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见与初见
——那一天，在我余生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次日清晨，崔楚宁早早起来，伸一个大大的懒腰，左右忙碌的后勤部成员也尽数起来。昨日与她搭话的那位大娘姓公孙，本是关中人，因为关中战事四起，便想着去南边投奔亲戚，盘缠却被尽数偷了去，正巧遇到李渊的军队炊事班招人，为了生计便应召到后勤部忙活。
公孙大娘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崔姑娘，来我这边！”
崔楚宁也乐得同她一起忙活，切菜煮粥，虽然有些生疏了，却也手脚麻利，引得公孙大娘在一边啧啧叹道：“崔姑娘做事比我这老太婆麻利！”
崔楚宁忙活完了，逮到机会就想接近李建成，李世民的营帐方向。营帐附近的几个看守士兵立即把她拦住，呵斥道：“什么人！”
她实在想不出什么说辞，这两兄弟她可是连见都没见过，编谎话也得能编出来才是，尽管这样，她还是道：“我要见你们主帅！我有重要的事情。”
几个看守听了，先是面面相觑，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哪来的野丫头，我们主帅可是世子殿下和敦煌公殿下，岂是你想见就见？赶快一边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她咽了口唾沫，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不少士兵都朝这边看来，包括昨天见到的那个被称作小顺的士兵。
她有些心虚，害怕事情闹大，只得转身回到自己和公孙大娘等人合住的帐篷。
帐中无人，崔楚宁叹口气，准备出去帮助公孙大娘等人准备午饭。却见帐中残破的桌案上压在一张字条，似乎是有感应般，她走向拾起那张字条，上面熟悉的簪花小楷写着：
成功。静候。
崔楚宁吃了一惊，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任何人，才敢又举着字条看了一遍。
没错。是疯女人。
成功？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呀？难道？她脑海里瞬间闪过昨夜里月光下那张俊朗的脸——尽管当时因为心情复杂，加上夜色朦胧，她兵没有记清他的长相，但是那绝对是一张俊逸的脸。
难道他是——
崔楚宁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可这字条又是什么人送到这里来的？那疯女人到底是何方人物，李渊军队中也有她的人……
“崔姑娘？”
崔楚宁正沉思着，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吓了一跳。慌忙中把字条塞进袖子里，转身扬唇笑笑：“公孙大娘，怎么了？”
“军队开拔了，我们得赶紧跟着他们进城去。”
“进城？”
“对啊，大兴城，唉……看来就要换主人了。”
从此就该变天了吧。崔楚宁望着蔚蓝天空中飘过的雪白浮云，心中总是有些惴惴不安，似乎这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一路上只有士兵行进的急匆匆的脚步声，哒哒的马蹄声，飞扬的尘土几度迷人眼，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神色肃穆，相对无言。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拼命厮杀还是相安无事。
糟糟的感觉扰得崔楚宁心里有些烦闷，于是一路上总是蹩着眉头。
公孙大娘安慰道：“李渊大人治军严明，颇得人心，想必进城不会费多大力气的，你不必担心。”
崔楚宁颇为诧异，一个乡村老妪竟能说出这样一番直指利害的话来，想必年纪大了见解自然独到。
事实也确定如此，十月二十七日，李渊命令各军攻城，约定：“不准进入村落，侵害百姓。不能侵犯七庙和代王的宗室，违令者诛杀三族。”
不到半月，李渊便攻下了大兴城，二十万人马浩浩荡荡进入城中，皆面带喜色，精神大振。百姓立于道路两旁，恭敬地迎接着外来者的到来。而这之中，正有刚刚与军队和公孙大娘等人分开的崔楚宁，她要看看，李氏父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也算是对自己猜测的验证。
李渊身着黄金铠甲，拂着髯须，一双凤眸不怒自威。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骑着高头骏马的年轻人。
左边那人离崔楚宁近些，一袭白衣胜雪——入城前他便卸去了铠甲，腰间带着一枚泛着莹莹绿光的环佩，左手执剑，右手握缰。
崔楚宁抬头——他头发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脸庞棱角分明却不显冷峻，鼻梁英挺，凤眸深邃而忧郁，渺远地令她想起关外那片草原。若是有人在阳光下细看这双凤眸，一定会发现它泛着琥珀般剔透的光。他嘴角噙着温润和煦的微笑，两旁许多百姓都看得呆了，这笑令人如沐春风，道旁有许多姑娘也看得捂住发红的脸。
