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一时之间, 罗伯特怔楞在原地，手上的咖啡差点倾倒了下去。
他的嘴巴震惊地半张着,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安保室的后面, 分明该是落满灰尘发杂物间才是。
可是他见到的，不仅是挽着头发、表情认真严肃的戴安娜，还有一间摆满了器具和未展出古物的大厅。入职的时候, 他就被前辈领着参观过这里，知道这是修复工作人员日常工作的地方。
戴安娜出现在这里, 说明她准备好了进入繁忙的工作状态, 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唯一奇怪的是，这个墙上莫名出现的黑洞，是怎么透过本该存在的杂物间和中间间隔的其他墙壁，直接就看到了那间大厅呢？
那里明明就在另一个方向才对！
罗伯特此时的脑子一团混乱, 他想不明白,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黑洞的来源是什么？能看到处在远处的房间的原理又是什么？他为什么看到是戴安娜？
高中就辍学、成绩一塌糊涂的博物馆保安脑子迟钝地运转着，里面充斥着数不清的疑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给上司或者警察什么的。
他是说，他明白，如果把这件事揭露给外界, 绝对会变成一项轰动世人的发现。将会有无数人疯狂地涌进博物馆, 但不是为了那些沉淀了历史的古物, 而是为了一览这个神奇又神秘的黑洞。
又或许在媒体知道之前，就会被国家机构的人控制起来，然后一批又一批专家进进出出，试图破解出其中的奥秘——也许他们还会发表一些研究论文, 因此改变整个世界的进程。
罗伯特以自己从科幻电影中学来的浅薄知识幻想到。他一时担心这黑洞是连接异次元的入口, 随时会被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入侵, 一时又觉得这也许是什么罕见的物理现象，自己只是大惊小怪罢了。
上次好像听说过的，什么海市蜃楼现象？
罗伯特举棋不定，犹犹豫豫地站在墙壁前面，手里的咖啡凉了他都没有意识到。
良久之后，罗伯特仿佛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变，心虚地瞟了两眼四周。现在还没到博物馆开馆的时间，工作人员才陆陆续续来了几个，都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了。也就是说，在安保室附近，一个人影也没有。
罗伯特又看看角落里的监控器，确定那个监控最多只能拍到自己站在墙壁前面壁思过，看不出他在做些什么，于是紧张地咽下了一口口水，上半身微微前倾，又把眼睛凑到了黑洞上去。
和之前看到的一样，依旧是戴安娜美丽优雅的身影。
她纤长的手指被包裹在防护手套里面，在各色工具之中轻车熟路地切换着，小心细致地拭去雕像上的灰尘。
罗伯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尊据说价格高昂、具有极高史学意义上的新藏品上，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戴安娜认真有神的蓝色眼眸、挺拔有致的鼻尖、以及饱满的双唇……
他不禁幻想起如果有朝一日——他指的就是在他取得了「盒子剧场」的一千万大奖的时候——戴安娜答应了他的邀约，那张美丽的面庞上泛着娇艳的绯红，性/感的嘴唇慢慢贴过来……
这个时候，他看见戴安娜动作一顿，目光偏移，竟是好像发现了自己被偷窥一样，直勾勾地盯过来——
好在，这也只是“好像”。
罗伯特松了一口气，看着黑洞后面的女人收回视线，仿佛无事发生。除了她眉心的一点褶皱，表明着她疑惑的心理。
经此一事，罗伯特首先是像被针刺了一下，有些许尴尬和不适，发现戴安娜什么都没察觉的时候，他的胆子，却逐渐变大了起来。
那种黏腻的目光持续不断地，沾在了女人的身上。
