧瑾面如金纸,颓丧地踏过一地残砖碎瓦和灵淮河潺潺水声,来到叶辞风身边:“……叶兄,你怎的也下来了?”

        “街上闹得欢腾,丁零当啷的,我还以为谁家嫁姑娘呢,奔出来一看,何曾想竟是神仙打架。”

        叶辞风耸耸肩,执起萧瑾的手,关心道:“萧兄的脸色缘何如此难看,可是伤着哪里了?”

        萧瑾连忙摇头,挤出点笑容,向叶辞风身边的季渊抱拳道:“多亏季道友护持,在下才幸免被适才的剑气卷走。”

        其实刚才剑气长河涌入长街时,萧瑾已用余光瞄见,季渊竟一脚踹碎束缚自己的金莲虚影。

        煞气交缠剑气的血色长河,距离季渊尚有一丈距离,便自行分流,从他身侧涌过,不能靠近他分毫。

        萧瑾趁势掷出两柄防御法宝阻挡来势汹汹的血河。两柄盾甲类法宝,当即毁损。

        而他一个前滚翻,躲到了季渊身后,才躲过一劫。

        说季渊救了他实在勉强了点,人家估计只是懒得搭理他。

        叶辞风褒奖似的,踮脚拍了拍季渊的肩头,心道,我果真没看错人,这分明就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对于萧瑾的溢美感激之辞,季渊表现得十分冷淡,只向他略略颔首,默认下了自己的义举。

        萧瑾那双招子够亮,却没什么眼力见儿,嘴巴不大,却也没个把门儿,似乎全然看不出季渊对自己的敬而远之。

        他硬凑上去,满脸热忱地回握叶辞风的手,接着话茬问:“早就听叶兄说过季道友一身横练功夫,稀世了得,却不知具体是什么功夫,竟然能抵御得了无孔不入的煞气?”

        “此类功夫多得不是吧?譬如道门正一决,佛宗铁布衫……咳咳咳”叶辞风想起自己如今只是个山野散修,不应显得太过博闻,于是将剩下的功法秘籍都咳回腹中。

        他缓了口气,转脸问季渊:“所以,你修得到底是什么功夫?”

        季渊眨了眨眼,长长的鸦睫颤动,茫然以对。

        既然话头到这儿了,叶辞风本想顺势追究一下季渊的师门跟脚,却被季渊的美色暴击得脑子空了一瞬,旋即一挥爪子,咧咧道:“管他修的什么,黑猫白猫,能抓耗子就是好猫,只要不是北冥魔物就行。是吧,季渊?”

        季渊在一旁安之若素,沉静地点头。

        “合着你也不知道啊?啊啊啊啊——”

        撒开叶辞风的手,萧瑾努努嘴,贼眉鼠眼欠身靠近叶辞风不知还想要说什么,却被身后一股巨力提起后衣领,扯到了一旁。

        白衣剑修贺迟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三人面前,一把将咋咋唬唬的萧瑾拎至身后。

        他手执煞气逼人的血河剑,鹰眸锁住季渊,目色很冷,刀子似的刺过来:“血河剑所凝练的阳煞之气,威能不啻于魔君的阴煞。当时你周身并无运转灵力的迹象,能让煞气对你退避三舍,并非功法之故。而是因为,它们都怕你。”

        贺迟剑指神情淡漠的季渊,厉声问:“你是谁?”

        面对贺迟的质问,季渊连个眼神也欠奉,一言不发,直接将他当作空气。

        倒是一侧的叶辞风忙打圆场道:“凡事都讲究个真凭实据,看阁下穿着打扮,乃是三宗之一剑门关中人,你们大门大派可不能仗势欺人啊?”

        贺迟毕竟年轻气盛,经不起激将,冷哼一声,口念剑诀,并指往眉心一摁,一把蓝荧荧的元神小剑,出现在他掌心中,

        “我剑阁有一门秘术,名作慧剑斩念,寻常人受此一剑,当神清气爽,杂思褪尽;仙家修士能以它怯除心魔,明心见性;魔族灵台识海早已被凶煞之气侵占,若生受慧剑一斩,定当魂飞魄散。”

        “此剑招,当真只杀魔,不伤人?我怎知道你唬不唬人?”叶辞风拦在季渊身前。

        其实慧剑斩念这一招还是由他所创,效用几何,叶辞风自然一清二楚,只是想再探探眼前这位小年轻的根底。

        贺迟闻言,二话不说,并指引动不足一寸的慧剑,转身向萧瑾的眉心一挑。

        “别啊——”

        萧瑾猝不及防,向后踉跄两步,一道人影被慧剑斩出萧瑾的识海。

        贺迟身形一僵,当即收回蓝芒小剑,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抹从萧瑾识海中挑出来的杂念,竟然正是贺迟,还是赤"裸上身的贺迟……两眼泛着水光,沉声唤了一句千回百转的“小瑾”,才消失在空中。

        被慧剑斩念斩掉的杂思,会悬浮于宿主灵台之外,现形片刻。

        满腔春思被正主直接戳破,还当着两个外人,萧瑾双颊红霞飞,捂住脸,羞赧道:“这叫不伤人?你说这叫不伤人,太他娘的伤人了呀,贺慎之!”

        贺迟不理会萧瑾,剑势未收,蓝芒晃过,直直刺向季渊的眉心。

        季渊侧步方想躲闪,却被叶辞风连胳膊带腰一把环住,“让他刺一刺,省得以后老怀疑我们。”

        慧剑袭来,季渊滞在原地,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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