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婚礼结束第二天，田亦尔就回到了深圳。
就像很多个回去又离开的日子那样。
跟易幻的联系再次切换为微信群里偶尔的吹水和朋友圈的点赞评论，她很少主动找他私聊，怕自己太过在意，回复的某个字会引起他的怀疑。
对易幻的想念，是蛰伏在她心里一只冬眠的兽，不能醒，也不敢让它醒。
“我爸妈说，下个月有个亲戚的儿子结婚，让我们一起出席。”某天晚上，许承良给她发消息。
“找理由推了吧，人太多容易露馅。”
“试过了，他们不听。”
看得出来，许承良也很无奈。
“我再试试吧。”
跟许承良的相识非常戏剧性，田亦尔心情不好一个人去酒吧喝酒，被混混缠上，是许承良帮她解的围。
那天，田亦尔喝到酩酊大醉，第二天醒来后，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你醒了。”许承良从门外进来，“昨晚你喝醉了，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就把你带到我家了。”
田亦尔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已经不是她昨天穿的那一身了。
“你吐的满身都是，我就帮你换了。”
田亦尔没理由为任何人守身如玉，但她也不想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跟人家一夜情。
“别担心，我没碰你。”许承良耸了耸肩，“我对女人没兴趣。”
许承良，性别男，性取向男。
在网络上，你可以看到很多为同性恋发声的人，他们包容、大度、甚至会说出“同性才是真爱，异性恋只是为了繁衍后代”这样的傻话。
放到现实，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许承良已经到了父母眼中该结婚生子的年纪，但他没法跟古板的父母说，自己不喜欢女人，更不可能生子。
他们为许承良安排了一场又一场相亲，他也没法跟相亲对象说这些。
否则传到父母耳朵里，天都会塌的。
那天，田亦尔耐心地听他讲述了自己从小到大的困境，素不相识，反而更容易敞开心扉。
“不如我们互相帮助一下怎么样。”田亦尔脑海里闪过一个有些大胆的念头。
产生这个念头的原因，大概是许承良笑起来的时候，跟易幻有点像。
“我先说明，我这样做并不是变态到把你当成了他的替身，只是你们那一点点相似，可以满足一些我不太正常的幻想。”
她的提议，许承良接受了。
尽管他理解不了她的这种做法。
可是没关系，这个世上不被人理解的人或者事太多了，他至少可以选择尊重。
就这样，两个人形成了一种合作关系。
田亦尔帮许承良骗许承良的父母。
许承良帮田亦尔骗她自己。
“你爸妈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会有负罪感。”第二次从许家出来，田亦尔这么跟许承良说，“你准备骗他们多久？”
“不知道，我现在还没有勇气。”他的语气带着无奈和自嘲。
“我好像也没资格说你。”
相比之下，她才是更懦弱的那一个。
许承良亲戚的婚礼，田亦尔最后没去，因为公司突然派她出差。
连想理由的功夫都省了。
出差的地方是桂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使然，田亦尔觉得满大街都飘着螺蛳粉的味道。
出差一个星期，甲天下的山水没时间看，只能抽空看看横亘在市区的山。
螺蛳粉也没吃几碗，倒是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炸里脊店。
不仅是炸里脊，其他炸物也很好吃，田亦尔每天晚上都去买。
临走前一天，她一边等着老板给她炸肉一边唉声叹气。
“怎么了姑娘？”经过这几天，老板也眼熟她了。
“明天就要走了，舍不得你这店啊。”
“没事，有机会再来。”老板乐呵呵地说。
这么好吃的店，不知道下次来还开不开，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带着易幻来尝一尝。
他那么恋家，应该不会大老远地跟她过来，就为吃个炸里脊吧。
“好了姑娘，下次再来啊。”
“谢谢老板。”
虽然不知道下次是哪年哪月哪日，但两个人的告别，还是像明天会再见一样。
坐上离开桂林的高铁后，田亦尔发了条朋友圈：
【再见美丽的桂林，再见好吃的炸里脊，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发完后，她想起自己好像有一阵没发微博了。
可能是上次见面后的余温还在，没那么空虚吧。
易幻的评论几分钟后就到达了，看得出来少爷很闲：
【成天就知道到处跑，不知道常回家看看。】
【你怎么跟我爸似的，我这是公事，出差。】她回复。
【是是是，大忙人。】他又回复。
孙博把他俩的评论截图到四个人的小群里：
“你俩怎么在朋友圈也能吵起来？”
“他俩不一直这样吗。”于舒接话。
是了，复读班的时候，也经常吵。
复读班七月份就开课了，正是天气热的时候。
开课半个月后，他俩就成了同桌。
易幻是个话痨，跟谁都能聊起来。而且是真的很爱问问题，从数学到英语，只要有疑惑，一分钟都不耽误。
田亦尔一开始很有耐心，一方面是他给自己解了围，另一方面更是为了自己萌动的少女心。
给自己喜欢的人讲题，多美好啊。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田亦尔开始烦躁了。
这个人很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比如讲数学，田亦尔说把某个公式套进去就可以了，但他一定要问为什么是这个公式，不是那个公式。