“戴安娜，怎么了吗？”老教授看见她拧着的眉头，关心发问，“是雕像出了问题，还是别的什么事？要是出事了，你尽管和我说。别看我只是个糟老头子，在人生经验上，可是比你们这种小年轻有一套多了！”
“不……没什么。”黑发蓝眼的女人笑笑，婉拒了教授的好意。“我只是刚刚发了一会呆，想着昨天好像忘记去超市买牛奶了。”
明明是在这间宽敞的大厅里，除了老教授和她，再无第三者的存在。可是偏偏，她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有人在暗地里盯着她。
那样黏腻的视线，就像蜗牛爬过留下的液体一样，紧紧攀附在她身上。
戴安娜警惕地观察着，目光扫过窗子、天花板和通风口，却什么痕迹都找不到。
真是奇怪。神奇女侠默默弹开一只小蚂蚁，难不成，真是她太过紧张了？
时间回到现在。
浮在半空的演播台里，有着英俊相貌、但处处透着僵硬和非人气息的主持人和以往一样，调出了参赛选手的资料。
在观众和罗伯特都把注意力放在屏幕上的介绍时，「盒子」顺着之前留在他身上的印记，仔仔细细查探了一番，漆黑的眼瞳中，浮现出思索的光彩。
“有点类似于诅咒的气息……不过又没有恶意，好像不是针对他本人的，只是被沾染上了而已。”沙哑的声音说，“奇怪，怎么感觉这个气息，不太新鲜呢？”
“一个古老的诅咒吗？”德斯蒙特接话。
就前不久，他和两个朋友一起看完了一部讲述埃及木乃伊复仇的电影，对其中密密麻麻的虫子印象深刻。于是下意识地分析道：“会不会是他碰了一下不该碰的宝物、或者遗迹，所以才被感染的？”
“那应该是恶性的诅咒才是——罗伯特他好得很，也没有遇到危险的征兆。”唯一的危险，大概是来自之后的项目吧。
「盒子」收回了注意力，既然不是灵魂方面的诅咒，那就不会威胁到他之后的举动，所以它也不必费心思帮罗伯特解除——总归是个死人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运气好，三轮挑战都幸存了下来，且平安拿到了一千万的奖金，那它也履行了自己的契约，从此不再同他有瓜葛。那诅咒的目的究竟是好是坏，也于它无干。
现在的首要目标，就是让「盒子剧场」的最后一期完美落幕。然后，它也可以在各方的视野当中，悄无声息地退场了。
直到下次机会的出现。
“……那么接下来，还是有请我们的助理先生，帮我们决定首项挑战的内容。”按照事先准备的流程，「盒子」淡定自若地做着主持工作。
戴着面具，德斯蒙特推着转盘出现在镜头中间。接着，那只修长略显苍白的手扶着转盘边缘，手腕微微用力，就见那转盘无声地飞速旋转起来。
在观众们屏息静气的期待之中，那轻巧的圆盘由快到慢，从一条条的光带变得能够看得清晰的字迹，最终无力地摆了两下，停留在了一个格子上。
——寻宝游戏。
【什么什么？这又是什么项目？】
【听起来好像童真的……不是吧？我想看点刺激的！！】
【之前那个旋转木马不是也名字很可爱吗？但那个男的可是被摔得骨头都戳出来了！】
【就是就是！名字和内容关系又不大！安心看就是了！】
观众们不再多说，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罗伯特的脸上。他还是那副紧张的样子，但好歹回了神，象征性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做了点伸展运动，向看不见的观众表示自己的决心。
然而，他不专业的姿态更体现了他掩盖不住的心慌和紧张，观众在屏幕后面，尽情地对一个陌生人抒发自己的鄙夷与挑剔。
负面情绪的诞生第一时间传递给了「盒子」，它兴味地笑笑，觉得人类的情感真是莫名其妙，居然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有如此的恶意。
“正如大家看到的一样，我们首项任务已经定了下来，就是【寻宝游戏】！”主持人将镜头全部切到罗伯特身上，并将这一段对话传给了参赛选手听，“那么，请罗伯特选手进入任务房间吧。”
随着一阵刺眼的光芒，一扇不锈钢门出现在了男人的面前。
罗伯特手臂屈起，挡住了突如其来的光线，适应了一阵子、待光亮消退之后，才小心地放下手，睁开眼睛。