他和莫贺咄给人的感觉有些像，却又感觉比莫贺咄更容易令人接近，或许是那份挥之不去的却始终淡淡的忧郁感为他平添了许多神秘的美感。
这人莫不是李氏兄弟中的一个？却不知他是大哥还是二哥。
崔楚宁刚要去看李渊右手边那一个，却见对面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不知怎么手执木剑，被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跌倒在路中央，眼看就要被后面的马蹄踩踏。她一惊，想都没想直接冲到路中央，一把抱住那男孩，就往路旁倒去。
电光火石之间，那骑马人急忙勒住缰绳，马蹄险险地从她头上挥舞而下，只差毫厘，好在崔楚宁和那骑马人都眼疾手快，否则二人就成了蹄下亡魂。
那男孩受了惊吓，哇得哭起来，人群中挤出一个妇人，急忙将他抱起，跪在地上连连道歉：“敦煌公殿下，我家孩子顽皮，惊扰殿下坐骑，实在罪该万死，还请殿下饶命！”
崔楚宁狼狈地半跪在地上，左手掌受了些小伤，渗出些血来。她抬头看向骑马人，原来正是李渊右手边那人，待看清他的相貌，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吃了一惊。
那人身如玉树，皮肤白皙如美瓷，剑眉星目，乌黑的瞳仁如幽深潭水，幽静莫测，波澜不惊，几缕碎发懒懒散在额前，更添几分魅力，俊朗非凡。
虽说那晚军营外的人她只记了一个大概轮廓，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是那个人，因为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独特的气质，给人感觉很不一样。
细看眉宇间与那位忧郁公子有些相似，只是冷峻些，冷峻中又带着几分戏谑，颇有种纨绔子弟的感觉，但崔楚宁直觉面前这人绝不是一个纨绔子弟。
总之，崔楚宁得出结论：一个忧郁公子，一个冷美男，两个都是不可多得的人间极品，并且两个都是有故事的人。刚刚那妇人称冷美男为“敦煌公”，想来他就是李世民了，那忧郁公子八九不离十就是李建成了。原来那夜军营外的竟然是李世民，倒也符合自己的判断。
“无事就好。”李世民没有什么表情，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淡淡开口。
那妇人连连叩头谢恩，然后就连忙头也不回带着男孩离开了。
崔楚宁心里有些不高兴，那妇人可是全程看都没看她一眼，好歹也是那男孩的救命恩人，为救他自己还受了些擦伤，怎么也得说声谢谢吧，她不由得愤愤想着，但脸上却没敢表现出来。
李渊，李建成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李建成注意到她，开口道：“姑娘无事吧？”
崔楚宁一愣，微微低着的头抬起，扬起一个灿烂感激的笑容，总算有人注意到她了。
李建成望着眼前这个留着怪异发型的少女，斜斜的刘海遮住小半张脸及光洁的额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远远看着，别有一种含蓄的美。许是觉得刘海挡住了她的视线，少女用手将刘海拂开，将些许别到耳后，露出全貌，这一举动却使李建成瞪大了眼睛，眼中闪着激动的异彩，他立即跳下马，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细细端详她的脸。崔楚宁早就对这种行为见怪不怪，到底自己长得像什么人，才让那疯女人和这些世子什么的有如此反应，直觉告诉她这背后有故事，好奇的种子就此埋下。
她有些尴尬地开口：“咳咳……世子殿下，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一边说着，一边瞟向一旁高头大马上的“始作俑者”——李世民仍旧一副淡淡的样子，只是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表明他认出她并且准备看热闹。
李建成看清她的脸，听见她的话，自顾自摇摇头，异彩消逝，像是自言自语，“不是她，不是。”
“姑娘，唐突了。”
后面的进城队伍也因为这个小插曲小小停滞了，一旁李渊看到崔楚宁，脸色有些不好看，催促道：“成儿，该走了。”
“是。”李建成复又上马去，正准备离开，崔楚宁脑海中忽得闪过今早刚刚收到的新命令：更进一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他骑马擦肩而过时开口道：“等一下。”
……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一家客栈窗边立着的一人看了去，那人紧紧握住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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