就好像人家问，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九乘九等于八十一。
终于，在八月某个燥热的下午，田亦尔对着易幻发了一顿脾气。
按理说，如果换成别人，田亦尔应该不会那么生气。
但偏偏是易幻。
人往往对喜欢的人会更包容，但也更容易生气。
气他不懂，气他明明懂却装不懂，气他明明不懂还要装懂。
那天田亦尔气得晚饭都没吃，上晚自习的时候，胃隐隐作痛。
易幻看她一直捂着肚子，还以为她大姨妈来了。
难怪脾气这么暴躁。
他跑去给她打了满满一杯热水，还跟后排的于舒借了红糖。
“你要红糖干嘛？”于舒摸不着头脑。
“给她喝。”易幻指了指田亦尔。
田亦尔当时戴着耳机，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直到于舒戳了戳她。
“你肚子疼吗？要不我陪你回宿舍休息？”
“没有啊。”田亦尔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我只是没吃晚饭，胃不太舒服。”
易幻涨红了脸，又跑了出去。
“他以为你那个来了，要给你泡红糖水呢。”于舒“噗嗤”一声笑出声，“你看你下午把人家吼成那样，人家还这么关心你。”
田亦尔故作镇定地转过身子，嘴角像浸了蜜。
没多久，易幻又回来了。
“随便买的。”他把一大包零食堆在她桌子上，“吃不完拿回去跟于舒当宵夜。”
见面的余温大概持续了一个月左右，一个月后，田亦尔又开始发微博。
她买了情侣装让许承良穿上，然后学着网上的动作拍照，最后再把两个人的脸挡起来发到微博上。
诸如此类，乐此不彼。
“我不明白。”许承良当工具人当得也很疲惫，“你有精神鼓捣这么多，怎么就是不敢跟他说一句‘我喜欢你’呢？”
“这完全没有可比性好吧。”田亦尔把衣服收好叠起来，“我承受不了他的拒绝，也不想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会拒绝你呢？”
“因为他不喜欢我啊，如果他喜欢我的话，这么多年，肯定早就说了。”
许承良张了张嘴，没有再反驳。
她已经把自己困在这么多年的臆想里了，三言两语很难拉出来。
转眼又到了国庆节，许承良跟父母说，要去跟田亦尔旅游。
国庆节是结婚高发期，他只是想躲开亲戚们的婚礼邀请。
爸妈很高兴的答应了。
实际情况是，许承良跟自己的男朋友去旅游了，田亦尔回了家。
因为易幻在群里疯狂艾特她跟孙博，说自己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国庆节那天开业。
“你们两个如果不回来，我就拉黑删除，从此江湖不见！”
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田亦尔还是在九月三十号连夜赶飞机回去了。
“怎么，贵金属行业放不下你，开始涉足餐饮了？”
见面的地方在一个包厢，于舒夫妻已经到了，孙博还在赶来的路上。
“怎么，你有意见？”易幻朝她伸出手，“拿来。”
“什么？”田亦尔不明所以。
“新店开业，你空着手来！”易幻气得直拍桌，“你好意思吗。”
“没有啊，我带着我的厚脸皮跟饿了好久的肚子来的。”田亦尔在于舒身旁坐下，“快上菜，肚子叫了半天了。”
菜还没有上完的时候，孙博风尘仆仆地来了。
看到于舒跟她老公，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不自然。
吃着吃着，易幻觉得不够尽兴，又喊人上了酒。
难得见面，田亦尔本来不想喝酒的。
她想尽可能清醒的跟易幻待在一起。
可是她又突然好奇，如果她真的喝醉了，易幻会怎么对她。
这么想着，一杯又一杯的酒下了肚。
“少喝点，一会儿醉了叔叔阿姨又该叨叨你了。”于舒把她的酒换成了饮料。
“没事，我都这么大了，他们不会叨叨的。”田亦尔靠在于舒肩上，脸颊红红的。
尽管于舒一直在劝她，但田亦尔最后还是醉了。
七分真，三分装。
“我送她回去吧。”于舒试着扛起田亦尔，失败了。
“她胖了。”于舒强行给自己挽尊。
“算了算了，还是我送吧。”易幻摆摆手，“很晚了，你们赶紧该回家回家，该找妈找妈。”
他把田亦尔抱到车里，像扔炸弹一样把她丢进了副驾驶。
“还真是胖了。”
虽然声音不大，但被她听见了。
店离亦尔家并不算远，开车大概十分钟就到了。
“醒醒，下车了。”易幻解开安全带轻拍她的脸，“亦尔，到家了。”
田亦尔睁开眼，眼神迷离。
“易幻。”她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猝不及防的，易幻的脸被她拉的很近。
两个人近在咫尺，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亦尔。”易幻觉得自己心跳变快了，“怎么了？”
亦尔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看。
易幻的心跳越来越快。
最后，他终于在亦尔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俯下身子吻了她。
唇齿缠绵，亦尔的手环着他的脖子，像是在勾引。
手触碰到她泛着凉意的腿，易幻突然清醒过来。
身下的人红唇微张，呼吸有些急促。
“亦尔。”易幻放开她，“对不起，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不能这样。”
可惜亦尔没有听到他这句话。
从他吻上她的那一刻，她的脑子就乱了，醉意也更深了。
“我喜欢你，真的，从好多年前就喜欢你了。”易幻轻轻地帮她梳理着头发，“可是现在说已经太迟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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