很显然，主持人说的，就是要他进入这扇门背后了。
罗伯特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握住了门把，轻轻一拧，甚至没用力，就打开了厚重的门。
黑黢黢的内里好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张开了口，罗伯特以往只在狭小的屏幕里面看到过，还是以摄像机的视角，所以并不理解那些参赛选手心中的恐慌，只是嘲笑他们的怂样，叫嚣着为什么不让自己来。
可是当他真正面对，他就明白了——这种对未知的恐惧、对后续的迷茫，这些复杂的思绪在他心里搅成一团，沉甸甸地坠着。
这扇门好大，里面是一片漆黑，一点光都没有，仿佛渗着阴阴的冷风，把恐惧吹到人心中去。
但这时已经不容他退缩了。尽管看不见门后的情况，心里一阵发虚，罗伯特还是只能勉力地鼓起一丁点勇气，试探地迈出脚，一点点靠近了门内。
他不知道，在弹幕里，他怯弱的表现被观众骂了无数遍。他们取笑的言语，就好像他之前发表的那样恶劣。
甫一进门，身后的门就自动合拢了，发出一声碰撞的声响，几乎是打在罗伯特的心上，令他小小跳了一步。
平复下来之后，他才陡然看见这房间里面的景象。
昏暗的、一闪一闪的灯光挂在天花板上，微弱的电流声竟近乎刺耳。罗伯特胆战心惊地四处张望，将整间屋子的情况尽收眼底。
和他想象的截然不同，这里平常到了刻意的地步——富有使用痕迹的布艺沙发、型号老旧的电视机、摆放随意的桌椅。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房间，几乎让罗伯特想到了小时候的家里、或是外婆家里。总之，没有什么生锈的斧头、破碎的肢体、飞溅的血迹。
这让他稍微缓和了一下心情，踱步到房间内，想要探寻一下解关的步骤。
“滋滋……”突然之间，电视机的屏幕黑白闪烁，好像是信号不良一样。那声音吓了罗伯特一跳。
他定睛望去，那电视机竟自动播放起了一部小影片：一个黑发黑眼、身形矮小的小男孩出现在里面，用清脆的声音介绍说，自己的名字叫“汤姆”。一个随处可见的名字。
影片的形式是儿童简笔画，看起来色彩分明、鲜亮，但丝毫没有考虑相容性，显得幼稚又廉价。
罗伯特倒是没有心情吐槽，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剧情发展——
汤姆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们一直形影不离地玩耍。但在某一天，他的朋友神秘失踪了，怎么也找不到人影。而在他消失之前，朋友曾经和汤姆一起绘制过一份藏宝图，并说自己按照地图，在家里为汤姆准备了一份惊喜。失去朋友的汤姆觉得很伤心，同时又好奇这份惊喜是什么，于是悄悄潜入了朋友家里，打算趁大人不在家，找出这份未收到的礼物。
“……不过他的爸爸不是很喜欢汤姆，汤姆要在他回家之前，就找到礼物哦。”小男孩笑着说，明明他说自己是汤姆，却又一口一个汤姆汤姆的叫着，“不然的话，汤姆会被那个凶凶的叔叔赶出来哒！”
紧接着，电视机就黑了屏。
罗伯特有些慌神，这影片基本上没有给出任何的提示，只是点明了一个任务要求：找到“宝物”。
男孩爸爸回来应该就是任务有时限的意思……但根本没说具体时间啊！
他紧张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向迷路的鹅一样试探地翻找了一下。几分钟之后，从发现自己的外套口袋里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份卷起来的纸筒。
他小心地摊开来，依旧是儿童的简笔画和色彩搭配，几个莫名其妙的图标、胡乱堆砌的线条……旁边还附有歪歪扭扭的字体。
这应该就是汤姆说的藏宝图了。罗伯特左看右看，最后把纸摆在了空闲的餐桌上，借着昏暗的灯光查看新的线索。
“……”完全就是一纸破烂！
他在心里愤愤地想，儿童的地图根本不像出售的那样简单易懂。这藏宝图不仅比例随意，也没有几个鲜明的道标，罗伯特费尽心力，也才找到一个对应的地方——电视机下面的柜子上，画着一个小小的兔子头像。
