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挣脱
浮生面吸取着一切，无颜再次感受到无可阻止的裹挟灵魂的力量如潮水般涌来。
没有抵挡，她知道自己很快会回到混浊间，魂灵将会依存在那鬼身之上。
她看向手腕间飘动的半截冰蓝灵链，在灵力波荡中不断飘扬，而漓黯就在身侧，她看向他：“……回去，我想再次见你……”无颜说，“你还要给我取名字的，你记得的……”
她的神魂陷入沉眠。
漓黯颔首，嘴角微勾。她的神魂强大了不少——这就是满足浮生面要求后得来的结果？
他的灵魂揽住沉睡的无颜之魂。
而断成两截的冰蓝灵链在空中一荡，在两人靠近后就自发连接在一起，晶润剔透，如冰川之巅上的一层雪花冰晶。
魔尊之物，自不是随随便便便能抹削的。
至于所谓损坏赔偿嘛，漓黯手指轻抚无颜垂落在他掌心的长发，骗小姑娘的罢了。
“浮生面吞吃的任务完成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他淡淡道。
不知封闭楼中何时起的风，旋转肆虐成一道道无法辨别来势的风刃，一道又一道的利刃在触及楼中任何事物时都割裂了表面。
阁主被人偶抱住，他仰头看向这奇诡的一幕。能够操纵灵力的他能“看见”魂魄，在半空中撕开了一道裂缝，内里是无法触及的沉黑。
漓黯的身躯同样遭受空间裂缝内的攻击，他侧首，一道时空利刃擦过他的脖颈。他漫不经心地啧了声，抱着无颜走入裂缝。
神魂之伤，呈于肉身，极难治也。
“回去了，”他低声说，最后一个眼神给了阿竹和雪扶依着倒在地面的场景，“本尊借由人类身躯时看了字词典，说好要给你取名字的。”
属于时空裂缝的攻击极针对魂灵之体，漓黯将无颜护得好好的。残余的利刃只破坏了楼阁，不多时便逐步消散。
……
雪扶自昏迷中慢慢苏醒，睫好似乘着薄薄一层冰，慢慢打开。她好像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浑浊而仓促。
她的四肢五感回笼身躯，下一刻便握紧了有着裂痕的刀。
本应该来不及——因她脖颈手腕脚踝处早已覆上了一根根染着血色的实体灵力丝，只消阁主指节操纵一动，这具阁主打磨多年形成的人形兵器便轻易陨落。
她发觉自己靠在另一个人身上，而那人也已经苏醒。
青年的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与急切，包括迷茫。
唇微张，她似有许多感悟。
但如今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侧眸看向沉静许久的阁主。
他看了她许多，姿态也没有变动。楼阁内一片狼籍，一切均是毁灭的迹象。
久未发声的嗓子如白发老人沉在苍苍碌碌岁月里的叹音，他说：“你走吧，我还是不舍得毁掉你。”
呼吸便会带来撕心裂肺之感，他也是强弩之末。何况……
何况有的人本就该有将来。
她是山巅雪，而非足底泥。
丝线褪去血迹，再彻底消散。他的手指被深深勒进一圈圈无形桎梏，气息越发浑浊。
沉默卷着破碎的风雪而来，雪扶等漫长的呼吸一瞬，屈首朝阁主磕了三个头。
她只是记得，在她知事时，阁主摸着她的头说：“雪扶，属于我们的时代落幕了。”
她的额角擦破了，最后站直时，看着阁主眸中带着点水光。
少时邪功练来总有不堪入目的来历，一副可笑的孩童模样总带来几分扭曲心肠与同等心理。
他破口大骂、嗓音带着点小孩撒泼的耍性子：“滚！滚远点，别叫本座再找着你！这东西我还要再搞下去，就是千万人阻我，咽下掉头颅最后一口气前本座也不停下！……你、随便怎么着个你！”……多年来，我也只得个你。
若是下场千人唾骂、遗臭万年，他也曾见过触过这凡间雪。
……
阿竹搀着雪扶行走在山林中，他拾起在林中搁置的行李，将披风与斗笠为雪扶带好。
过程中两人都没什么交谈，而动作间却道尽娴熟。
明明记忆里凭空出现一大段空白，这些空白却逐步被生动回忆细细填满，不留空隙。
好似他亲身经历过一般。他于衰亡时遇见生机，冷面善心的姑娘为他买药亨粥，行进的路上互相协助，破庙里共点烛灯取暖……
这太奇特了，阿竹这般想到，对这持刀染血的女杀客却只觉亲近。强大的神明般的人物曾给予他机缘，如今将机缘余下的长路交由他亲身体验。他的心慢慢呈上坚定的抉择。
而雪扶抚着心口，只觉一阵阵的空落。好像世间冥冥存在一个她的双生，与她一齐度过了人生前十几个昏暗无光的时刻，点醒她，陪伴她，保护她，而后在风声中逐步远去。
雪地陷得并不深，两人慢慢行走，直至视野开阔，周围无树无林、一片空旷雪地。
某刻见日光透云层而来，淡而暖。
风小了，而雪并未消散，依旧温暖地下着。
一脚恍惚中踩空，踉跄时身旁传来阿竹的惊呼，雪扶忽地放松，那股想要站好的力气消散，她连同阿竹一起跌进雪地。
“雪……姑娘？”阿竹反应过来，迟疑问道，手臂虚虚扶在雪扶颈下。
雪扶躺在雪地中，天地作枕被。她轻笑一声，声音淡如一阵挥手便能散去的雾。
她伸出双手，五指微张，细碎唯美的雪漏下，“路还长，且暂枕山雪片刻罢。”
阿竹的眸色柔和，行囊里取出一把伞，他斜着持伞，遮住吹向雪扶面部的风雪，“好。”他说。
昔日的杀手抹去刀上血迹，间谍摆脱了提线者的操控。
菟丝子与朝颜藤，依靠外物才能支持着生存之物，选择互相攀附而生。
事端似乎都在这一刻终结，而作为凡人的一生，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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