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拜庙
不久前，漓黯才告诉他八荒殿的存在，被亘古封印的强大生灵现身于此。
她轻吸一口气，风的凛冽与雪的微寒沉了她的心灵。
“……现下这般，是什么情况？”她问。
阎逐敛眸望向她，将青铜狼面不疾不徐戴上，他戴上的模样让她多了几分熟悉，手不由自主松了几分。
她的体温极低，雪花飘落在红裙上久久未消融，六边形的自然图腾驯服于她的裙角。
好多年了，没想过会再次看见。顽皮的固执的、会依赖人的孩子。
他的目光近乎于贪婪，又那么隐忍，或许是风雪是最好的掩体，教无颜也没能察觉。
在她再次说话前，阎逐道：“苍狼王之眼，琉璃瞳。是你需要的。”
琉璃瞳？无颜瞳孔微缩——那不是浮生面要求她拿到的第一个东西。
她从头到尾都没见过，因此回到混沌间时面具还裂了一角。
他的用语肯定，在无颜询问出声前，青铜材质的盒子破开顶部薄薄一层雪，出现在另一旁。
无颜如有所感，远在十步之外，她看见一抹雪光下折射的晶莹。
尘封无数年岁的匣盒揭秘，里面躺着一枚眼眸大小的冰晶。
更准确的来说，那不是冰晶，远比切割如珠宝折射无数角度的棱光冰晶更为明丽剔透，正中心有一抹菱形深蓝，像是宝物沉淀的中心精粹。
如栖息寒原沉眠的苍狼之瞳。
当她拾起它时，琉璃瞳四周迅速覆盖了一层纯白物质，而后消散，只保留边缘，质地也变得坚硬，冰雪藤蔓般花纹为琉璃瞳覆上了镶边。
似乎有手掌轻轻揉了揉她的长发，带着眷恋与珍惜，无颜微怔，回身一望——
整个世界都在不断消解，似乎只为了琉璃瞳的获取而存在。
包括静静站立观望她的阎逐，他的身躯消散前，酒壶被拾起，清液洒落于雪堆之上。
如果她能成功……或许他能真正见到阎萝。
不被灵魂印记覆盖的阎萝。
……
琉璃瞳消失于她的手中，比起消失，融合一词似乎更适合。
充沛的情感、精力充盈了她的灵魂、身躯。她下意识觉得中断的浮生将要继续，如同磨爪之兽即将为下一个猎物的到手而蹬起前肢。
只是这一次，浮生面又会要雪扶的世界里什么东西呢？
在即将返回雪扶的人生前，她头脑似乎又出现许多画面。
还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开裂着以此让她奔向终点的冰湖以及在那里等候的阎逐。
一次又一次，有的她从头到尾只是带着浮生面具的鬼灵，有的她遇见尚且年轻没有进入八荒殿的人族将军阎逐。
雪花太凛冽锋锐，割伤了她的脖颈，她侧首，听见阎逐冷声道：“闭嘴。你又不是她。”
还有的场面阎逐并没有到场，只有一地残雪并着酒，地面上空空落落放着那枚琉璃瞳。
而所有画面的结局都是她握住了那枚宝藏，让琉璃瞳溶于她的手心。
而她闭上眼，再度睁开，继续另一个人的一生。
……
破旧的庙宇依旧如此，雪扶抬眼看见了明亮的瓦片和投射而进的日光。
无风，灰尘颗粒在空气中自在地沉浮。
飘在上空的，逐渐透过屋顶那空缺瓦片以照日光的空隙而去；落在下头的，安稳地贴在朴素的地面。
雪扶坐起身，身上盖着的外衣滑落，白日里有光，她看见结着蛛网的廊柱、朱红尽褪，留下内里的沉褐。
被抚去尘埃的香油桌台上，找来的蜡烛烧尽了烛泪；回身而望，金身古旧的佛像笑容依旧慈悲，笑痕最深处尘埃最浓。
身下枕得是行李里的衣服，教她睡得妥帖些。
她站起身，看向一旁堆叠起的蒲团。
扯过一个，她抬手抚了抚裹着暗黄外布的蒲团上的褶皱。
有什么意图驱使她将蒲团放在了佛像最中间的位置。
手掌滑过前衫，她双膝跪坐在蒲团之上，双眼正视久未曾被人跪拜的佛像。
求子求财、求势求姻缘。
顺命、安康、否极泰来。
你求的是什么呢？
她双膝并着，上半身直起身来。
她的唇开合。
我求的是什么呢？
她不是膝下有黄金的王孙公子，也不是尊贵的帝姬国主。就算她金盆洗手，也抹杀不了她十几年的过去/她是杀人作为生存手段的杀手，并不在乎所谓尊严。
额角触碰冰凉的地面，她闭眸。
三跪拜是虔诚，双手合十是规礼。
最后一次起身之时，话语落下。
从她自己张合的唇，以及不远处站立的男人口中：
“你是在拜佛？还是在拜自己的欲望？”
他们的话语重合在一次，如同蝴蝶剪影扑扇着交叠。
男人轻笑，随即迈步前来。
他走来的身姿似乎充满了某种宿命感，好像在另一个时空，他也曾这般走来。或许身形没有这般瘦弱，或许这不该是个破庙、而是一个落雨的后院。
雪扶可以明确有什么东西找上她了，或许是她那一日祭拜山坟后一瞬的神思空明，或许是捡到那个昏迷的男人时她停住了步伐，又或者说她从拿起阁主赠给她的那柄刀时，就开始了。
那种东西，姑且称作羁绊。一如她在某些瞬间能察觉出的双生一般的魂灵。
漓黯为他感觉的熟悉而心思愉悦，而后愉悦情绪淡化，掺杂几分苦涩。要让她经历多少重人生，她才会神魂强大到任何时候都能独立区分自我？
菩萨瞒，瞒我苦难，瞒我悲欢。
雪扶看他状态，知他应是服过药了。她摊开一只手，白皙的肤色上交错着数道如刀锋下压分割筋骨的伤痕。她揉压手指根部的茧，那里亦传出被灵力风痕伤害的痛感。
何以人力抗异力？
她未想过螳臂当车，而尾宴需她登场为客。
“走罢，”她站起身，短刃与长刀各居其位，“阁主还在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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