“看得出来，我们的参赛选手在看地图的过程中，并不顺利。”「盒子」的声音通过网络传到了观众的耳朵里面，“不过，在翻找抽屉的时候，他有了一个意外之喜——‘爸爸’的值班表……哇哦，原来‘爸爸’六点就下班了。让我们看看现在的时间……五点十七。太好了，看来罗伯特还有四十多分钟的时间，就让我们期待，他是否能够在‘爸爸’回来之前完成任务吧！”
“所以，你就打算无视他身上的诅咒残留了？”德斯蒙特瞟了一样面目普通的参赛者，他也察觉到了那些星星点点的黑暗力量……确实很奇怪，不像是恶魔、也不像是巫术。
“当然。我又得不到什么好处。就算是他死了，也不过是他活该而已……德斯蒙特，你最近怎么了？以前的你，可不会关心这种陌生人的死活。”
德斯蒙特小声嘀咕：“我有那么冷血吗？”然后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你知道的，我交了一个很好的朋友，他是蜘蛛侠，呃，就是超级英雄的中一个。”
黑发的青年絮絮叨叨地说着彼得的所作所为：帮老奶奶过马路、替路人取回被偷的钱包、拼命也要阻止恶魔降临毁灭哥谭……
“——他实在是善良了。”最后，德斯蒙特一言以蔽之，“其实我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想法，但是既然他帮忙，我就也顺便搭了把手。没想到，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他想着那些人开心的笑容和真挚的感谢，眼神却有些暗淡。“后来，我就还是一样，陪他一起打算救那个被抓的罗宾……可是彼得却说，他希望我好好考虑一下……我该考虑什么呢？”
他困惑地问：“究竟是帮助他们好，还是只关注自己的身边人好？”
德斯蒙特双手捂脸，从指缝里面看着变作人形的「盒子」，像是期待它能给出一个确切的、消除他所有犹豫的回答。
「盒子」：“……”
「盒子」：“以我的立场来说，我是不在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死亡的。你之前也是，所以我们才能够相安无事这么久……”要是换了那些正义的卫道士，早该在它杀人的时候同它闹掰了。
“你说得对。”德斯蒙特赞同道，语气低迷，他的眼神停留在罗伯特身上，“我现在也依旧不在乎他的死亡。”
“不不。你先听我说完。”「盒子」晃了晃食指，“但这不代表我不同意你去帮助那些人——因为那是你的自由，而且我相信，你不会因此和我绝交。我知道你为什么犹豫，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帮助他人，只是为了得到感谢，属于‘自私性行为’，对吧？”
德斯蒙特默不作声。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所有人都说，帮助他人的出发点，应该是纯粹的“利他主义”，而不该奢求回报与体谅。但德斯蒙特实在做不到，打动他的，本来就不是那些困难和血泪，只是他帮助之后，得到的真诚谢意。
要是他做了彼得说的“超级英雄”之后，却被世人误会和辱骂的话，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万分，再也不愿帮助任何一个人、一个生物。
这也是他特别崇拜蝙蝠侠的原因之一。
他一直都是被误解最多的那位超级英雄，因为他狠厉的惩戒方式、也因为他出生于哥谭这座罪恶之都。人们不耻于以最坏的念头来揣度这位一身黑色、似乎和正义一点关联也没有的家伙。
每次看到负面的评论，德斯蒙特都要恼恨一会。他不明白，明明是被帮助了的对象，怎么还会倒打一耙——他们有人责怪蝙蝠侠下手太重，有违人权；有人又怨恨他不能杀光所有罪犯，导致恶行的再度发生。
……他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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